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婉死了那份心，余下的日子宁承玉倒过的无风无浪。只这府里的人，这下子是真个不敢了。想着从前，那些仰着左小婉的面儿，私底下明地里给大小姐院里使绊子的那些人，这下子个个胆子都虚了起来，岂知没了先前耀武扬威的劲儿，简直就是低声下气做人，只怕是被大小姐一时想起来。
犹记得那秦妈妈的下场，都还在众人心里回旋呢。
宫宴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事，尤其是那些赶上及笄的千金贵女们，简直举足轻重。
而宫里头，也必然会每家贵女都请到，但像宁承玉这样，被太皇太后单独又下了帖子的，也不过寥寥几家罢了。
宁承玉心里也明白，想来今年是因为清河郡主新丧，加上宁无求娶了新人，太皇太后才会忽然想起了她这个侯府孤女。
说到底，她还是托了娘亲在天之灵的荫庇。
否则这次，没有太皇太后的突然想起，没有那帖子，她岂非又要被左小宛算计去？
侯府沉寂了半个月余，五月初九，是个春光正好的日子，宁承玉穿着清河郡主的衣裙，无视宁无求的眼光出了门。
坐的当然是侯府的马车，这是要去皇宫，寻常的马车可是进不了那深宅内院，就算他宁无求再无脑，也不会在这件事上阻拦。
煌煌宫殿，车水马龙。春光明媚马蹄疾。正前方，就是巍峨的宫门，无数人幽梦森森，想进而进不得、想出而出不得的幽幽宫廷。
宁承玉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那巍峨宫门，心中，却是死水一样。
母亲不在了，一切就都变了。
这世间的任何一切，都不再有意义，纵然阳光照下，也毫无温暖可言。对她而言，这一座座宫墙，不过都是最冰冷的石头。
杏儿有些兴奋，她自是第一次进皇宫，难掩的激动之情。
宁承玉想起临出门时，春雨失落的神情，心中也是不是滋味。然而，她还是狠下了心，只把杏儿带了来。
这宫宴，明面上倩女窈窕，宛然生姿，实则也是暗潮汹涌，春雨那性子，实在不适宜出来。
再者，她也存了历练杏儿的心。
杏儿这丫头的狠绝她是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就看这样的大场面，她是不是有本事镇得住。这将决定以后宁承玉要用什么样的眼光对待她。
杏儿毫无所觉，还在极兴奋地张望。
宫门口，司礼的太监是拿着名帖，一个个地唱过去。
“左翰林嫡女，陆千金！”
前头一辆挂着紫色流苏的马车便摇摇曳曳进去了。
“刘尚书嫡女，刘千金！”
前头的马车在缓缓移动，只有被司礼太监点到的贵女，才能得以进入宫城。
哪怕是在这样盛事的日子，宫规宫矩也是依然森严。
……
“镇国侯府嫡长女、宁千金……”司礼太监的声音都拖长了，目光抬起瞧了瞧近前的一辆马车。
镇国侯府。
几乎不约而同，周围的许多辆马车，都在那一刻撩动了帘子，或多或少探究的目光，从帘后悄悄看来，都在看着那被包围在中间的褚红色马车。
宁承玉安然坐在马车中，听见叫了名字，杏儿也开始正襟危坐，知道马上，就要进宫了。
司礼太监可疑清了清嗓子，说道：“开门！”
巍峨的宫门在眼前打开，宁承玉的马车长驱直入，逐渐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成一条直线。
众人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思，都开始盘算了起来。
宁承玉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马车，只见目光之所及，一片繁华锦绣，廊腰缦回，宫女的衣裙在廊桥之上，闪过绚丽的光影。
这，便是皇宫。
宁承玉从前当然不是没来过皇宫，以往每年清河郡主，都总要带着宁承玉来一次。
但，这是第一年，宁承玉自己，独身前来。
身边没有那道温柔身影，这十里浮华，仿佛也成了镜中水月。
宁承玉收回视线，沿着宫女的指引，开始朝前走去。进了内宫，已经有几位千金在等候，所有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当她们看见宁承玉被引到前面的位置坐时，都瞬间露出了神色不一地表情来。
宁承玉去年宫宴没有来，前年她不过刚满十二，身量容貌比起现在都俱有天壤之别，所以即便是这些贵女们，也一时没将宁承玉认出。
女大十八变，并非说说而已。
眼下宫宴还没有完全开始，宁承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欲多生事端。
众女一见这侯门千金如此冷傲，都不由露出讥削的神情来。
本来女人多的地方就有事端，当下，已经有好几个贵女，自发地凑在了一块，开始窃窃私语。
镇国侯府今年一年都充满波折，早就成了深闺中，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些贵女一旦见到了事件中的主人公，岂能不说上两嘴。
宁承玉只做不知，端起杯盏，喝着自己的茶。
于是，当祁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群少女们围坐在一起，脸色不屑又兴奋地对着另一边的一个少女指指点点。
而另一边，白衣红缎的少女安然坐在一旁，身后谨慎地服侍着一个丫鬟。像是雪山岭月，又像画外的仙株。
当众女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才惊呼着四处散开。而当她们看见来人穿的衣服，就更不禁花容失色。
紫袍莽莽，袖口是金线纹的幼龙，整个人堂堂而立，仿佛遮了整个世界的光。
东宫，祁夜。
众女慌忙着行礼，因为惊慌，个个仪态不整，极为失仪。愈是这般，她们愈是慌乱。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东宫祁夜的一嗓，就像远山的清泉，
众女或羞涩、或娇柔，都磨磨蹭蹭站了起来。
宁承玉在最后面，她当然也跪下行了礼，此刻，从容不整地站起来。
这在东宫祁夜眼中，又是如此地与人有别。
众女们这下不敢再放肆，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做个，个个淑女姿态拿的十足，就怕有一点不够。
饶是如此，她们心中都是掩藏的兴奋，早前听说东宫祁夜会来，想不到竟是真的！
东宫祁夜，东宫祁夜……
这些女子们，哪一个没有做过东宫皇妃的美梦，那可是她们不懈为之努力的位置。靖帝如今已经垂垂老矣，这些女子对成为老皇的皇妃早就没有了兴趣。但是、东宫妃那就大不一样了！
祁夜，现在连侧妃都还没有，只要此刻嫁进了东宫，被立为正妃，以后，就是母仪天下、中宫皇后！
这份诱惑太大，以至于现在祁夜就在眼前，这些贵女们不管怎么掩饰，还是掩盖不住那双眼的贪婪。
只可惜，她们只看到了锦绣前程，却没有看到她们心心念念的东宫祁夜，此刻的眼神，只注意到了一个少女。
宁承玉仿佛才注意到祁夜的目光，她缓缓偏头，和祁夜的目光在空中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