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郑旭对人心理把握有多准确——秦明伟的所有反应,几乎与郑旭之前预料的完全一样。我们也正是利用郑旭设计的问题,迅速地探知了秦明伟的真正身份。
不过说实在的,在制定这些问话策略时,我还挺担心的,不知道郑旭制定的这些否奏效,而郑旭则表现的相当自信,她说自己在国外读刑侦学时,审问嫌疑犯是一项专门的课程,这种审问最基本的要求,就是用最短的时间,从嫌疑犯口中,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信息,这需要对嫌疑犯的心理有精准的把握,还要有高超的技巧。
因此,可以说审问是一个很专业性的技术,而郑旭在那一届中,在审问嫌疑犯方面,曾夺得最高分。
郑旭还参加过真正的审问比赛,而他们审问对象,都是些极难对付、具有极高智商的惯犯,他们不是模拟比赛,而是真正的审问,最后,郑旭夺得了冠军,因此也得到了一次审极端问恐怖分子的机会。
那个恐怖分子是自杀式袭击者,这种极端分子和一般的罪犯不同,他们连生命都可以不要,无所畏惧,因此,其心理防线极难攻破。所以常规的审问策略,对这种犯罪分子根本没用。
但郑旭却找到了突破口。
她事先花了几个月时间,对那个极端分子生活背景,进行了深入了解,包括其成长经历,生活圈子都是那些人,有什么爱好,最喜欢吃什么食物,甚至包括朋友们怎么称呼他等各个方面,都做了详细的了解。
然后,在审问那个极端分子的时候,郑旭没有咄咄逼人,而是直呼那个极端分子的小名,并且像是拉家常一样,谈起了极端分子在家乡的生活,大概谈了二十分钟左右,那个此前顽冥不化的极端分子,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心理防线,终于被郑旭击破了!
郑旭用的原则也很简单——通过对极端分子熟悉生活的讲述,把那个极端分子拉回到他熟悉的生活场景中去,这样一来,极端分子就会在心理上变成一个常人了,而常人就会有世俗的喜怒哀乐,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突破了。
而之前那些美国人使用的审问策略,都是比较强硬的威吓、甚至酷刑,这反而更能激起那个极端分子的强烈反抗,郑旭却用了另外一种方式,以柔克刚,成功击溃了那个极端分子的心理防线。郑旭的这次审问,还被作为典型案例,编进了相关教科书里。
听郑旭讲这些时,虽然觉得她确实厉害,但完全没有切身感受,直到现在,通过郑旭事先制定的问话策略,竟然很快就让秦明伟暴露了身份,我才真正亲身领教了郑旭这方面的超强能力。
当秦明伟站起来、并一脸惊恐地问我们是谁时,他就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了——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圈套,但为时已晚,他摇了摇头,既无奈、又很懊悔地坐回到沙发上。
“秦老先生,您别着急,也不用担心,我们并无恶意,是您叔叔裴南玉老先生,让我们来找您的”,郑旭连忙平心静气地安慰秦明伟。秦明伟听见“裴南玉”三个字时,浑身一震,连忙问:“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你们难道是从那个小县城里来的吗?”
他说这两句时,声音压得极低,好像怕人听见似的,难道屋里还有其他人?我心里不禁有点发毛,连忙往屋里扫视了一下,可自从我们进屋开始,除了秦明伟外,并没发现还有其他人。
“他还挺好的,您猜得没错,我们就是从那个小县城里过来专程找您的,特意来寻求您的帮助的,因为您叔叔曾经说过,如果在那个小县城中的探索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时,就来这里找您,您可以帮我们解决。”
不知是不是受了秦明伟的感染,郑旭的声音也不大,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神秘兮兮的。
秦明伟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很有些感慨地说:“嗯,大概一年前,我叔父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确实向我转达过这个意思,说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向我请教关于那个小县城秦始皇陵的事,让我到时候些帮助和建议,没想到你们果然来了。
不过,也难为你们了,竟然能找到我,看来这也是天意啊。
说实话,当我接到我叔父的这个嘱托时,本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因为对我来说,有很大的风险,但也不好明确拒绝,所以,我虽然表面上答应,但并没告知叔父我在这个小城中使用的姓名、还有最新地址,我认为这样一来,你们这些人通过叔父的地址、还有姓名,是不会找到我的。
因为我非常了解我叔父,他只知道我原来的名字‘裴忠’,以及原来的地址,所以,即使我答应他,凭着他的信息,也不会有人找到我的,我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怎么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找到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秦明伟亲口承认他就是“裴忠”后,我们才真正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心里忍不住暗想,这老头真是够狡猾的,幸亏有郑旭在,否则我们还真的无法找到他,即使王教授询问裴南玉,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不过让他领略一下我们的能力,也未必是坏事,于是,我和王同就把寻找他的过程,和盘托出,而郑旭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表情平静,没有丝毫的得意。
秦明伟听的很认真,并且时而惊叹,时而一脸的佩服之色,还不时的对郑旭挑大拇指,而郑旭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了。等我们讲完后,秦明伟由衷地称赞郑旭说:“想不到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的,竟然比福尔摩斯都厉害——你的这些推理过程,绝对不逊于福尔摩斯,况且福尔摩斯不过是个虚构的人物,而你却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
说实话,我这辈子极少佩服人,但这次,我对这位姑娘,是彻底服了,并且是由里到外的佩服。”
看来这个秦明伟也是个性情中人。
而郑旭仍旧微笑着摇摇头说:“秦老先生,您过奖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我们已经在那个小县城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这里请教您,还请您多多指教。”
“这也难怪,那个小县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算是人间了,所以,人世间的很多逻辑、推理还有既定的知识,在那里根本不起作用了,所以,你们陷入困境很正常,也不是你能力有问题,就像一个人,忽然闯进了阴间一样,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因为那里是另外一套规则。”
秦明伟的几句话,瞬间让我们毛骨悚然。我们所有的人,还从未对那个小县城有过这样的定位——那个小县城不算是人间?
这句话乍听起来荒谬无比,但对于我们在那里经历过种种诡异的人来说,倒觉得这句话异常的准确和犀利。
比如,那些村民的记忆可以遗传,这和永生有什么区别?那些石头可以变成虫子、而虫子又能变成石头,这难道不像是神话中才有的情节吗?还有那个风老头,可以没有呼吸、没有体温,但却并没死掉,这不就是鬼吗?
而这些无比怪异的事情,在正常的人间能发生吗?
还没等我们再说什么,秦明伟忽然站起来,然后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后转过身来,依旧是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了句:“咱们到我卧室里说。”
大家一愣,不知道秦明伟为何要换到卧室内,难道还怕人听到吗?
等我们随着秦明伟来到他的卧室后,秦明伟把卧室的门关上,表情这才稍微轻松了些。秦明伟的卧室很小,只有一张不大的**,一个沙发,一个很小的书架,再加上到处都是书,所以略显拥挤,但却非常干净,**上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家里好像就您一个人在,您平时是一个人生活吗?”王同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卧室的摆设问。
秦明伟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嗯,老伴一年前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来是这样,但既然家里没有别人,秦明伟谈话时,为何把声音压得那么低,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而且还特意带我们到他的卧室里,这就让我们觉得更加怪异了。
“那您应该和儿子一块住才好,共享天伦之乐多好”,我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沉重,故意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没想到秦明伟却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凄凉:“我准备一个人老死在这里了,不过此刻真是无牵无挂,倒也不错。”
这时,我和王同都有点尴尬,我们只是随便闲谈而已,没想到好像触到了秦明伟心中的痛处。
秦明伟很敏锐,马上意识到我们的情绪变化,便微微一笑,可以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我儿子一年几个月前,已经移民加拿大了,他们让我一起过去,但故土难离,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想叶落归根。不过他们这么一走,我就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提心吊胆过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可以无牵无挂,无所畏惧,这种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