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深沉而用力地拥抱了我一下之后,他放开了我,然后平静地对我说,“我们,抓紧时间和他告别吧,不管用怎样的方式。”
“嗯。”我看着他,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管骁把手伸到了我面前,示意我抓紧他的手,我看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手里。我想,他需要我陪同他,走这最后一段路。
我们一起牵手来到了病房,管骁缓缓推开了病房的门,病房的纱帘透着淡淡的、昏黄的光,管虎半躺在病床上,铃兰正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从病房门口望过去,像一副静止的画。
我们推门而入,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他们依旧望着彼此,谁都没有动。这些天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说话,一是因为管虎说话太吃力,二是似乎太多情绪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我和管骁走到了铃兰的旁边,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搭在了铃兰的肩膀上,铃兰抬头望了我们一眼,随后又低头看着管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对管虎轻轻地说:“孩子们来了。”
管虎微微扭头望向了我们,当他看到我和管骁牵着手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我想在那一刻,他或许误会了什么。不过,我宁愿他误会,至少这样他可以走得安心。
铃兰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病房门外,把管骁留在了病房内。到了病房外,铃兰对我说:“孩子,回去把平安接来吧。我知道他时间不多了,他一定想看看平安。”
“嗯,好,我现在就去接过来。”我点了点头,对铃兰说道。
之前没有带平安过来,是考虑到医院的氛围,再加上平安有些轻感冒,所以一直没有把平安带来。
我开着车迅速回家,和沐爷说明了情况,沐爷听我这么说之后,沉声说:“那我也去吧,我也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一说。”
于是,我们一起带着平安来到了医院。当我抱着平安走进病房的时候,平安挣扎着自己下了地,踉踉跄跄地朝着管虎那边走去。
管骁一下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惊喜地望着平安,对平安伸出了手,可是平安却被他旁边柜子上的水果所吸引了,并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从果篮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红枣。
“平安,乖,把红枣给爷爷。”我走了过去,指着床上的管虎,对平安柔声说道。
那一刻,当管虎听到“爷爷”这个称呼时,顿时表情无比地激动。平安迟疑了一下,怯生生地躲在了我的怀里,我几经诱导,他这才终于把那个红枣递到了管虎的手中。
管虎抓着平安的手舍不得放,嘴里吃力地念叨着平安的名字,我把平安抱了起来,放在他的怀里让他抱了抱,他把脸紧紧贴在平安的小脸上,他干瘪暗沉的脸与平安粉扑扑肉嘟嘟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心揪揪地疼。
平安很快就不安地挣扎起来,毕竟对于他而言,管虎显得那样陌生。我把他从管虎的怀里抱了过来,然后看着管虎说:“你看,他一直胖乎乎的,很健康很聪明,你不用担心。”
管虎欣慰地看着我,又看了看管骁,管骁自从看到平安之后整个人便一直不在状态,管虎吃力地喊了一声管骁的名字,管骁这才连忙低头,忙问道:“爸,怎么了?”
“你们……好……好好的……在一起。”管虎看着我们,吃力地说道,然后坐起来,把我们两的手放在了一起。
“爸,你放心吧。”管骁对管虎平静地说道。
我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大吃一惊地看着他,他给了我一个眼色,我顿时明白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管虎放心。
“好……好好把平安……养大……”管虎又看着我,很不放心地交待道,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对平安深深的疼爱与愧疚。
“嗯,我知道,我会的。平安有些感冒,不能一直待在医院,我先送他回家。”我对管虎说道。
管虎十分不舍地看了看平安,平安在我怀里玩着玩具,笑得正欢,我让他对爷爷再见,他便朝着管虎挥了挥手。
平安这一挥手,管虎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我不忍心再在这样的情景里待下去,我抱着平安走出了病房,管骁很快追了出来,对我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你不留在这里吗?”我看着他,不禁问道。
“我送你们,然后你和我一起回来,爸爸肯定还想和你说话。”管骁看着我,语气深沉地说道,随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平安,对平安伸出了手。
平安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管骁,出乎意料的,他竟张开了小手愿意让管骁拥抱,管骁大大地惊讶了一下,随后连忙把平安抱入了怀里,用力地在平安的脸上亲了一口。
“平安,叫爸爸。”管骁对平安说道。
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到管骁一脸的泪水,顿时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把平安抱得那样紧,脸紧紧贴着平安的脸,不停地在平安的脸上亲吻着,平安伸手摸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突然“哇”地一声也哭了起来。
“你这样,平安会害怕的。”我对管骁轻轻地说道。
“平安乖,再让爸爸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管骁紧紧抱着平安,然后说道。他深深地吸了下鼻子,用力地平静了一下情绪。
平安一开始哭闹不已,也不知道为何,当管骁用力抱紧他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安全感,他不再哭闹,瞪着眼睛、挂着泪痕望着我,显得特别憋屈,但却安静地任由管骁抱着。
“我来抱他吧,我把他抱车上去。”管骁对我说道。
说完,他抱着平安朝着前面走去,我跟在后面,当看到他用不熟练的姿势那样虔诚地抱着平安往前走去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管骁在我眼里的形象一下变得伟岸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平安下了楼,一步一个脚印地坚实走着。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才是我曾经怀上平安时梦寐以求的画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画面有一天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之中。
管骁一路抱着平安走到了车边,我打开了车门,他把平安放在了我的怀里,然后对我说:“我来开车吧。”
我点了点头,把钥匙递给了他,随即抱着平安坐在了后座,保姆从另一侧坐上来,管骁柔声说:“做好啊,我要开了噢。”
路上,平安躲在我的怀里动来动去,我拿着玩具逗他,突然他不知道为何喊了一声“爸爸”,之前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个发音,只有今天,管骁在他面前说了几句“爸爸”。
管骁一下猛地刹住了车,他不可思议地回头,惊喜地看着平安说:“平安,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
平安看着管骁,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管骁无比震撼地望了望平安,又望了望我,然后继续开着车往前驶去。
把平安送回家后,管骁又抱着平安亲了好一会儿,这才交给了保姆,然后开车带着我往医院的路上返回。
返程的路上,管骁一边开着车一边轻轻地对我说:“宝儿,谢谢你今天没有阻止。”
“我怎么会阻止呢,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我迟疑了一下,缓缓说出了口。
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今天的这一幕,却触动了我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让我意识到就算我和沐爷能够把平安抚养成人,也始终改变不了管骁是他父亲的事实。
“谢谢你能这么说,我知道我不配。”管骁轻声说道,然后又说,“谢谢你吧平安照顾得这么好,谢谢你能来医院为父亲送行,谢谢。”
“管骁,别再说下去了。”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不管我们承认还是不承认,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种种的牵绊都还在,我们始终还是一家人。”
我的话让管骁的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看着我,十分震撼地说,“宝儿,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想。”
“这些天我也很有感触,刚才看到你抱着平安的样子,让我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撼。”我看着管骁,不禁说道,“我一直忽略了孩子需要父亲的事实,直到刚才平安喊出那一句爸爸,我才意识到他也需要父亲。”
“对不起。”管骁看着我,说道,“将来,你可以为平安找到比我更棒的父亲,我只希望你找到的那个人,他会对平安很好。”
“管骁……”他的话让我的心抽抽地疼,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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