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惟岳执掌成德大权以来,王武俊日日在自己的府中如坐针毡。李宝臣临死前大杀功臣,王武俊虽然表面上充当了刽子手,实际上一直提心吊胆,从古至今发生了多少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先例,越王勾践对待文种、汉高祖刘邦对待韩信等等,数不胜数,他没有一天不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刀下鬼。最近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如同自我囚禁一般,不和任何人接触,一方面是避嫌自保的手段,另一方面也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摆脱这种战战兢兢活着的机会。
仆人传话说少主李惟岳派人来请他,他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抽出宝剑,问道:“派谁来的?来了多少人?”
“回老爷,只有少主的仆从王他奴一人。”
王武俊一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把宝剑插入剑鞘收好,整理了一下衣衫,马上到正堂迎接。
王他奴一见王武俊,马上催促道:“王大人,军情紧急,少主请您赶紧去一趟,咱们边走边说。”
……
李惟岳看到王武俊来了,哭丧着脸说道:“兵马使大人可算来了,您如果再不来的话,我成德恐怕就要不保了!”
王武俊看着李惟岳的语气,心里想到:成德要不保了,才想起我来了吗?只要帮你过了今天这道难关,明天你指不定会是什么嘴脸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请少主恕罪,武俊近日偶感风寒,在家养病,险些误了大事,还请少主谅解。”
听王武俊用这种借口避开了尴尬,李惟岳心里舒服了一些,说道:“哦,是吗?身体恢复了吗?这一阵我实在太忙,还请您担待。”
“多谢少主,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
“好,尽然身体无碍,毕竟您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李惟岳转入了正题。“想必刚才王他奴已经跟您说了目前的军情,束鹿必须要保住,由您带兵五千做前锋,我率领大军随后就到,务必要击溃幽州朱滔,活捉叛徒张孝忠。”
王武俊知道不能推辞,马上说道:“遵令,请少主放心,武俊这次一定要替少主生擒张孝忠。”
李惟岳听了恶狠狠地说道:“我要活剐了他这个背主忘恩的叛徒。”
……
王武俊率领五千骑兵直奔束鹿。路上,他的老部下,对自己一向忠心耿耿的副将常宁悄悄问道:“王大人,这一仗您有把握吗?幽州军加上易州军将近三万人马,而且幽州军长期守卫北疆,长年和胡人对垒,我们恐非敌手啊!”
王武俊从一出恒州心里就在盘算,这一战,如果自己胜了,李惟岳肯定会更加忌惮自己,估计自己的活路是断了;如果败了,李惟岳又会觉得自己没用,也会以自己损兵折将当作借口除掉自己,思来想去,无论胜败,都是死路一条。有心带着手下这五千兵马投降朝廷,可家人还全留在恒州城,自己是跳出了死亡的陷阱,可是家人就被扔到火坑里了。思来想去,都没有办法破解这个困局,此时听到常宁这种话,生气地说道:“未战先怯,士卒如果都像你一样,这仗还怎么打的赢?”
常宁回头看了一下身后无人靠近,小声说道:“大人,您和张孝忠私交不错,不如我们私下和他谈笔交易,咱们两军接阵之时,大家就摆摆样子,别真打。差不多时候往后一撤,让后面的主力跟他们较量,咱们在后面看看形势。大军如果占优势,咱们再卷土重来,如果大军都输了,咱们就假装掩护大军撤退,把束鹿城送给张大人呗。”
王武俊听了心中一亮,这么难解的困局如此以来就迎刃而解了,不由得看着常宁,高兴地说道:“此计甚妙,你亲自去办,一定要隐秘。”
……
束鹿城外,王武俊扎好大营,通知全军将士休息一晚,明日出战。当晚,常宁趁着夜色,带着王武俊的亲笔信,匹马向张孝忠大营而去。
王武俊焦急地等到后半夜,常宁回来了,高兴地把和张孝忠密谈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王武俊一听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高兴地嘱咐常宁:“明日双方对垒,你务必派可靠的人随时掌握咱们身后大军的位置,一定要做到假戏真做,切莫有丝毫大意。”
……
第二天上午,王武俊让自己手下的人马从容地吃完早饭,然后集合队伍,胸有成竹地向束鹿城下早已列阵等着他的官军走去。列好阵势,王武俊看着对面张孝忠的易州兵,易州兵身后是围城的幽州兵。而束鹿城头,孟祐带着手下观战。
王武俊下令:“骑兵先派五百人,去对面去冲击一下试试。”
五百骑兵分为两队,向易州军的前军左右两翼冲了过去。可是,易州军两翼都有摆好的大车作为保护,骑兵还没靠近易州兵,大车后面的弓弩齐发,弩箭向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向成德骑兵,这些骑兵根本无法靠近。反复试了几次,每次都是骑兵一靠近,易州兵就射弓弩,一远离,弓弩就停。王武俊只好鸣金,让骑兵回到本镇,派步军上前试探,可步军刚一靠近,易州军迅速移开大车,易州骑兵挥舞着马刀从里面冲出来了,吓得成德步军撒腿就跑了回来……
眼看着日头升到了头顶,王武俊鸣金收兵回营吃午饭去了。束鹿城上观战的孟祐看到这一切,摇头说到:“这下完了,王武俊手下的士兵没有决死的斗志,看来这束鹿是保不住了。”
吃过午饭,探马回报,成德大军傍晚可到,王武俊心中盘算着,下令继续出兵对敌。
一个下午,战况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傍晚时分,成德大军来到了束鹿城外。王武俊赶忙让自己的军队警戒,让李惟岳率领的成德大军能从容安营扎寨,自己则急忙跑去见李惟岳。
“启禀少主,官军防守严密,武俊无能,整整一日也未能冲破官军的阵形。”
李惟岳一听,脸色一沉说道:“难道要等我亲自去冲击他们吗?”
王武俊诚惶诚恐地说道:“少主,武俊已经做了今夜去劫营的计划,如果顺利,可一举冲垮他们的大营。”
李惟岳冷冷地说道:“好!今晚官军大营火光一起,我就带大军掩杀过去。”说完就把王武俊晾在那里,转身进了刚刚搭好的帐篷。
……
半夜十分,王武俊率领着手下五千兵马衔枚疾进,悄悄摸向了官军大营,靠近大营的营门也没有被发现,王武俊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蜂拥冲进了官军大营,准备纵火杀人。可是,大营内的空空如也,王武俊惊呼“中计了,快撤!”说完,招呼手下人把火把扔到官军帐篷之上就往外冲。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此时一阵鼓响,官军伏兵四起,包围了王武俊的军队。一番拼死厮杀,王武俊和常宁才带着一半人马冲出重围,张孝忠和朱滔指挥着官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王武俊不敢回自己的营寨,带着残兵败将直接向李惟岳的大营逃来,边跑便让手下士兵高呼“少主,快来接应——”。
李惟岳一直在观察者王武俊那边劫营的情况,原计划等王武俊冲进官军大营,以火光为号,看到官军大营起火,李惟岳就带着成德军杀过去。可是,看着官军大营已经着火了,刚要下令全军出击,就有斥候跑来急报:“王将军劫营中计,如今正在试图突破包围。”
李惟岳心中叫苦,如今王武俊劫营失败,如果他死了或被俘,自己手下已经没有合适的带兵将领来解束鹿之围,而束鹿如果失陷,那么整个成德被官军攻占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正在苦恼之时,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少主,快来接应”的呼喊声。李惟岳下令:“仔细查看,是不是王将军,不要让幽州军钻了空子。”
确实是王武俊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来了,李惟岳下令前军上前接应,阻挡后面的追兵。黑暗中,两军接战。毕竟成德军战力较幽州军偏低,而且士气在王武俊败兵的影响下比较低落,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王武俊此时又冲到李惟岳身边,大声说道:“少主,大军恐不能支持多久,少主先撤,武俊愿拼死殿后。”
李惟岳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官军,加之他本身就没有主见,听王武俊这么一劝,马上说道:“好,那这里就交给王将军了。”说完,在身边牙兵的保护下连夜向恒州逃去。
王武俊指挥着大军边退边拼死抵挡官军的进攻,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摆脱了官军的追杀。
……
恒州城。
李惟岳看着王武俊带着战败的成德军回来了,首先最关心的就是损失了多少人马,是否还能够再次整军去解救束鹿城。
王武俊说道:“我带领的五千士卒因为中计,损失了一半人马。少主带的大军损失倒是不大,不到二千人。束鹿不必再派兵救援了,守将孟祐已经连夜带着三千守军逃出来了。”
李惟岳一听大怒:“束鹿城丢了,成德危矣!我损兵折将的去救援束鹿,孟祐居然敢弃城而逃,他在哪,把他给我碎尸万段!还有你,王武俊,是你损兵折将,害得我丢失束鹿,也推出去斩了!”
胡震、王他奴等亲近人员看李惟岳失去了理智,赶忙劝解道:“少主,事已至此,万万不可再自毁长城了,接下来还要有人带兵抵抗幽州官军啊!”
卲真也说道:“是啊,少主,为今之计,只有上表请罪,只说是受魏博和淄青蒙蔽,情愿束身归朝。再说,我成德并没有主动进攻朝廷,或许还能保住成德啊!”
李惟岳听了,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是啊,也许早听卲判官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胡震一看李惟岳居然动摇了,马上说道:“少主,万万不可呀!我等皆可投降,唯少主一人不可降。少主执掌成德军政大权,朝廷早就把少主列为首恶之人。况且,成德两代与朝廷的过节,岂是一封降表就能轻描淡写所能化解的?邵判官蛊惑视听,应该立即斩首,以儆效尤。同时,应该马上派人去魏博和淄青求援,以解成德目前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