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你昨晚给我甩了个大麻烦啊。”松开手,一哥话里埋怨着方羽,可他嘴角的笑容,却充满了懒洋洋的味道。
自从决定伸出手之后,他就已经开始不加抗拒的享受充斥在心头的那种闲散和舒适的感觉了。
“是吗?可我只记得昨晚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哦。”方羽也是一样,嘴里反驳着,可意态悠闲的脸上,也同样挂着淡淡的微笑。
男人间,有些话不必明说,有些感觉也只能交汇于心。
起码,方羽知道,从此刻起,他在一哥面前说话做事,没必要再藏着腋着了,这种感觉与他,很喜欢。看一哥的样子,也是如此。
否则,也不会一开口上来就兴师问罪了。
“扔给我一个连基本排泄都不能自理的白痴,这也叫替我解决了大麻烦?”一哥眼睛一瞪,半真半假的恼道。
提起这个,他就一肚子小火,昨晚抓到的人他一见,就知道肯定是孟胜蓝口中那来刺杀的人没错。因为根据之前他看过被暗影击杀的那个追杀者的尸体和相关的资料,发现被抓住的这个家伙和那个追杀者的穿着打扮几乎是一模一样。
穿的都是式样一致,灰褐色的紧身夜行衣,胸前都挂着一串骨制的骷髅佛珠,全身上下,他们除了长相不同,腰带上挂着的革囊里所装的工具稍有差异之外,就只剩下脖子上那串骷髅佛珠的个数这点不同了。
被暗影击杀的那家伙身上的骷髅佛珠只有七颗,而昨晚被抓住的那家伙身上的那串佛珠有八颗。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的最大区别就是一生一死了,而且活着的这个,被抓的时候,还是个五官渗血,一身屎尿的白痴。
就为了这个人,一路上已经从孟胜蓝口中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委的他昨晚整夜都没能安生。几乎是一眼没眨的忙到了天亮,这才在一无所得的郁闷中,带着同样忙了一夜的孟胜蓝来这里试试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因为根据他所掌握的资料,除了至今还昏迷不醒的蒙青凝之外,这个坠楼自杀的苏青青应该是这所学校里被邪灵附身的第一人,而且根据调查得来的种种资料显示,她出事的好几天前,她就已经请了病假没来上课了。
这也就是说,她被附身的时间,可能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在这期间,她却没有遭到追杀,也没发现她有高烧昏迷的记录。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已经自杀了的少女身上,肯定有着什么特别的地方,要是能查清楚她这些天里的行为和踪迹,应该对此案的进展,有着重大的帮助。
所以旧伤初愈,信心满满的一哥才会在忙了一夜无果后,选择了这里。
苏青青租住的那间小屋他也去过,那里因为空间太小,而出事后进出过的人又太多太杂,一哥在那里根本感应不到她留下的那些足够他施术的信息,所以又来到了这里。
很多人,特别是这种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在忽然要死前的那一刹那,能在附近留下足够强烈的个人信息。
而这,正是一哥先天禀赋的异能和后天术法修为所能充分利用的最佳契机。以往,他凭着这方面卓越的能力,破获过不少所谓的神秘大案,抓过很多自以为布置的天衣无缝的邪恶歹徒。
因为那些罪犯和歹徒,他们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这世上还有一哥这样的人,他能凭借着亡者留下的强烈怨念和信息,而让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化身亡者,重现并体验亡者最后的一段心路和历程。
而且他这种先天异能和修为融合后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还能无视一些奇术密法的干扰和封杀,相比之下,要比以往传说中存在的那类走阴人、通幽术之流,要高明上太多。
这种特异的能力加上他本身另有的一些本事,让他相对轻松的跻身与现在的这个特殊部门,但也是这个能力,让他在数年前的一桩大案中遭人暗算,虽然最终成功的击杀了暗算他的人,但几乎致命的旧伤却也像不死的冤魂一样,一直纠缠他到了现在。
这让他几乎成了废人!
尽管在同伴和上级眼里,他只是因伤而能力有所减退,并不影响他继续作为主力存在的现状,但是他自己心里却明白,受伤之后的自己,顶多只有受伤前十分之一的能力。
这对一哥这样一个一心要好好干事业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最为痛苦的打击。自然,这也成了他这几年大多时候坐镇本部的主要原因。
昨晚经过方羽的治疗,顽疾初去他的感觉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处在巅峰时期的从前,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旧伤初愈,不应该妄自出手,可是憋闷了那么久的心,又岂能压得住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击?
所以才出现了之前危机重重的那一暮。
若不是恰好方羽正在附近,发觉了不对并及时赶来,光靠着他交给孟胜蓝的那两枚往生钱的警醒,恐怕他可能也会像苏青青一样,成了楼下的一具尸体。
当然,现在的一哥要和方羽讨论的不是这些,而是丢给自己的那个白痴的来历,所谓的问罪,也只不过是他选择的一个比较热络的开场白而已。
“成了连基本排泄都不能自理的白痴?”方羽也被这个消息给堵楞了。在他的感觉中,当时自己出手的力度最多会让对方暂时出点问题而已,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是啊,要不要亲自去见识一下?”一哥一想起被抓的那家伙一身污秽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暗淡了几分。
“那种程度的白痴我的医术也没办法。”方羽在心里暗找原因的同时,直接表示对此提议没兴趣。
“那你以前有没见过这个东西?”一哥见状,也只能在苦笑着摇头的同时,从兜里摸出个骷髅珠子递给了方羽。
方羽接过来一看,是个一公分大小的椭圆形骨制小珠,整个珠子被镂刻成了小小的骷髅头,骷髅的嘴和后脑是洞穿的小孔,看起来应该是留出来穿绳子的地方。
小珠子的份量很沉,以方羽的眼力,也看不出这色呈暗黑的小珠子到底是用什么骨头制成的。
心里一动,凝神一探之下,方羽脸上的笑容变成了阴翳。
材质居然是人骨!
心情大坏的他,摇头刚要把这认不出来历的珠子还给一哥,忽然想起了曾看过的一本杂书上,提起过一个地方,好像那个地方的人,也是把人骨研磨成念珠来用的。
“我记得以前翻过的一本前人游记内,曾经提起过数百年前,极西之地的大漠深处,有个叫悬空寺的小庙,那里仅有的三个出家人都喜欢佩带人骨研磨成的念珠,从下往上,七为始,九为终。
不过游记里并没有提他们的人骨珠子是不是被雕刻成骷髅,再者那本游记的作者也没具体说明那个悬空寺所处的位置。所以……”最终,方羽还是歉然将珠子还给了失望的一哥。
“看起来想抓你这个闲人帮忙还真是件困难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也走吧。再坐下去就会影响到人家学校了。”一哥收起珠子的同时,也顺势拍着屁股站了起来。
此刻时间已接近七点,教学楼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在走动了。
“呵呵。”方羽不置可否的笑笑,也站了起来。反正无论如何,一哥的这类话他是不做回应的。
“对了方羽,我昨晚听小孟说,你怀疑附身蒙青凝的那厮原身是个克隆人?”就在方羽刚准备跟着一哥同走的前夕,原本已抬起了脚步的一哥忽然停了下来,看似顺口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方羽心里猛地一沉,抬眼迎上了一哥的视线。
果不其然,他从嘴角还挂着微笑的一哥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缕冷电似的精芒。
“孟胜蓝啊孟胜蓝,你让我怎么说你呢?这话也能随便往外说么?”
方羽在心念电闪的同时,脸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只是无聊的猜想和闲话而已,谈不上怀疑。因为昨天给青凝下针的时候,听到了她两句含含糊糊的呓语,所以昨晚吃饭的时候跟孟队长顺口提了两句,没想到她把这些都报了出来。呵呵,真是个好警察啊。”
“这么有趣的猜想怎么会无聊呢?”一哥把方羽的反应都收在了眼里,心里一动,又笑道:“你是不是要回医院?干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那可怜的小姑娘吧,昨晚我来去匆忙,都没顾上去看望她一下。怎么样,一起走吧?”
“你自己去吧,医院我暂时不能去。”听到不死心的一哥又提起医院,方羽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淡了。
“医院暂时不能去,为什么?”
一哥一愣之后,瞪大了眼睛。因为此刻,他觉得方羽的反应并不是在敷衍自己。再说这个不能去,也让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和不对劲。
“他们今天另请人了……所以这两天我不方便过去。”
方羽见他执著,再者自己心里对此事还是觉得不很舒服,所以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哈,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不能去。这事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欺负人哦,方羽。”一哥越听眼睛绷的越大,到了最后竟有些夸张的笑了起来。
方羽扫了他一眼,淡淡回了一句:“医家子弟,对病人应有割股之心。这点委屈,我承受的起。”
“呵呵,我开玩笑的。实际上对你今天面对的这种尴尬,昨晚小孟给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一哥看方羽像是真的有些不快了,便马上正经了起来。
“哦?”方羽也瞪大了眼睛,“这话又该从何说起呢?”
“因为我来这里之前,就曾专门研究过本案相关人员的背景资料。你也知道,像蒙老这样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我们办案的时候,也会在方式方法上有诸多考虑。所以我对他的相关资料关注的也就更多一些,结果还真让我从其中几篇写他的报纸报道中,发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一哥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等着看方羽的反应,结果却发现方羽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继续,并没有催促或是着急的意思。于是,他心里对方羽的认识又深刻了两分。
“他少年时,曾因寡母被庸医误诊致死,痛殴庸医成重伤而短暂入狱,出狱后发奋读书,几经周折后终成名医。
报道上说他生性严谨,数十年来治病、教学两途上成绩斐然,不愧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学界前辈。但间中也曾有报道偶尔提起,他对中医颇多苛责,似乎有失公允的消息。
你也知道咱们国内的报道,如果一件事能在一片赞扬声中,还能发出不同的声音,那这件事的激烈程度恐怕不会太轻。
所以我又特意从多个侧面了解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蒙老在他成名后的这数十年间,可以说一直把矛头对准了中医,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各种场合,公开提议废止中医。
不但如此,这数十年来,更有不少于两位数的中医在出现的医疗事故判定中,因为他的参与和影响而被摘牌,失去了继续行医的资格。
与此同时,他除了对中医非常排斥之外,对周边种种的各类,例如像你我涉猎到的这类东西,都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所以昨天我到了这里接手此案后,并没有直接过去和他以及他的家人接触,只是让小孟过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目的,也是想尽量避免这类的尴尬,没想到这尴尬最终却被你碰上了。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有了质的变化,看来也顾不上犯他忌讳了。这里我先表个态,如果需要,我可以马上代表官方出面,接手蒙青凝此后的一切!”
一哥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化成了凝重:“方羽你怎么说?”
“小时候,父亲常告诉我,身为医家子弟,为人行事,当顺其自然,但求无愧我心。我是来治病救人的,不是来斗气争强的。一哥的好意,方羽心领了。”方羽略一沉吟,最后还是选择了歉然婉拒。
“有些事,我知道方羽你有顾虑。不过我还是要建议你再考虑考虑,很多时候很多事和你想的并不一样,像我,就是个例子。”说话的时候,一哥脸上的凝重变成了带着点惋惜的诚恳。
此时方羽心里也微微有些感动,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逛街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
最起码兴致勃勃的杜若兰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不无遗憾的对双手拎满了大小衣袋的方羽感叹了不下五次。
要不是方羽借口下午还有点事需要处理,硬逼着她回来,已经让买的东西也拎满了双手的她还准备再逛它几个小时。
好歹,逛街的时候不用考虑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再说好好替方羽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他也是件很让她有成就感的事情。起码,现在方羽身上从上到下,焕然一新的这身衣服,就立刻让他显得更加潇洒和帅气。
方羽的感觉跟她可并不完全相同,特别是在她连续给他买了整整七八件衣服,而且还要准备去买的那时,就已经觉得这逛街又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差事。
因为从头至尾,不管买谁的衣服,都是她在掏钱。这让本不在意的方羽在售货小姐一次次惊讶的目光里,以他心境的淡然和坚凝,都觉得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也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就算是经历过再多生死存亡和术法神通的考验,在这红尘滚滚的人世间,在这物欲纷扰的都市里,在亲近微妙的情感领域中,他需要面对和学着习惯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不过和以往不同,现在他心里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排斥,反而在很多时候,带着一种顺其自然的些微期待。
可是眼下,这种隐约的期待似乎还不能包括这样疯狂的购物和逛街……
所以他借口下午还有事,硬是拖着兴致未消的杜若兰返回了。
刚上回程的出租车不久,杜若兰的手机就响了。杜若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眉头一皱,按了不接听,可是还没等把手机收起,它却又响了起来。
杜若兰再按,它又响,如此再三,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诧异的回头了。可杜若兰却还是不想接。
方羽微笑着一直在旁边没插嘴,不过到了此时,也觉得这电话来的有些讨厌了。“要不我来接?”
“不用!”杜若兰此时心里真生气了,拿起手机准备直接关机。这时,电话又响了,不过号码却换了一个。
杜若兰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接听,因为这次的号码,看上去像是本地的手机。
“喂,若兰吗?我是卢婷,怎么来了名城也不通知一声……”
方羽隐约听到电话里传出的是一把略带激动的女声,便刻意把头扭向了窗外。有时候,六识太敏锐也不是件好事,虽然杜若兰并不在意,可是他却不能那么不自觉。
过了好一会,车厢里的安静让方羽猛地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一扭头,正看到杜若兰握着电话在那里默默的发呆。
“怎么了?”方羽一愣,因为他觉得她此时的发呆像是在生闷气。
“是我当年的同学,说是知道我和丁乘风来了名城,所以下午约了一批我们当年的同学聚会,让我们现在一起过去。”
“让我们一起过去?你们同学聚会,我过去算什么啊,呵呵。再说下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还是你去吧,地址在哪?我让司机师傅先送你过去。”
“可是我也不想去啊。”杜若兰看方羽好像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眉头皱了起来。
“哦?”方羽一愣,随即便猜到了她为何会不开心。“同学聚会应该是件高兴事,就算是他通知的又能怎么样呢?这改变不了什么啊,若兰为何会这么不开心呢?”
“我生气的是青凝都这样了,他和这些人还有心思搞聚会,就算要搞,等青凝没事了一起搞岂不是更开心?再说来聚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除了一两个谈得来的姐妹之外,剩下的大多在学校的时候关系都很一般,大家就算见了面,应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算了,我还是不去了。”说着话,杜若兰又打开了手机,准备回电过去。
“哦?”方羽觉得若兰的这番话好像在掩饰着些什么,仔细的望着她看了一会,这才在心里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你在乱想什么?”杜若兰被他看着心里有些发怵,忍不住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
“呵呵,没什么,那你自己决定吧。”方羽轻笑了两声,就不再多说什么。
“你这家伙,真是气死我了。”杜若兰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气苦之下,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
方羽笑笑,没躲,但是也没说话。
杜若兰心里也知道此刻有些微妙,掐完后便打开手机,回了电话过去:“我马上过来。”
方羽轻轻笑了起来,眼神闪起一片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