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再说一遍!”
几乎是跳了起来一般的,被瞬间激怒了蒙老千忍万忍,还是没能忍住对妻子的瞪眼而视。
“我是要你回答我,在你没学医之前的那些年里,你和周围的人生病时,是中医治还是西医治的?”
“你!”
蒙老气急,低吼了一声后,却已词穷。面对着夫人淡定的目光,他的确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你什么呢?这些年你就像入魔一般,不分时间、场合的指斥中医,当面没人敢驳斥你,可是你知道背后人家都是怎么说的么?我周围的那些朋友和熟人有时是如何议论的吗?刚刚才我问你的这句话,就是很早以前,我单位的一位同事当着很多人的面笑着问我的,我却只能陪笑以对,无话可说。你摸着良心好好自问一下,中医真的就像你常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吗?亏你还好意思教孩子们为人做事要实事求是,要……”
看到丈夫的脸色由紫红慢慢变得发白,蒙夫人也不忍再说下去了。而这时,录音机里青凝犹带点哽咽的声音也再度开始了诉说,夫妻俩的注意力又被他们宝贝的诉说给吸引了过去。
“自从那天听奶奶说过那些话之后,我消沉和彷徨了好久,因为我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可是在那期间,家里人却都以为我是因为学习太辛苦而生病了,纷纷都劝我放松一点,也适当的出去活动一下。就连爷爷,在那段时间里,还特意从百忙中抽出了两天时间,带着我和全家出去散了一趟心,还要我多注意身体……
爷爷还是一如往常的那么疼我和关心我,可我当时却处在那种奇特的茫然和失落中没办法自拔。每天还是不愿意太早回家,宁愿泡在学校图书馆里,用拼命读书学习来遮掩心里的恐慌和难受。
也就在那段期间,我在图书馆里认识了比我高一届的忠义。他也经常在图书馆泡到深夜,几乎每天都会和我一样,都是最后几个离开那里的人之一。
慢慢的,我们熟悉了一些。通过接触,我惊讶的发现他所学所掌握的知识远在我之上,完全不像个只高我一届的普通学生。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我以前竟没怎么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慢慢的我们越来越熟,越接触,我就越发现他身上有很多我和大多数同龄人都不具备的东西,例如他德坚强,他的独立和他在生活上对自己近乎苛刻的简朴,还有他的能干豁达等等这些特质,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被他吸引了。
而他也好像越来越喜欢和我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我俩相爱了。就在我俩相爱了之后不久,有一天他忽然问我,为何会每天都喜欢在图书馆里待这么晚才回去?
我忍不住就把我对爷爷的不满和困惑告诉了他。本来满以为他会想办法开解我,安慰我,可是谁知道他却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交往了这么久,他竟不知道我爷爷是谁。
后来还是我看他神色怪异,硬逼着问他怎么了,他才吞吞吐吐的告诉我,他是山里出来的苦孩子,家境很贫寒,而更重要的则是,他父亲还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巫医……
我当时一听也傻了,本来跟忠义的事我都不知道如何给家里,特别是如何给爷爷交代。他一向都不太赞成在校学生谈恋爱的,对我平素里更是要求过无数次,所以跟忠义谈恋爱的事我一直都偷偷的瞒着家里。
原本想,等忠义快毕业的时候再回去挑开这层关系,因为我觉得,以忠义这么优秀的成就,到时候爷爷即便是知道了会有点不高兴,也不会真的再明确反对,因为爷爷他最器重的,就是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至于家境方面,爷爷反倒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自己就经常很自豪的告诉别人,他当年也是穷人家的苦孩子。
所以,尽管以前没仔细问过忠义家的具体情况,但从他简朴的生活细节中,我也能大体察觉到他出身的窘迫,但一直都没把这当作大问题。可现在,一个似乎不可能逾越的阻碍却忽然出现了,爷爷连中医都这么针对,更何况是他父亲是一个连忠义自己都不太能说清楚的巫医……
记得当时,我俩全都傻在了那里。之后一段颇长的时间里,我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就连忠义都不知道陪我默默的流了几次泪。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有个顽固到令人头疼的长辈,要想以后让这两个顽固的长辈点头同意,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成的奢望。
可奇怪的,我和忠义越是觉得以后在一起的希望渺茫,两个人之间相互的依恋和吸引也就越发的强烈,甚至有几次,要不是忠义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自己,我俩都差点越过了最后的一步。
就在这种痛并快乐者的时光里,我在万般无奈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爷爷对中医的痛恨来自于当年那个庸医,如果我能想办法让爷爷消除对中医的偏见,是不是也会对他以后接受忠义有所帮助?
最多到时候再让忠义也做做他父亲的工作,在双方家长见面的时候不说自己是巫医,只说是中医,这样说不定能瞒过爷爷也说不定。
后来我把这个想法给忠义一说,忠义也认为值得一试。于是他就带着我去找苏青青,原来以往在家也曾涉猎过中医的他和青青姐早就认识。
而青青姐,则是他心目中,最有可能成为让爷爷顽石点头的人选。因为他以前,曾在无意间见识过青青姐施展医术,厉害的让他惊为天人,所以之后才千方百计的和素来孤僻的青青姐成了比较熟悉的朋友。
现在一听我的想法,就立刻想到了青青姐。所以就带着我到青青姐那里去拜师,因为我想通过自己的亲身体会和推荐,来向爷爷证明他的执着其实是一种因怨生恨的偏见。
就这样,知道了我和忠义之间真相的青青姐思考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勉强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不过她却不肯受我做徒弟,只愿意尽全力从旁协助。
就这样,我和青青姐慢慢的熟悉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才知道身怀家传高明医术的青青姐之所以还会来当学生,是为了达成父亲临终前的遗愿,不让他们苏家家传的医术断根而做出的无奈选择。
因为要实现少年时答应父亲的事,就必须也成为一名医生。
可是等她长大,医术有成之后,现行的制度却已开始要求行医者考取行医资格,而像她这样没有受过体制正规教育,完全靠传承和自学成才的中医,要想通过还包含了相当西医理论和知识的行医资格考试,则是意见非常困难和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她只有趁自己还年轻的优势,通过艰苦的努力,考取了本校,其目地就是通过拿到现在社会承认的学历,以便尽可能快的拿到行医资格。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时,中医在本校内会面临这个尴尬的局面,更没想会有爷爷这样对中医抱有极深成见的人在。
所以在这么不友好的气氛笼罩下,身为中医世家的遗孤,对自家传承怀有极高信心和荣誉感的青青姐只能以孤僻来掩饰自己的实情和不满,默默的苦候着毕业的来临。
自从知道了青青的苦衷,又从慢慢的学习和了解,以及见识过青青姐那神奇的针灸和医术之后,我心里对爷爷的不满越来越厉害,更对自己和忠义的未来越来越担忧。
因为我越是了解和接触中医的理论和神奇,就越发觉得,以爷爷的学识和在医学上的造诣,他根本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中医,不可能察觉不到中医巨大的价值,可他却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选择了针对中医和中医师的指责和打击。
在这种情势下,我真的可以通过自己的体会和努力,让爷爷放弃对中医的敌意嘛?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对当初的想法失去了信心。
慢慢的,我越来越忧郁,人也慢慢的瘦了下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如果就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而让我和深爱着的忠义分手的话,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我不知道以后和忠义分开,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紧接着,忠义好像也猜到了我不开心的原因,他也越发的不开心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些什么。有几次,在我俩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甚至都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我知道,他的心和我一样,也都快要碎掉了。
可更倒霉的是,此时的爷爷似乎也隐约注意到了我在的异常,好多次都把我叫到他的书房,变着花样想问出实情,在听到我每次干脆的否认之后,可能他也注意到了我的抵触,所以当时并没做过多的苛责,可是事后,却对我的行动自由做出了种种的限制。甚至在某段时间,还利用自己身为领导的便利,从侧面对我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监控。
当时幸好我和忠义都很警觉,再加上我俩的事本身在校内知道的人又不多,所以在监控了一段时间没得到什么确切消息后,监控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可是在这次的监控,却也给近来一直和我关系比较密切的青青姐带来了不少麻烦,尤其是上次用针灸给那两位同学止血的事被爷爷知道了后,青青姐在校内处境就变得困难了起来。
虽然那段时间里,青青姐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可我还是能从她不时发出的幽幽叹息中感觉到一些东西。
自此,我发现我从心底里开始隐隐的有些厌恶起爷爷来,他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可他毕竟是我爷爷,而每天都要回去面对他的那个地方,是我唯一的家。所以我每天还是必须强忍着心里的痛楚和难受,带着一副笑脸回去。
就这样又熬了一段时间,每天这样把一切都埋在心里的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有好几次,我都在半夜里哭醒,一直偷偷的哭到天亮。结果到后来,连奶奶和父母他们都知道我哭的事情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追问,我都没告诉他们原因,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们说这些。
我这段时间里的变化和忧郁都被青青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于,那一天下课后,她把我约到了教学楼的楼顶,有些神秘的告诉我,她有个办法可能会让我不在这么痛苦,不过也有可能会让我更加的难受,问我有没有勇气去尝试和面对?
我当时就答应了,如果她说的这个碟仙真的有那么灵,能预测到我和忠义以后结果圆满与否得话,我为什么不敢去尝试?哪怕猛听上请碟仙这个行为有些幼稚和迷信,那也总比整天都困在这种痛楚和忧郁中的好,最起码可以看看天意如何,不是么?
于是,两天后的那天夜里,我找了理由没回家过夜,而是和事先约好的另两位比较要好的女同学都到了青青姐在校外的租住屋里,梳洗沐浴,焚香静心,准备等到半夜零点时,开始请碟仙的仪式。
子时将至的时候,青青姐关掉了房间内的等,我发现那天夜里,月光很亮,房间内也非常的安静。
后来青青姐又拉上了窗帘,房间内一下暗了下来。幽暗的房间内,只有散发着暗香的香头在忽隐忽现的明灭。
紧接着,一脸肃穆的青青姐也跪坐到了摆在房间中央的方桌前,伸手慢慢打开了桌子中间的那个红布包袱。
里面是一个有些老旧的青花小瓷碗,倒扣在一个同样是青花瓷的小碟子里,看上去非常的普通。
可是等青青姐伸手揭开那个倒扣的青花小瓷碗之后,我才发觉今晚这事真的有些神奇了。
因为就在那个小青花瓷碗被揭开以后,露出了小碟子中央那块被叠成了一小块的淡黄色的绸布。
绸布被青青姐在我们另外三人好奇的目光中慢慢的打开,没想到被叠成了一小块的绸布展开来竟有三尺正方那么大。
上面在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布面的墨色圆形之中,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而圆形的中间,则是一副八卦的图形。
这时候,展开了绸布的青青姐示意我先拿起桌上的碟子,我慌忙拿起时,这才发现碟子一面的边沿上,有一道殷红似血的箭头状痕迹。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颜料画上去的,好奇之下就偷偷用指甲抠了一下,结果才发觉那竟和青花一样,是烧在碟子本身的釉色。
青青姐把那块写满了字的绸布铺到方桌上之后,又让我把碟子放到了布中间的八卦里,随后她又把那只青瓷小花碗原样倒扣在了碟子上,抬头示意,我们可以开始凝神默想了。
再来这里之前,青青姐就曾告诉过我,用她这种方式来请碟仙,至少需要四个人,而且古老相传,如果是女人要请的话,最灵验的就是四个处女来行仪式,其次是四个都不是的人来一起请,但比较忌讳两种人混杂。
当时青青姐还曾向我展示了她手臂上那点殷红的守宫砂,当时就让我在吃惊的同时,也羞红了脸。吃惊是我没想到,青青姐竟还在用这么古老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而羞涩的是,我当时却没办法用她这么含蓄的方来证明自己,只能红着脸轻轻的点头。
我明白青青姐给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她本身在这里并没有太过要好的朋友,所以要请碟仙的话,其它两个人只能由我来找。而为了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请来碟仙和碟仙预测的灵验,青青姐才做出了这么详细和羞人的说明。
既然我们两个都是,那么我只需要再找来两个就是了,可是,这么羞人隐私的问题,又怎么好去直接问那几位姐妹呢?
所以我经过再三斟酌了之后,请来了好朋友里两个平素学习最认真,性格最安静,平素也没什么花边新闻的好姐妹来帮忙。
当然,请她们来之前,除了相信告诉她们当晚需要作些什么之外,并没有告诉她们这次帮我请碟仙的真正原因,自然就更没好意思问这个羞人的问题。
来到这里后,我们又被青青姐仔细的叮咛了一番,当然,和她们并不很熟悉的青凝姐就更不可能去她们这种羞人的问题了。青凝姐只是把整个的步骤都说了几遍,看我们记住之后,就没在多说什么了。
谁知道,就是我这一时的羞涩和大意,却害了非常相信我的青青姐!呜呜……,青青姐,我对不起你啊!呜……”
漫长的倾诉进行到这里时,录音机里再度传来了青凝哀痛欲绝的哭泣声,紧接着,哭泣声忽然停住,而录音机里又响起了杜若兰的惊呼声:“青凝?青凝!方羽,快,青凝晕过去了。”
“没事了,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对她有好处。”录音机里,头一次响起来方羽的声音。
“方羽,请碟仙有这么复杂吗?”就在方羽声音还没消失的空里,录音机又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据我所知,很久很久以前,巫门一些小宗派中,曾流传过一种被称为四灵四煞血碟仙的扶乩之法,青凝说的这些,很像就是这种小术的前奏。具体等听青凝醒来说完了再做判断吧,如果真的就是这个的话,那位苏青青就真是有些冤枉了。唉…,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怎么会走到要用这些旁门小道来寻求寄托的地步?”
录音机李,方羽有些沉痛的话音之后一片寂静,而书房内,面色已变得惨白若纸的蒙老在夫人再度哭肿的双眼瞪视下,深深的低下了他那颗花白的头。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固执,竟将宝贝孙女间接的逼到了如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