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正文第八章

你即无心我便休!

方羽在心里暗叹的同时,人也站了起来.

“不是,我,我……“看到方羽站起了身,赵中平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虚拦在方羽面前,可嘴里却依然犹豫着说不出一句痛快话来。

方羽也不说话,只管用他那双清亮若水的双眸静静的看着赵中平在那里挣扎。

赵中平黝黑的脸上神情百变,可心里的顾忌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忽然间卷过他心头的那种渴望冲动:“唉!方羽你请坐,我全告诉你就是了!”

“哦?呵呵。”方羽微微一笑,又重新坐回了炕头。

“其实除了当初的那些传说之外,后来我还曾在无意间发现过一些事,所以才会那么忌惮……”

看到方羽坐下,才开始说话的赵中平刚说了这么两句,他脸上也再次出现了犹豫和摇摆的痕迹。

方羽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并没开口催促或是劝慰的意思。

赵中平下意识的tian了tian干涩的嘴唇,终于死了继续遮掩下去的心。

“五年前,也就是我刚满四十五岁的那年冬天,学校在放寒假的前夕,因为发不出拖欠了半年的工资,所以就给我发了三百多斤的粮食来顶工资。

我离家太远,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把那些粮食给弄回家里来。所以就跟学校请了假,想回村里来找些人帮忙给拉回来。

没成想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山里也和今天一样,下起了鹅毛大雪。那一天的雪很大,那种天气下,别说是找人拉那些粮食回来了,甚至连人走在山道上,都会很危险。

所以无奈之下,我就和我二叔约好,等回头雪停了,再让他安排我那几个堂侄跟我一起回学校去拉粮。

那天的雪到了晚上大约**点多的时候就停了。

本来在我们这里,到了冬季这个时候,人们大多都该睡觉了。可那一夜,我因为心里牵挂着要早点把粮食拉回来,又怕第二天早上再去找二叔联系会耽搁时间,所以就想连夜早点把人手都给确定下来。因为我教书的学校离村子太远,而且一路上又大办全都是山路,再加上刚还下了一天的雪,所以那点粮食想顺利的拉回来,就一定要把我那几个堂侄全都给叫上才行。

而这种事情,自然要由家里辈分最高的二叔吩咐和安排才会比较顺利。

于是我就连夜又去找我二叔商量。

谁知等我过去后,却发现他不在家里。而二婶也含含糊糊的不肯明白告诉我,二叔去了那里。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再加上心里也比较着急,所以追问的比较凶,可能是被我追问的有些急了,而且二婶她也怕我因此而起了误会,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告诉我,二叔去了村长王大仙那里。

我虽然有些奇怪二婶的慌张,但当时也没太往心里去。

作为我们赵姓中辈分最大的二叔,以前也会经常和身兼王姓族长和村长两重身份的王大仙进行一些私下的接触。所以二叔这么晚去他那里,好像也没啥可奇怪的、给二婶留话让她转告二伯后,我就准备回来早点休息,好第二天一早就上路。

可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回来的半路上,我心里却始终觉得有些可疑。按理说,这些年我虽然大多时候都在学校教书,但我家还在这里,平时也跟村里的人关系都处的不错,跟村长王大仙的关系也一向还行,二叔就算去了王大仙那里,二婶也不用这么瞒着我才是呀!

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一觉得奇怪,就想去王大仙那里寻个究竟。

谁知等我到了王大仙家附近一看,他家的灯是黑的。

这让我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因为我不管怎么想,都实在找不到二婶需要骗我的原因。

就在我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王大仙家黑乎乎的院子里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而这低低的咳嗽声,听上去居然就是我二叔的。

这一下我当时就蒙了。

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为啥明明已经关了灯睡觉的王家院中,会传出我二叔的咳嗽声?

就在我刚一发蒙的空里,黑乎乎的院子里又接连响起了数个不同的咳嗽声。

尽管我听不出来这些刻意压低了的咳嗽声都是谁发出来的,但那一瞬间,这些咳嗽声起码让我当时就明白了一件事。

王家黑乎乎的院子里有人,不但有人,而且还不止我二叔一个人。

他们在里面摸黑凑在一块干吗?

惊讶和好奇之下,我就悄悄摸到了王家院门外,从院门的门缝往里偷偷的看了过去。

结果看到的场面让我吓了一大跳!

里面不止有人,而且还黑乎乎的有一大群人。

等我定下神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除了跪在洞开的王家堂屋门槛边二叔之外,张家的三伯、六叔,王家的那些老人,但凡村里年龄超过了五十岁的男性老人们全都在院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他们从堂屋门口,一直跪到了院子里。每个人手上还都捏了点燃的半截线香。但是整个房门洞开的王家堂屋内,却不见任何的灯光,只有被点燃的三炷线香在他家的供桌上明暗不定。

堂屋的地上,村长王大仙也披头散发,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手中同样有一根被点燃了的线香,嘴里还不时嘟囔着,不知道在那里搞什么明堂。

整个院子内,除了线香和周围一些积雪的反光外,再见不到任何的光亮,但就是在这样的院落里,却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当时我被吓得不轻。因为我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按理说,在我们这偏僻的小村里,里面跪了一地的这些老人们,几乎每一个都在各自的家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平时的一言一行,也都对后辈们来说,都有着不容违逆的权威。

更不用说素来隐为村首的王姓一族中辈分最高的族长,同样也是三家村村长的王大仙在村子中平素的那份权威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一群几乎能决定村子内一切事物的老人们,在这种雪后深寒的夜里,鬼鬼祟祟的全都聚跪在这里?而且还全都摆出了这幅奇怪的阵势?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甚至都惊讶的忘了继续呼吸。”

赵中平缓缓的诉说到这里时,仿佛人也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整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屏住了。

“听起来好像是在举行某种有些隐讳的仪式,他们莫非是在开坛?”

方羽静静的听到这里,心里也隐隐有些恍然。他脸上一直保持着的淡淡笑容,也渐渐的收敛了起来。

赵中平一愣,他没想到方羽会猜的这么准,随即便恍然了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啊……

不过被方羽这么忽然一插入,也把他从刚刚的那种失神里给拉了回来。

他长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这才涩涩的应道:“他们就是在开坛!因为我从那一晚以后,我曾专门留意过,发现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我二叔和村里的那些过了五十岁的老人们,都会在夜里悄悄聚在一起……”

“他们只是单纯的开坛么?”

方羽再次开口插了进来。此时,他的目光中已隐隐有奇异的光芒在闪动。

这样诡异和不和常理的举动,都让他在听到的瞬间,心里就闪过了一些非常不好的预感。

例如血祭,例如……

“开坛还分单纯不单纯吗?”赵中平被方羽问的愣住了。

方羽也被他的反问弄的一愣,随即便失笑了起来:“呵呵,赵大叔你继续说,是我孟Lang了。等你说完咱们再说分不分单纯的事情。”

赵中平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了一会方羽,这才tiantian嘴唇继续说道:“就在我被看到的一切给震住后不久,披头散发,一直都跪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王大仙嘴里忽然冒出了飞快的冒出了两句比较清晰声音。

可是他说的实在太快,再加上我当时还在震惊中,所以并没听还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就在我还琢磨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就见他又猛地从身上摸出一把尖刀,狠狠的割在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上。

血顿时从那条握着线香的手腕上冒了出来。而我也被他这忽然的举动给吓得差点大叫了起来。

就在我的叫声还在喉咙间翻滚的瞬间,整个原本黑漆漆的堂屋内,插在供桌上的那三支线香却忽然齐齐爆出了三团小小的火星。

几乎与此同时,王大仙手中捏着的那支线香,还有他身后跪在门外的所有人手中的线香上,也都齐齐的爆起了一团团小小的火星。

紧跟着,就在这些线香上爆起的那一团小小火星一闪而灭的瞬间,一蓬浓密的血色雾气忽然就从王大仙那条受伤的胳膊上爆散了开来。

那是一种非常吓人的感觉。

原本在那样昏暗不清的夜色中,我应该是看不清那些雾气颜色的,可是在那一刻,我却很清楚的看到,那就是一蓬血一般鲜红的浓雾。

雾气很浓,扩散的也很快。

就像是我二叔他们那些人手中握着的那根线香上,有什么奇怪的吸引力一般,那一蓬刚好把王大仙身子给罩住的雾气刚一飘出堂屋,就立刻分出了无数条支流,一缕缕全都往二叔他们那些人手中的线香上飘了过去。

很快,被二叔他们每个人都举在眼前的线香头上,都凝聚出了一团雾气。而且每个人线香上凝聚出的雾气团并不是一样的大小。

就像我二叔面前的那一团,就要比最小的张六哥眼前的那团仅有拳头大小的雾气要至少大上两三倍。

二叔他们这些人后来的动作,把我已经滚到了嘴边的惊叫声又给硬生生压回了喉咙。因为我看到,他们每个人又同时都把凝聚在线香头上的那团雾气凑到了唇边。

他们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像是在吸食着什么难得的美味一般,全都使劲的狂吸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全是他们急促的呼吸声,那一刻,我真正被他们这些人奇怪的举动给吓呆了!”

急促的呼吸着,就在方羽面前毫不掩饰的抹着头上虚汗的赵中平又再一次停住了他的诉说。

“那后来呢?”此时的方羽眉头也明显的皱起来了。

“后来?没后来了!”

大口的呼吸着,赵中平茫然应了一声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的嘟囔了起来。

“没有以后了?”方羽不解下继续追问到。

“嗯,没有以后后。就在我被吓呆的那一刻,一张血红色的纸条忽然从供桌的上方凭空飘了出来,就在这张符刚飘出来的瞬间,一道血一般暗红的细光就像闪电一样,冲着门缝外我的眼睛射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一屁股坐倒,然后就在我连滚带爬亡命而逃的瞬间,我隐约听到身后的院子内,王大仙发出了一声怒吼:“师公降符,有人窥坛!”

没等我跑出太远,就听到身后的院落里,那些人全都开门追了出来。

还好那晚也不知道是害怕的缘故还是老天开了眼,我跑的速度非常快,再加上夜里比较黑,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在被他们发现之前,有惊无险的跑回了自己家里。

也不知是他们自己有顾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一晚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搜索,甚至都没怎么惊动村里的其他人。

但是那一夜,我却整晚都害怕的没敢睡觉,还连累的我那苦命的老伴都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早上,直到我二叔带着我那几个堂侄过来敲门,才把我从那种巨大的恐惧中给开解了出来。

因为我怀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安打开门之后后,发现站在我面前的二叔在经历过昨晚那事后,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根本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是带着我几个堂侄过来,喊我去拉粮食的。

要不是在拉上粮食的路上,我二叔曾隐讳的试探过两次我是否就是昨晚窥视之人的话,他那种若无其事心安理得的样子,都差点让我以为昨晚我是做了一场梦。

可他这么隐讳的一试探,自然就让我更加肯定昨晚的那一切,并不是我在做梦。

可当时我还处在那种说不清楚的恐慌之中,所以我当然不会承认昨晚就是我在门外窥探。我不但不承认,而且当时还装作连他很隐讳的追问也不明白的样子,费了好大功夫,这才让他停住了那种隐讳的试探。

等运着粮食回到村里后,没有出乎我预料的,王大仙也借着帮忙的借口来试探我了。

我自然和路上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蒙混了过去。

但是我也在和王大仙说话的过程中,吃惊的发现,他昨晚狠狠划过一刀的那只手腕上,没有任何的伤痕。

从那以后,我就对他们这种鬼鬼祟祟的聚会留上了心,但是一直也不敢再去近距离的窥探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说起来可笑,就连最后明白他们这是在开坛,也是到了后来,见过另外一些类似的场面后,才听人给解释明白过来的。

不过从那以后,我二叔和王大仙他们也可能对我有了怀疑,所以在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时,他们都会在有意无意之间,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师公的传说和村里的祖训。

甚至有好几次,他们还曾隐约的暗示我,只要我表现出对师公足够的敬畏和虔诚,我那体弱多病的老伴就会得到师公无上神通的垂怜和救治。

但是我一直都在装糊涂,因为那一夜,我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的诡异和让人难以理解。都已经让我无法鼓起勇气去给传说中的那些师公们奉献自己可怜的虔诚了。当然,敬畏是早已足够了的……”

“除了这种方式的开坛之外,他们再没其他举动么?或者说,村子里再有没有其他的异常?”

方羽在眉头渐渐展开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

“没有了,都已经初一十五的开坛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赵中平没想到他这番惊心动魄的诉说,却只换来了方羽这种不痛不痒的追问,心里便微微的有些不满了起来。

今天,他之所以会把这件数年来堵在心头的这个隐秘吐露出来,完全是因为他对方羽给自己治病的感激,以及对方羽能力的隐约推测和期待给造成的。

可他没想到,方羽在听完他说的这番隐秘之后,不但表现的这么淡漠,甚至就在他不满的反问出口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还再次浮起了那种让他一直都不是很理解的淡淡笑意:“呵呵,原来也只是开坛,我还以为是……”

“腾”的一声,赤脚猛然跳到地上的赵中平脸上,那一抹迅速升起的异样潮红让方羽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而此刻,赤脚站在地上的赵中平已瞪圆了他的双眼:“方羽!这很可笑吗?”

几乎是低吼着一般,赵中平说话的时候,连颤抖的双手都握紧成了拳头。

方羽这次是真愣住了。他不明白刚才究竟是自己那里不对了,值得让赵中平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刚才,原本他还在担心从赵中平口中,会听到血祭等那类很过分的东西,可在仔细听完之后,却发现不过也只是一种很寻常开祈坛的仪式而已。

开祈坛这种仪式,在以往的民间,是一种很常见的活动。特别是在一些比较荒僻的小地方,迷信于一些说不上来究竟该归于那教那派小宗门的地方,这种仪式更是很容易流行开来。但大多都没什么太久的生命力,也很难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此番赵中平口中的那一幕尽管听起来有些诡异和可怖,但是等方羽想起那些师公来自原巫一脉中的血巫时,这种比较诡异和可怖的场景也就有了很明显的解释。

原巫一脉之所以被后世的巫门所打压,其实根本的原因,无非就和后来的道门打压巫门一样的道理。

变革和淘汰,以便让新兴的产物更容易让众多的世人接受和认同的一种必然而已。

后世的巫门要比早先粗糙狂野的原巫要深入和系统,相对先进和严密的系统方式也更容易被众多的普通人给接受。而之后,在基本继承了巫门大半精华,又有了一些新突破的道门出现之后,巫门也不可避免的因为类似的原因而走上了和原巫近乎相同的归宿。

这都是宗派发展之中,最常见也是最合乎逻辑的淘汰法则。

源自最古老最蛮荒原巫一支的血巫一脉,它门下的信徒会举行这种比较诡异和血腥原始的开坛方式,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和他之前料想中血祭等那一类东西有些本质的区别,所以方羽才会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呵呵笑了起来。可他没想到,却让赵中平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赵大叔?”

他不解的望着赵中平,目光却依然清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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