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一】
除了颜景同,与钟续交好的还有副将军梅付的长子梅元白、知事巫荣轩的次子巫琛、以及相扬的弟弟相陵。
梅元白虽然是武将之子但生得瘦弱,喜欢安静看书,他听得最认真;
颜景同撑着半个愁脸,也还算认真;
巫琛性子随和,不知懂不懂,总之微笑;
相陵和相扬如一个模子出来的,性格活泼泼的,最爱捉弄别人,钟续也难逃毒手,二人在先生眼皮底下嬉闹——想起相扬,迟衡忽然有点心虚。
迟衡看了一会儿。
庄期说:“需不需要撤了武学之课?梅元白、颜景同和巫琛均资质聪颖,是贤臣之质,钟续耳濡目染的话,就断了习武的念头。”
“不撤了,顺其自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在他离开后。
钟续频频向后看,相陵踹了踹他的凳子、戳了戳他的耳朵:“嘘!还看!还看!老夫子要打板子啦!啊……”
啪啪!
老先生的教鞭端端正正落在相陵和钟续的背上。
不提迟衡在昭锦逐日忙碌。
却说乾元军与郑奕军亦是烽火四起,金戈铁骑,征程踏遍。
八月里,兵分三路后,最先得到冲击的是岑破荆,郑奕军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甚至令岑破荆数度失守,但岑破荆愣是在严密部署英勇之下夺回阵地,两军可以说不分上下。
颜翦则平稳许多,攻击有条不紊,九月末,夺下砚州东部,与西部和南部扈烁麻行之连为一体,如同一支铁军强不可撼。
容越的开州最是坎坷。
因开州信北州一线集中了郑奕军的悍将和重军主力,最初的八个月他几乎被困在了开州和淇州的边界,东不能东,北不能北,被郑奕军围追堵截。迟衡和石韦几乎是日夜无休,将绝大部分兵力压向信北州的霍斥和梁千烈,令他们不惜血战,无论如何都要攻下信北州。
九月,霜染层林,满天秋色。
辛阙异军突起,一路向北攻破了信北州的防线,突破了长灵州的阻碍,与东南而下的容越交相辉映,发起了一次血战终得胜利,至此淇州、信北州盛水不漏,而且容越就借助辛阙军的掩护,很快就发起对开州的攻击。
至此,迟衡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十月,雪暗长云,霜重鼓寒,一日纪策回家,讶然道:“端宁侯呢?”
迟衡笑着说:“上街去了。”
骆惊寒拿了三串裹着金糖的山楂串回来,递给纪策一串,而后依在迟衡身边,一下一下舔着山楂。迟衡阅着过往的卷宗,偶尔一侧头,骆惊寒正眨也不眨地看他,莞尔一笑,那神情,竟然跟以前没两样。
见迟衡看,骆惊寒就将串儿递到他嘴边。
迟衡咬一颗山楂下来,含糊不清地问:“惊寒,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喜欢到愿意跟你分一半糖葫芦!”
竟然能回答得这么清晰又狡猾,果然药效神速,迟衡饶有兴致:“那,怎么样,才能让你把全部糖葫芦都给我呢?”
骆惊寒狡黠一笑:“等你愿意把所有的东西给我的时候。”
好狡猾,迟衡失笑。
骆惊寒趴过来,专注地望着他:“你呢?你有多喜欢我?是喜欢我更多还是喜欢纪副使更多?”
迟衡啊了一声为难地绞着笔尴尬地胡乱转眼睛。但骆惊寒是那么执着盯着他,避无可避之下他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手指一比划:“惊寒,当然是很喜欢,昨天有这么一点点,今天有这么多,看,今天比昨天的喜欢多了这么多。”
骆惊寒一喜,但没有被骗过去,继续追问:“你是喜欢我多呢,还是喜欢纪副使多呢?”
“你乖的时候就喜欢你多一些,纪副使乖的时候就喜欢纪副使多一些。”
身后的纪策嗤的一声笑了。
骆惊寒自己也笑了,手地伸向了桌子上的药罐子,大大方方一口喝完,环住了迟衡的腰陪他一同继续阅卷宗,歪着脑袋越看越投入。
院子里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了。
骆惊寒转头。
石韦抖落一身夜露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往桌子上一搁,熟的红菱角很是可爱,骆惊寒一看就被吸引过去了。二人相对坐着,石韦为他剥了一个,骆惊寒吃着吃着,慨叹一句:“太甜,太瓷实,不水灵。”
“渔水城观应寺的最鲜,煮久了能化水。”
“做成菱角糕也好吃。”
“我明日令人快马再捎一些过来,端宁侯也很久没有回垒州了吧?以前你最喜欢和我们一同吃菱角宴,渔水城的菱角崔家的春水酒,可惜子侯现在不在。”石韦闲闲地聊着,微微笑。
“我更喜欢崔家厨子做的茨菰汤,吃一口鲜掉舌头。”
石韦一愣。
迟衡闻言瞅了二人一眼。
骆惊寒自觉失言,低头微笑,咬了一口菱角:“崔子侯,什么时候回来呢?”
次日,天气凉丝丝的,迟衡见被窝里还拱着一个包,大步走过去把骆惊寒挖了出来:“惊寒,出来,迟衡哥哥给你吃玫瑰酥。”
骆惊寒睁着水一样的眼睛,嗤的笑了:“哥哥?我会做玫瑰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迟衡一愣,伸手扭一把他的脸。
四目相对如一湾水。
迟衡压下来,抱住了骆惊寒的腰:“什么时候记起的?哼!还瞒着我,也不怕纪副使笑话你!”
“他背地里怎么跟你撒娇还不知道呢!”
迟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记起来了?惊寒,那一天我不该对你发火!”
骆惊寒鼻翼一皱幽幽地说:“你知道错了?”
这还会顺杆爬,迟衡哭笑不得低头认错:“那个时候我才打仗回来,脑袋都是发热的,你不知道我当时……你想怎么罚?”
“怎么石韦过去你就兴高采烈,我过去你就百般刁难!”
刁难?百般刁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迟衡无奈捏他的脸:“那天,我才打了一场狠仗回来呀!打仗的人说话都粗,我就说了几句狠话而已,哪有刁难。那里有多凶险你知道吗?打起战来血肉横飞你知道吗?我有多操心你知道吗?石韦是武将,骨是剑血是枪你能跟他比啊?你就秋天的露,捧不好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
骆惊寒窝在他心口嗡嗡地说:“你也不该那么凶!”
迟衡抱着他摇晃,越摇越开心满溢:“以后不许再胡跑!很快,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等我们打跑郑奕,攻下京城,你想什么时间见我都可以,天天见天天见、见到你想吐为止!”
温存良久骆惊寒轻声说:“你是因为我放弃攻击吗?”
“是啊,怎么办?”
“真的?”
迟衡捏着他的脸蛋说:“要不是心疼你我才不会半途而废。众叛亲离啊,容越差点把我掐死在长苍关。哼,赔我一个京城!”
骆惊寒嘴角一弧笑。
自上而下,那眼睑的弧度无比的柔和。
温柔乡,英雄冢。
迟衡想在这个冢里长眠不醒,低头,轻轻一吻落在额上。缠绵,久久,当然,最后迟衡还是一把将骆惊寒拽起:“快起床,一堆事等着呢,你要再迷糊下去纪副使就得累死在案头了!”
骆惊寒瓮声瓮气:“讨厌,不如不醒算了!”
清醒的事传开,纪策听了只悠悠地一笑:“端宁侯真有情致,明明清醒了还问出你喜欢谁的问题——真要吃醋的话也轮不到我。也是,这种戏法玩一玩就够了,玩久了会出火。亏石韦白担心了,哼,这些人里也就石韦的心眼能少点。”
迟衡终于可以全身轻松地跑去见石韦了,将一支绿叶托卷雪的菊花插在瓷瓶子里,石韦一扫眉宇间的忧愁。
二人心照不宣,石韦又说起战事。
迟衡将他的信报抽掉:“这是打战,不是悬丝诊脉,隔几千里呢,鞭长莫及,正儿八经的交锋的交给驻军将士,不是让你这么拼命。你要放宽心,粮啊兵啊给足,战策引对就够了,如果他们还打不好仗,该罚的是他们。”
“我知道。”
“我是说过必须确保容越脱离险境,因为我回来时他带着气,我怕他胡来。现在既然他也从困境中解脱,你就不用再记挂这事了。”
石韦道:“容将军耍脾气归耍脾气,大是大非分得清。”
“惊寒也清醒过来,你无需操心了。”迟衡调侃,“季弦,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他醒来了?惊寒就是单纯,被几个红菱角就套出来话了。”单纯,憨,娇憨娇憨的。
石韦绷紧脸:“谁说的。”
迟衡将他的脸一捏嘻嘻一笑:“逗你玩的!知道你心疼惊寒特意给他垒州的特产!哈,一骗就上钩,太没有意思了。”
石韦啪的一声拍开迟衡的手。
一不做二不休,迟衡索性抱紧石韦就亲,一边亲一边扒石韦的衣裳,石韦羞恼得躲不及挣不脱。就在二人快扭成麻花时,忽然听见门外欣喜的一声呼唤:“石将军。”
二人猝不及防。
欣喜若狂闯进来的相扬的笑容僵住了。
迟衡松开,石韦急忙一整衣裳端坐着,脸皮臊红。
这小子早不来迟不来,看就看了还傻愣愣站着,太不识时务了,迟衡冷着脸说:“有什么事吗?”
相扬半天找回魂,低头走过来低低地说:“石将军,信报。”
相扬本在颜翦的手下,他怎么忽然回昭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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