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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九月底,飘过几场细雨,泞州就极冷了,
旷野萧萧,时有孤禽飞过。泞州地势险要,千百年来一向为兵家必争之重地,沿路走过去,依稀可见断壁颓垣。泞州之前为杭竺掌控,后来被颜王军攻下,现在被郑奕侵占,短短三年时间数易其主,难怪路上连行人都不见。
迟衡想,时间如此之短,郑奕和颜王军一样,在泞州都没有站稳脚跟,所以会被自己的快兵快马攻破。郑奕占据元奚北部半数疆土,如今野心勃勃向西拓疆,他占了泞州后又把元州压得死死的,必认为攻下元州段敌只是时日问题,所以压根儿没提防自己忽然从元州突起。
而且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但等郑奕回过神来,他肯定会重兵派向泞州的,到时自己将更加麻烦。好在泞州这个地方易守难攻,只要占了先机,就不怕郑奕来攻。长远来看,泞州许多个城池都可以成为长久的驻军之都城,便于向四周发散,比如灵城,比如泞州城,还有其他三两个城池均很是不错。
毕竟,垒州、炻州、元州都不适合。
如果纪策愿意出来,和岑破荆石韦一起出谋划策,夺回泞州会变得更加轻易――纪策不来泞州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故地重回,物是人非,只余伤感。自己,又何尝不是,所以无法呆在元州。
前日骆惊寒传信来,说花雁随已到炻州,船舶海务初见眉目,不日将有大进展。
如此一来,后方有靠了。
……
迟衡陷入沉思,越行越慢,不知不觉天色阴沉下来,冷雨泼了下来。见此情形,迟衡策马快行,跑过许多荒凉之地后,见前方有一处破屋舍,急忙奔过去。
这屋舍的确破烂,近了才发现是破道观。
才到道观前,迟衡就愣了一愣,因为从坍塌的围墙往里看,竟然有两匹马和一辆马车。迟衡顿时警觉,欲策马离开,但转念一想,就现在的动静若真的有个差错也逃不了,便大大方方地将跑了进去,将自己的马与那些马拴一起。
掂了掂湿漉漉的衣裳跑进三清殿。
殿里有五个人。
见了迟衡一起抬头看。三个书生模样的人、一个老仆、一个年轻壮士。老仆在生火,年轻壮士端坐着,一派严肃的样子,见迟衡进来也不说话,瞅了一眼后看墙壁。
三个书生衣衫宽博,都戴着高士巾,见了迟衡彬彬有礼。
迟衡感慨,就这乱世书生也能活下来?
这三个书生。
一人姿容清丽,一人举止谦虚,最角落的书生的长相过目即忘,都不到二十多岁模样。迟衡少不了道一声叨扰,一一问询了一下,清丽者名柳生,谦逊者名周生,面容普通者名卢生,老仆叫老六,年轻壮士叫邓元。
邓元、老六都不说话。
周生问迟衡姓名,攀谈了几句,很有掉书袋的书生腐气;柳生偶尔也说两句话,谈吐清雅如沐春风;相对来说,卢生就既沉默且寡言。原来,这几人从矽州而来,听闻太师郑奕在京城广纳贤良,准备去试试,看能不能考取个功名。
功名?
迟衡忍不住想发笑,这年代考取的功名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一盏茶的功夫,火生起来,卢生上前添火。
一身衣裳全湿了,迟衡上前烘了一烘,借机和卢生聊了几句,卢生语气平缓,答得简单明了,添火后悠悠说了一句:“老六,把粉糍拿出来吃吧。”
“是,老爷。”
老仆掏出干粮粉糍,挨个分过去,也给迟衡递了一块。
迟衡一手掂衣服一手接过粉糍道了一身谢。粉糍表皮焦黄发黑,闻着跟烧饼一样,迟衡没吃过这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吃法,扫了一眼,书生们斯斯文文的,都低头吃呢。
迟衡将粉糍放在火边笑道:“多谢老丈,我才吃过。”
老仆耳背,哑着嗓子:“不湿不湿,老奴放在最里层连一点雨水也没沾上。”
说是破道观,果真是破,雨顺着屋檐哗哗的渗下来,流进三清殿里,迟衡往无水处站了一站,挨近了年轻壮士邓元,邓元生得刚猛,敞开胸脯,露出一身好肌肉,下边穿了一身长裳盖住了脚,端坐着一动不动。
迟衡和他套话,邓元却置若罔闻。
转眼雨小了,迟衡要出去,却听柳生道:“小哥,你方才说要去灵城么?和我们是一路的。听说前面那座山强盗多,我们几个都是书生怕生出意外,不太远,翻过山就有人接应了。”
看着递过来的银两,迟衡笑着推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周生和卢生骑马,老仆赶马车,柳生和邓元坐马车,原来邓元腿受伤不便骑马。天犹有细雨,迟衡轻挥马鞭,跟在马车后面。马车套着的马不是很健壮,只见那马车不停地晃。
很快啪嗒一声。
轱辘停了,老仆下马嘟囔着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坏了?”
迟衡飞身下马来查看,原来马车轮裂开了:“这马车不行了,修也得有家伙,不如让柳生与我共骑一匹马吧!”说罢他一掀帘子,马车里二人并排坐着,柳生微微含笑,邓元脸色苍白。
老仆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迟衡却伸出手,做出搀扶的动作,柳生站起来,也伸出了手,眼看两手就要碰到一起,迟衡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猛然往外一拽,猝不及防柳生跌落马车。
“你干什么!”周生卢生老仆同时惊呼。
迟衡飞速上前,一把将邓元拽住,转眼之间就将他拽出了马车。马车之外,邓元汗落如雨,嘴唇哆嗦:“快,快,快救我!”
惊呼之后,是两相对峙。
柳生已经起来了,站到了周生旁边。老奴手里多了一把弓正对着迟衡:“小哥,识相的就跟我们走。”
迟衡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他笑,却看着卢生。卢生那一张普通的脸上,目光骤然犀利:“好厉害!可惜废话太多,为什么不看看你的脚上呢?”手忽然一扬。
迟衡一愣,脚下一动。
虽然什么也没看见,迟衡本能地一踢脚,却像被无影天丝束猛的缚住了一样,迟衡刚要跳下,闪光耀过,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黑暗没有多久,有一根针长长刺入他的膝盖,迟衡一个哆嗦,痛醒了。
映入脸庞的是柳生的清丽脸庞。
还有周生谦逊到拘谨的笑。
以及,裸着的邓元。不错,邓元不着一缕紧紧夹着双腿,躺在地上,浑身直哆嗦,惊恐地仰面。卢生低头,半笑不笑地说:“都让你不要求救!”
邓元眼泪流下:“我没有说话。”他是如此的惶恐,明明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此时却跟一个脱毛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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