青年倒是镇定,被人恶狠狠地瞪着还是脸上带笑:“哦,我妹子可能是因为跟家里人走散了,有些着急走路没注意看,对不住了,我替妹子向您媳妇赔礼道歉。如果您觉着我道歉不够的话,我爹娘还有三位兄嫂都在那边,我喊他们来给你们赔不是?”
“算了,这小姑娘也没撞伤了我,咱们就别计较了。”妇人听到青年说家里人都在那边,想着丈夫为着这么一件芝麻小事揪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不依不饶,她家大人知道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对方人多,打起来丈夫肯定吃亏。还是赶紧走开为上。
常子秀懵懵懂懂被青年拉着手走了老远才停下,青年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看龙舟呢?你得跟家里人一道啊,你看你方才叫人欺负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我和家里人走散了。”常子秀眼泪汪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青年听说后热心地帮着常子秀寻找家里人,最后常子秀终于在人堆里看到了常兴家和常子胜。她立马欣喜若狂地飞奔着过去,可等她拉着父兄想感谢那青年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不知道青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此后的几年常子秀但凡有机会去马家集赶集,都幻想着能邂逅那帮助了自己的人,可惜一直没碰到。直到上回与祖母赶集,与从娘家回门归家的四哥四嫂在马家集碰面。当那面容沉静的后生走过来喊四嫂的二姑“娘”,喊四嫂“雪姐儿”的时候,常子秀一颗心几欲跳出腔子。
是他,是当年那帮了自己的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念叨了四五年的人竟然一下就出现在自己跟前。这人除了气质沉稳一些外,模样跟当年没多大变化,中等个儿,粗眉毛宽下巴,肤色略黑。更叫人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是四嫂的表哥,还有,他的名字叫宋沉。
当四嫂给大家相互介绍的时候,宋沉看着自己客气地点了点头,喊了声“常姑娘”后就不做声了,此后也没有过多地关注自己。很显然他没有认出自己。这也难怪,当年自己年岁小,圆圆胖胖的脸蛋,个头也矮小,两个人不过短暂地接触了一下,他当时帮自己只不过是可怜自己一个小姑娘被人欺负,事情过去了肯定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自己却因为感激他帮了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是以没有忘记他的模样。
当时自己原本想提一下当年的事情,向对方道一声感谢。可对方是个青年后生,又当着祖母四嫂还有宋沉娘的面,她到底还是因为害羞而没有付诸行动。
后来听四嫂说起才知道,宋沉竟然还没成亲,而且婚事极端不顺,她听了心里难过极了。这么好心的人怎么就命这么不好呢?晚上躺在床上,她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嫂说的话,“其实表哥模样不差,性子又极温厚,做他的媳妇肯定是很幸福的”,想着想着脸就发烫了。
祖母说:“子秀啊,祖母得给你寻个会疼人好脾性的夫婿,嗯,婆婆也不能凶,省得你在婆家遭罪。”娘说:“闺女啊,娘得擦亮眼睛给你寻户家底好一些的人家,可不能叫你嫁到婆家受穷。”然后因为这样那样,她的亲事总是定不下来。
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婿呢,之前她一直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想着长辈们给挑个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可是现在她却不自觉地开始勾勒未来夫婿的模样,描画来描画去她才发觉,那分明是宋沉。她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宋沉牵着她在人堆里穿梭寻找家人,他的手干燥温暖,叫人莫名地觉得安心。
醒来后她惆怅了。四哥将四嫂娶回了家,接下来家中长辈肯定会加紧给自己找夫婿。自己喜欢宋沉,可宋沉不知道。更叫人为难的是宋沉顶了个“克妻”的名声,即便他也喜欢上了自己,然后请了媒人来提亲,家里人肯定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常子秀不由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妹妹怎么了,可是觉着太累?”白氏和杨雪正说得起劲,身旁的小姑子突然叹息出声,两个人不由齐声相问。常子秀赶紧掩饰:“没,不过热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长出一口气罢了。”
那边常子胜已然将坎边的灌木杂草清理一空,大声招呼道:“天不早了,别坐着了,开始扯草吧。”几个女人应了声,然后搬了凳子走到黄豆地里继续劳作。此后大家一鼓作气直到完工也没提出歇气。大家也都想早点扯完早点收工回家。
回去时候,经过之前家里码放柴堆的地方,白氏说家里的柴火所剩不多,自己和常子胜顺便挑担柴回家,杨雪和常子秀两个人负责拿凳子和柴刀,就不用挑柴了。常子胜皱眉道:“你们三个都不用挑,累了一天肚子又饿哪有力气,我一个人挑就是。”
白氏摇头:“我不饿,我可以挑,弟妹和子秀负责拿凳子和刀,就别挑了。”杨雪却道:“我也不饿,凳子和刀,子秀一个人拿就可以了,我也挑一担。”
常子胜无奈地看了妻子一眼,心里要多郁闷有多郁闷。昨晚自己有些折腾狠了,小媳妇早上起床的时候嘟着嘴埋怨说腰酸。坐在凳子上扯一天的草,这活计她应该能承受,可让她挑一担子柴回去,路又那么远,她可有得苦吃了。
因为想到这一层,他才提议自己一个人挑,因为大嫂若是挑了,小媳妇哪好意思不挑。谁知道大嫂愣是坚持,果然小媳妇也非要挑。大嫂这人还真是实诚,祖母今日只安排大家扯草可没安排挑柴,可她非要主动多干活。若是平日常子胜绝对会赞扬白氏,可这会子却只能暗自咬牙。
看着小媳妇挑着柴慢慢行走的身影,想着早上小媳妇扶着腰捏着腿嚷着浑身酸疼的娇气模样,常子胜就后悔自己昨晚的不知节制。如果他昨晚少折腾一两回,小媳妇今日就不会那么吃苦了。幸好子秀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时不时地接替一下两个嫂子。
他自己心疼媳妇,咚咚咚先将自己那担子柴挑到前头,然后又跑回来接过妻子的担子。面对大嫂和妹子的取笑,他只是厚着脸皮笑笑。小媳妇虽然脸儿通红,但明显很受用。一路上还碰到村里别的人,看到常子胜这样,也免不了笑话他太过宠爱媳妇,常子胜同样一笑置之,我行我素。
“哎哟,谁叫你们挑柴的。扯了一天的草,又累又饿。四郎媳妇,赶紧将柴放下。”几个人到家的时候,罗老太太正在廊下看着几个孩子,看到杨雪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立马大声嚷着。
等几个人将柴放下走到廊下歇息之后,罗老太太嗔怪地对白氏道:“不用说,肯定是你说要挑柴的。”白氏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想着家里没剩多少柴了,又顺路,就说挑点回来。本来打算只我和四弟挑,让弟妹和子秀别挑的,可弟妹自己非要挑。”
罗老太太怜爱地看着杨雪:“雪姐儿,你大嫂身板壮实,扛得住累,你可不能跟她比。你又才来,路也不大熟悉,让你别挑就别挑,逞什么能。”杨雪赧然道:“没事,我挑的那一担不重,一路上子秀又会替我挑一阵,我倒是不觉着累。”
罗老太太呵呵地笑:“你们妯娌姑嫂相互体谅相互帮助,祖母真是开心。”白氏问:“爹娘和弟妹他们回来了吗?”罗老太太道:“回了,中午过不久就回了。马氏和孟氏这会子在做饭,你公婆去菜园子了。”“哦,她们两个在做饭,那我们不用去帮忙了。”白氏放心地对杨雪一笑,随即喊着常蓝来自己身边。
“热死了,四嫂,给你扇子。”常子秀一边大力扇着风,一边甩给杨雪一把蒲扇。罗老太太看着孙女,面露沉思。早先赵氏马氏一道跟她说了马氏表弟那事。罗老太太这阵子本来就在考虑孙女的亲事,听到儿媳孙媳这么一说不由也有些动心。不过老太太比较谨慎,说还要跟常建礼和常兴家两个人商量商量,让马氏先别去跟自己的姑姑提这事。
孙女是个好姑娘,老太太可不想她嫁错了人,往后在婆家遭罪怄气。据马氏所说,她姑姑家的条件似乎不错,赵氏又说见过那后生,模样言谈都还不赖。不过马氏这个婆娘自来奸猾,赵氏又是个蠢的,这两个婆娘的话不可全信,得和老头子还有儿子商量一下,好生打听打听,罗老太太再次提醒自己。
溪边赵氏和常兴家正在洗着锄头,脚边放着四季豆茄子之类的蔬菜。有妇人上前打招呼:“赵婶,和兴家叔到菜园子啊。”赵氏抬头道:“子亮家的,你到对门坡上扯猪草啊。”妇人点头。
赵氏随即笑着打趣,“满村里就属你最巴家,你看你这背篓都装不下了,愣是不要命地挤压猪草。你就不怕装得太多太重走到半路上走不动了,害得子亮侄儿要去接你。”
妇人哼了一声:“我们家那没良心的才不会去接我呢,您以为大家都像你们家子樵子胜那么疼媳妇。”这话让赵氏有些不高兴,疼媳妇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怕媳妇,粑耳朵。没有哪个母亲喜欢自己的儿子被儿媳妇给制住了,对儿媳妇言听计从。
赵氏心里不爽,便道:“什么疼媳妇,我们三郎不过是可怜孟氏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受苦罢了,至于我们四郎,才成亲几天,疼不疼媳妇的你就瞧出来了?”
妇人吃吃地笑:“我还真就瞧出来了。婶子您是没看到,不过挑一担柴火而已,你们家子胜硬是自己飞跑着将自己那一担先送到前头,然后颠颠地回去接杨氏。”
赵氏道:“胡说,他们今日是去给黄豆地扯草,家里头可没安排他们挑柴。”妇人撇嘴:“我亲眼看到还能有假,婶子不信自己回去问去。”妇人洗好了脚,背着背篓走了。留下赵氏黑着脸盯着她的背影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