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生死有命,舒太妃应该也不想朕责罚你的。
只是,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那太医又向上磕了个头,才告罪道:“陛下容禀,我看了太后的症候,这样急切,倒是不寻常呢。
臣有句不当说的话,此刻还是必须面呈陛下。”
皇帝看他神色惊慌,似乎不完全是为了没有及时赶去医治舒太妃,似乎还有着什么隐情。
在旁边侍立的景云,忍不住道:“医官大人,莫不是时疫?”
那太医用力点了点头,“景云公公,只是下官还不敢断定,得请几位同僚一起去才能最终下结论。”
“时疫?如今还在七月里,怎么会有时疫呢?”姬繁生很是不解。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也知道疫病皆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延及他人。
但洪庆五年,风调雨顺,并未有大旱大涝,是一个难得的好年份。
那太医战战兢兢,仔细回复道:“臣查验过舒太妃的贵体,只见脖项肿大,异于常人。
但臣平日里擅长妇科,于时疫的确是不甚了了,还需要请同僚前去一鉴真伪。
若是舒太妃真的是因为时疫殁的,臣以为还是不能接回来安葬的。
必须,必须就地掩埋。”
话说到最后,太医自己的底气也不足起来,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不合皇家的规矩。
可是在时疫面前,若是还按照皇家规矩大殓大葬,不知还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姬繁生听了默默无语,生前已经没有给母亲该有的尊荣,作为皇帝的生母,她没有享受到太后的尊号。
如今死了,竟要草草葬了,这如何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景云轻咳了一声,“陛下,陛下,还是请太医院的院正带两个熟悉疫情的医官去走一趟吧。
还得多带上几个人去,若真的是时疫,怕不只是太后一个人遭了殃。
同去的宫人,都不许回宫来。
还有你……”
那名太医赶紧自白道:“陛下放心,景云公公放心,臣只是远观,想着要回来面见陛下,自然是不敢跟那红枫寺的人有任何接触的。”
“算你还有点见识,只是保险起见,你回到太医院之后,就不要再外出,直到院正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是,是,下官遵旨,这就去传令。”
“还有,”景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件事不能对外走了消息。
把你的嘴巴,给我管严实了。”
那太医忙忙答应了,又向上磕了个头,“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的。”
姬繁生还沉浸在悲痛中,见他这般问,便随意道:“就按景云说的办吧。”
待太医去的远了,景云上前帮姬繁生擦去嘴角的血迹,“陛下仁孝,可这身子也得当心,刚才怕是一时受了惊,心血激荡,这才……”
“不碍事。”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若真是时疫,朕就要对不起母亲了。”
景云叹了口气,“非常时刻,非常办法,相信舒太妃地下有灵,也该能体谅陛下的。”
“虽如此说,却还是心中难安。
想那太医若不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何必担这个风险?”
姬繁生此言一出,景云也知道下面的话是什么。
如果舒太妃真的殁于时疫,那就不适合回昊京办葬礼,一切事情在外,反而便宜许多。
“陛下,舒太妃的封号一直没有定论,此次也该有个适宜的名分了。
何况,舒太妃也不能去思陵陪葬,此番说不得,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姬繁生尚想不到母亲的葬礼,如何成了一个机会?
“此次在凤鸣山另行营造一个陵园,将嘉义王也接了来团聚,这才是上策。
至于封号,总能慢慢来的。”
皇帝一听,仿佛茅塞顿开。
“景云,你真是聪慧,果然常去碧霄宫走动,智谋也越发的好了。”
听到皇帝说起自己常去碧霄宫走动,景云也不讳言,点点头表示应了。
“臣的确是常去碧霄宫走动,多半都是去回复云妃娘娘交办的事情。
陛下您也知道的,云妃娘娘可是为我们鸿音王朝操碎了心,最近这身子看着刚好一些,又开始整理国库的积欠来。
臣也劝过几回,她混不听,总说是要多为陛下分忧。
依我看,这宫里的娘娘没有一个比云妃娘娘更忠君体国的了。
就是前朝那些须眉们,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更难得的是,她对陛下的一片冰雪心肠,真的是天人可鉴。”
皇帝微微颔首,“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这一口吃不了个胖子,事情总要慢慢来做,衡英她是心急了一些。
眼下,且不说别的,公主不见了踪影。
若是那乌延国主责问起来,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景云端素了面容,向上一拱手,“陛下明鉴,这公主殿下此时消失也不见得是坏事,乌延国主若是问起来,还有舒太妃的国丧顶着。
总是要守丧三年,才能婚嫁的。”
皇帝一拍额头,“朕竟然忘了守丧的祖制,母亲真的是用性命救了蕊儿啊。”
景云欠欠身,可忧虑随机又袭上了面容。
“陛下,若是大丧,公主不在场,总是说不通的。
如今,舒太妃这件事,不是时疫也得是时疫了。”
姬繁生定定的看着景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你说的是,这次的时疫既然如此凶猛,舒太妃的陵寝即刻就在凤鸣山营造吧。
你看这件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
景云拱拱手,“但听陛下吩咐,臣不敢置喙。”
“跟朕还打花腔,既是问你,便好好答了,莫要拿腔作调的,也不说多跟云妃娘娘学学,你看她几时像你这般说话来着。”
“陛下说笑了,云妃娘娘跟臣那是云泥之别。
臣就是底下的烂泥,承蒙入了陛下跟娘娘的青眼,在宫里行走,帮衬着做事罢了。”
“越说越来,这种客套话,你们内臣们说起来就没个完,就像外臣们那些说不完的之乎者也一样。”
“是,陛下的教训的是,臣造次了。”
看着景云恭顺的样子,姬繁生的心里才略略好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