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还没坐下,老妈就开始念叨了:“这么大的雪,在水面上站着干啥,冻出病来怎么办?有没有吃饭,我给你煮了粥,路上熟食店里买了条兔腿,快趁热吃。”
程黎平鼻子一酸,自己都这么大了,老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唠叨自己,这就是母爱啊。进去换了件衣服,坐在桌子边吃饭,问:“老爸呢,还在店里忙活?”
老妈说:“去城西了,店里缺点货,去粮食市场批发一点。”
程黎平笑了笑:“马上过年了,还进货干什么,这个时候不好卖的。”
老妈摇摇头,说:“平娃儿,你可说错了,越是过年,杂粮越好卖。”见程黎平满脸惊讶的样子,老妈讲起了自己的生意经。
“搁在以前过年啊,大家都是大鱼大肉,为什么呢,因为平常吃不上。现在生活水平上来了,天天不断鸡鸭鱼肉,所以谁也不稀罕过年。你看看现在的春节,除了放放烟花爆竹,没一点喜气劲儿。大鱼大肉吃多了,容易三高,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都是要命的富贵病啊。趁着过年的工夫,改善改善伙食,对身体好一些。去年啊,三天卖的杂粮,比一个月都多呢。”
老妈说完了,程黎平也吃完了。说起鱼塘,程黎平很欣慰,辛苦了一个半月,亲眼看着鱼苗越长越大,心里头的幸福感难以名状。粗略算算时间,再过四个多月,这些鲫鱼就可以出塘上市了。
老妈洗了碗筷,要回家里给老爸做饭。程黎平生怕老妈在雪地里滑倒,也跟着回去了。老爸坐在小客厅里,面前摆了一瓶劣质白酒,一小碟油炸花生米。批发进来的杂粮袋子脏兮兮的,似乎曾经磕碰过。程黎平眼尖,问道:“爸,路上摔倒了吗,没事儿吧?”
老爸若无其事的摆摆手:“没事,路太滑,摔了一跤。”
程黎平明显感觉到老爸在说谎,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出门看看老爸的电动三轮车,轮胎上虽然满是泥泞,其他地方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磕碰的痕迹。
老爸和老妈吃的东西非常简单,炒了个大白菜,连油都没多放,就这么打发了晚餐。跟老爸说了会话,程黎平要回鱼塘看着,老爸犹犹豫豫的叮嘱了一句:“平娃啊,最近注意一点儿,别跟人打架。”
这段时间以来,程黎平一直在鱼塘住着,连外人都见不到,哪里会跟人闹矛盾。老爸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冷不丁的说出这番话,肯定是出事了。
“爸,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怎么注意啊。”程黎平以退为进,直截了当的追问道。
老爸迟疑了一会,说:“今天遇见那个鲁大彪了,拌了几句嘴。”
程黎平懂了。鲁大彪那种滚刀肉,跟老爸有什么可拌的,肯定是直接动手了。老爸平常不怎么喝白酒,今天突然弄了瓶劣质酒出来,除了擦拭受伤的地方,他想不出别的解释。程黎平暗暗咬了咬牙,陈总,鲁大彪,老子没找你们算算总账,你们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做儿子的也知道父亲的脾气。程黎平心里清楚,倘若自己真听了老爸的话,乖乖答应了他,老爸反而会更担心。他故意做出一副暴怒的样子,当即要冲出门去找鲁大彪要个说法,老妈一把抱住程黎平的腰,温言相劝。老爸也在一旁劝解,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小门小户,斗不过那些黑社会。程黎平狠狠地在墙上打了一拳,缓缓坐了下来。
确认了老爸的伤势没有大碍,程黎平才安心的向鱼塘走去。老爸老妈依旧不放心,亲眼看到程黎平走到鱼塘旁边,这才回身上楼。
坐在砖瓦屋里,程黎平想打电话给杜德永,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转念一想,鲁大彪是陈总的人,夏天的时候用锯齿刀把老爸砍进医院,最后都不了了之,指望小小的派出所长拿下陈总,未免异想天开。既然鲁大彪是道上混的,那就用道上的方式解决好了,顺带着陈总一起,好好算算总账。
天已经全黑了,但时间还早,不过八点钟。程黎平从鱼塘里绕出来,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加州豪轩酒吧。虽然这个地方已经被陈总转让给了别人,但有些工作人员还是原来的那些人,随便问一问,就查出了鲁大彪的下落。
强拆程家村那天,陈度帆生怕谭家霖找自己的麻烦,直接坐飞机跑到了省城。可是他舍不得自己名下的产业,光领域大厦这栋建筑,市价就值大几千万,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找了很多关系,送了不少礼,终于把事情平息下来,陈总才敢偷偷摸摸的回到黎城,让鲁大彪继续给他帮忙。
领域大厦是商用办公楼,所以陈总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城西富人区的一套小别墅里。这片富人区在黎城独一无二,紧靠着护城河,别墅后面不到三公里,便是桃花仙山。富人区住的非富即贵,治安情况一向很好,陈总住的很放心,通常也不用鲁大彪过来照看。鲁大彪闲着没事,晚上就喊上三五好友去棋牌社垒长城。
牌场上打的是现金,数额很大,所以棋牌社开在居民小区里,显得比较隐蔽。店老板花钱疏通了物业管理处,把周围的监控也停掉了。当程黎平站在楼下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
今天鲁大彪很兴奋,白天遇见那个没砍死的老棺材瓢子,竟敢瞪着眼睛看自己,被自己一脚踹倒在泥泞里。要不是有人拦着他,非得在老东西脑袋上再开两道疤。一肚子火气没出完,鲁大彪的气势更足,在牌桌上无往不利,三圈麻将没打完,连赢六把双暗刻。看着面前一堆红彤彤的钞票,鲁大彪笑的满脸是花,说:“看来我得叫个小弟带麻袋过来,要不然放不下啊。”
几个牌友像瘾君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骨牌,谁也不搭理鲁大彪。鲁大彪的好运气还在继续,过了半个小时,他竟然摸了一把小四喜。按照麻将规则,这把牌翻六十四番,底注五百,每人三万二。坐在鲁大彪对面的牌友放了一晚的炮,输的脸红脖子粗,这回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了也不够,只好灰溜溜的给鲁大彪现场转账,然后愤愤的骂着离场了。
作为今晚最大的赢家,鲁大彪打心眼里不想散席,但赌场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赢家忌讳借钱给输家,以免自己也转了霉运。数数桌上的钱,大概二十多万,放在桌上厚厚一大摞。鲁大彪心满意足的抱着钞票,跟赌场里的牌友打了个招呼,也出门走了。
陈总的车是市价一百多万的保时捷卡宴,鲁大彪的车却只是一辆老牌的皇冠。他哼着歌拉开后车厢,刚把钞票丢在座位上,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右边的太阳穴重重挨了一拳。太阳穴是人体要害之一,饶是鲁大彪身强体壮,也顿时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程黎平不解恨,又硬生生把鲁大彪右手的两根手指掰断了。鲁大彪痛的刚想张嘴大叫,左边太阳穴又挨了一拳,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等后面出来的赌客发现躺在烂泥里的鲁大彪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鲁大彪受伤不轻,又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半天,一条性命去了七成,不在医院养个半月,恐怕出不了院。至于赢来的那些钱,也被人顺手牵羊带走了,一分没给鲁大彪剩下。鲁大彪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的发疯,一连摔了十几个盐水瓶子才喘着粗气骂了一声:“操!”
闻讯赶来的陈总打电话叫来了市局的警察,警察给鲁大彪做了趣÷阁录,问鲁大彪有没有怀疑对象,鲁大彪咬牙切齿的叫道:“肯定是老黄,他坐在我对家,输急眼了,才会黑了我的钱。”
警察依照这条线索去查老黄,却看到老黄出了居民区便直奔不远处的洗浴中心,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鲁大彪很不高兴,说:“你们警察都是废物,他钱都输给我了,哪来的钱去洗浴中心?”
警察冷冰冷的说:“他用信用卡买的单。”
鲁大彪继续大喊:“那查监控录像啊,到处都是天眼,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
警察板着脸说:“为了方便你们打牌,物业那边把摄像头关闭了,周边的监控没查到有用的线索。”
鲁大彪愣了,用左手指了指警察的脑袋,道:“那你们不去查案,来这里干什么?”
警察从背后拿出手铐,面无表情的说:“鲁大彪,你涉嫌聚众赌博,现在跟我们回局里说明一下情况吧。”
鲁大彪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操!”
由于这个粗俗而经典的字,鲁大彪成了黎城的红人。以后在道上混的人,但凡遇上不可思议的事,张嘴就是一个“操”,俨然一股新的潮流。
当然,有陈总的关系在,鲁大彪去局里也只是走了一个过场,最后被罚了五万块钱,这事儿就结案了。但是陈总很不开心,打狗还要看主人,黎城谁不知道鲁大彪是陈总的得力手下,黑了他的闷棍,这不是故意让陈总难堪吗?
可是陈总现在的实力也大不如以往了。原本镇守酒吧的保镖大部分都散了,只剩下几个人在领域大厦充当保安的角色。鲁大彪重伤在床,想查也无从查起,这个哑巴亏不吃下去,还真的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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