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当。
景逸一见自家好友那位螟蛉义子‘顾承业’送来的信件,顿时不由面色一变,心中便已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当下他慌忙将之拆开,并从中抽出一张带着些许檀香的信纸,几张地契随之飘零而落。
顾不得分辨那些落地的地契为何,景逸急忙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迅速读了起来。
果然……
这正是顾子复与他的告别之信!
开篇第一句便开门见山的直语自己于今日将出门修行,紧接着的便是顾子复写于信上的对于景逸的告别之语。
叙完交情之后,则是顾子复解释自己赠其财物之原因,并劝景逸收下。至于最后一段,却是顾子复对于景逸的劝诫。
顾子复与景逸相交甚深,如景逸懂顾子复一般,顾子复也是沉明景逸之为人,因此在他离家修行之时,他送给景逸的……
正是永安当、鹤机书斋以及景家鼎盛期,在这渝州城内的一些房屋之地契,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这里面没有半分黄白财货,都是一些景逸不得不收之物。
这些时日以来,他与渝州城各权贵专门为景逸置换而来,景逸得此,足可平生无忧,如此,他才真是再无挂牵,能一心求道!
因此在最后一段,他坦然直言相劝景逸放宽心怀,勿要执于杂念,日后若有修行之心,或可前往昆仑寻他,他必度其入道。
在信纸的背面,他则赠了景逸一首七言道诗:“富贵从来未许求,几人骑鹤上扬州。与其十事九如梦,不若三平两满休!”
“子复!”
红着眼睛看罢信纸,轻轻捡起那几张地契,景逸突然抛下顾承业,发狂似的向着渝州城西门之外跑去,想要与好友告别。
只可惜,顾子复早已离去,他此行终究是一无所获……
……
迎着霞光与清风,顾子复安然行于官道之上。
平日出行,他大都是骑马驾车,身畔有众人环绕,仆役供卫,那时只觉身处红尘,俗物繁多,难得自在。
而今一朝斩却虚浮的俗缘,断绝了一切的累赘,虽是独自离乡游行,顾子复信步向西行去,却不但不觉劳累,反而自感大为轻松。
一路行走,一路追怀过去,瞻望未来,观赏风景……
“痛快!”
长袖飘飘,背着书箱,腰悬长剑,一身青衣道袍映衬着典雅清瘦的面容,在渝州城无数人讥讽与不屑的目光下……
迎着阵阵清风,顾子复振声大笑,心中满是说不出的轻松与自在!此刻的他,仿佛斩却了一切的羁绊与牵缠。
纵然衣简食贫,满面风尘,亦难掩其中之乐!
行行复行行,朝露待日晞。
顺着向西行去的官道,随着日升日落,斗转星移,顾子复一路只顾向西行走,先前还能勉强界定方位,在道边寻驿站、茶棚购买食物、清水。
可到数日以后,横穿过一座小山,只能靠着干粮,又域自己学过几年的粗浅剑法狩猎并与农户换取食物的他,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了。
若非是怀内自家师尊所留下的那张书帖,在他臻至极限之时,隐隐有清流涌入,为他化解疲惫、压下饥渴,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到这里。
当然,要不是这些时日以来,他早已发现了这张书帖的神异之处,顾子复也不敢独自离家远行,乃至于横穿荒山。
须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物的,不说顾子复前半生之经历,便是在这一路上,在离家求道的第一日傍晚,他便遇到了一例!
那时他在那驿站之中,因半晚睡不着觉,便准备出来观风赏月,不过还未出门,他便隐隐见到不远处的荒冢丛中,有影影绰绰的鬼物从中爬出……
那一幕,直吓得他连忙关紧了房门,取出书帖,默默诵读道家经文,一夜未睡。有此先例在前,自那之后,尤其是在荒山野岭之外……
日落后,他便会立刻寻好住宿之所,再也不会出门!
……
数日后。
清晨,有风徐徐迎面而来,在朝阳的晨辉之下,朦胧的雾气尚未散尽,映照着光线折射出一道道或长或短的虹桥。
顾子复背向着那澄清的日光,一路悠然前行,并不因前路渺茫而心生急切与畏惧之心,只是一片坦然。
“先生,鹤机先生!”
身后,在这时忽然传来几声带着急促呼吸的叫声,令顾子复不由得转过身来,向后望去——只见自己身后不远处,
一名身穿白色儒衫的年轻书生,正向他急急奔来!
“呼、呼、呼……”
压下急喘的呼吸,年轻书生边跑边惊喜地叫道,“鹤机先生,真的是您啊,我一看背影便觉得有些眼熟,因此便大胆的叫了一声,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您……”
“你是?”
顾子复迟疑的打量着行至身前的年轻士子,此子面貌不差,只是肤色昏黄,双眸略为阴晦,浑浊,显然非是自觉守行之辈。
“鹤机先生,在下王冒,祖籍太原王氏,前年曾在渝州听您讲《大学》,自觉深有所得,只是因家事缠身,不能久听,因此一直深以为憾。”
王冒向着顾子复以半师之礼一拜,随即满面笑容地道,“先生此行欲往何处?我家便在前方,依这时辰,午时之前必可到达……
不知先生可否去我家一叙?冒前日读《大学》心有所惑,一直难解,还望先生能予以赐教!”
“你有何困惑?此刻无事,你可一一道来。”顾子复心中一动,便想起了昔年往事,当下道,“至于去你家,大可不必,我尚有要事在身……”
“先生此言差矣,不过一起吃顿午餐罢了,您纵然是独自前行,可以您的身份,总不能一边行路一边路进餐……如此,又能耽误得了什么?”
王冒笑着到,“况且,非但小可对先生倾慕至极,便是家妻也早想亲自感谢,若非您当年的教诲,小可也不会考取秀才,得以兴家。”
“哦?”
望着那张略微浑浊的面庞上,发自内心的诚恳之色,顾子复沉吟了片刻,方道,“先上路吧,你有何疑惑皆可道来,若是午时能行至你家,去也无妨。”
“多谢先生!”
王冒立时心中大喜,当下,他将这些年来,自己积蓄于心中的种种困惑,一一向着眼前这位渝州名士坦诚道来。
正如久旱之中的田地,忽逢甘霖,以顾子复的学识,往往只是随口一语,便可轻易为王冒解惑,令其恍然间,大有所获。
二人携伴共同前行,一边走一边开口援疑解惑,不过些许光阴,在令顾子复稍为改观之刻,那王冒亦是因心中困惑尽去而神清气爽。
不过些许光阴,又向前行了约摸盏茶左右的功夫,二人忽然在身前不远的小路分叉处,遇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怀里揣着个大包裹,
此时正一个人在道旁郁郁葱葱的林荫下,吃力的小跑前行。
“先生,看那姑娘的样子,显然是早已不堪重负,您等一下,我去给他帮帮忙,帮他拿点。”
此时因心中之困惑尽去,然而距离自家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正略显尴尬的王冒见此,顿时向顾子复告罪一声,便急忙跑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