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燧等人凭借示弱的方式从魏州率领各部全身而退的消息传到了王武俊的耳朵里,可把王武俊气坏了,他联合了魏博大将崇庆气呼呼的骑马跑到朱滔的大营来埋怨。
“司徒大人,您怎么能仅凭马燧等人几句低声下气的话就纵虎归山呢?这分明是马燧等人使的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如今他们实力丝毫未损的逃离了险境,异日必然会卷土重来。”
朱滔听王武俊话中充满指责之意,心中不悦,不以为然地答道:“王大夫多虑了,本帅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次朝廷的四路兵马不仅在河北损兵折将,而且辎重粮草尽失,卷土重来又能如何?况且马燧、李抱真等人一向自负,如今能在本帅面前卑躬屈膝,可见他们为保存自己藩镇在朝廷中的地位已然无心再战。今日本帅放他们一马,他们怎会言而无信的面对本帅呢?”
王武俊一看都这般时候了,朱滔还不能醒悟过来,语带嘲讽地说道:“但愿司徒大人的妇人之仁能换来他们的言而有信!在下告辞。”
王武俊说完,不顾朱滔难堪的脸色,转身离去。
朱滔一看王武俊居然这么奚落自己,气得冲着王武俊的背影说道:“该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在本帅面前指手画脚!”说着,又对身边的魏博大将崇庆说道:“你赶紧回报你家主公,如今魏州之围以解,我幽州军暂时还要休整,你们魏博应该派一部分兵力去郓州,帮助淄青去对付宣武军刘洽。”
……
安全退兵的马燧等人先在魏州以西四十里的魏县设好阻击叛军的大营,然后赶紧向朝廷写奏章,把兵败撤军的原因据实上报,请求德宗恕罪的同时,要求朝廷紧急调拨粮草辎重。
……
赵州。
李晟带着神策军终于和张孝忠的易州兵在赵州汇合,二人合力向围困着赵州的王士真叛军发起了进攻。王士真一来忌惮李晟和张孝忠的威名,二来自己的兵力和战力确实无法抵挡李晟和张孝忠的合攻,还未接战就做好了撤兵的准备,眼见自己的前军有些招架不住了,王士真见势不妙,带着自己的中军人马撒腿就跑,赵州之围就此化解。
因为军情紧急,李晟带着神策军在赶来赵州的路上不顾下雨和道路泥泞,连夜赶路,饶是如此,几百里路也耗费了五天时间。到了赵州马上汇合张孝忠,立即投入战斗,此时真的是人困马乏,必须要休整一下。于是,李晟带兵进入了赵州城,赵州都团练使康日知赶忙一边杀猪宰羊犒赏援军,一边写奏折向朝廷报告赵州之围已经被李晟和张孝忠解了。
第三天,李晟得知了魏州官军兵败退往魏县的消息。他紧急集合人马,正准备向幽州方向进发,突然亲兵跑来急报:“常侍大人,有一个老者,自称李泌,求见大人。”
李晟一听,马上下令道:“快快有请!”说完,自己翻身下马,带着儿子李愬快步迎了出去。
见到李泌,李晟赶忙施礼,说道:“李晟见过先生。”
李泌赶忙笑着说道:“老弟常年军旅,几年不见怎么如此罗嗦了?”
李晟陪笑说道:“见到先生,武夫也要学一些斯文呀。”
李泌看着李晟一身戎装,问道:“老弟今去幽州,打算如何行动?”
李晟说道:“不瞒先生,如今魏州吃紧,官军已经败退魏县,只能用围魏救赵之策缓解魏县的压力。我和张(孝忠)尚书约定先攻下恒州,然后继续北上攻打涿州。”
李泌听了摇摇头说到:“不妥。恒州乃原成德镇治所,城池高大坚固,不易攻取,一旦恒州久攻不下,到时候王武俊和朱滔只需少量部队回师救援,岂不要腹背受敌?”
李晟问道:“依先生之计先攻哪里呢?”
“涿州。”
“为什么先攻涿州?叛军如果回援,打涿州难道不腹背受敌吗?”
“如果老弟攻打恒州,你需要应对王武俊和朱滔的联军。可是如果放过恒州,你们只需要对付朱滔一支人马。”
“先生说的这些我听起来不太明白。”
“老夫这么计划的目的就是分化叛军。王武俊只有恒、冀二州,而你们跳过他的地盘,直接攻打幽州,他自然明白你和张孝忠不愿与他为敌。而你们攻打朱滔的地盘很明显是为了缓解魏州的压力,这些王武俊肯定也能看清楚。况且,朱滔拥有十三州之地,目前在河北一枝独大,王武俊虽然此时和朱滔联合,但是害怕被朱滔吞并,内心对朱滔也是防着一手。所以,攻打涿州,着急的是朱滔,他必然着急回来。朱滔一离开魏州,王武俊自然不愿意替魏博对抗官军,一定会假意帮朱滔也一起回来,但他不会替朱滔操这份闲心,他是惦记着自己的恒、冀二州。我们先写信给昭义军的李(抱真)仆射,让他待朱滔王武俊回援的时候派兵假意攻打恒州,到时候,王武俊必然会与朱滔分开,回来救自己的恒州。如此一来,魏博、恒州、幽州三镇兵力就分散开了,在每个地方,我们都有能力应对。另外,涿州就在易州北侧,依托着张孝忠的大本营攻打相邻的涿州,自然从军需粮草方面无需担忧。”
李晟听了李泌详细的解说,不由得十分佩服李泌的善谋大局,转身对李愬说道:“赶紧去通知张尚书,要他来此有要事相商。”
李泌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老弟可能并不知道,幽州留后刘怦(peng)身兼涿州刺史,并不愿意与朝廷作对,朱滔出兵前他曾极力阻止,要不是他与朱滔乃是姑表亲的兄弟,恐怕早就被朱滔杀掉了。所以,如果能和刘怦形成默契,或许可大大牵扯住朱滔的精力。”
“哦?刘怦此人可以为我所用?”
李泌笑着说道:“刘怦为人宽厚忠义,很得幽州将士的拥戴。更关键的是他虽与朱滔是表兄弟,但是在如何对待朝廷的问题上却有很大的不同。我虽然不敢断定此人可以为我所用,但只要不把他的涿州打痛了,他不会用全力抵抗的。”
正说着,张孝忠到了。
李晟赶紧把李泌介绍给张孝忠认识,张孝忠虽然不认识李泌,但是李泌的大名他却早有耳闻,于是赶紧向李泌行礼寒暄。
李晟把李泌刚才说的计策对张孝忠说了,张孝忠听后有些犹豫。因为毕竟自己的易、定、沧三州被朱滔和王武俊的辖区夹在中间,如果不解决恒冀二州,他心中害怕将来受到两面夹攻,自己的三州之地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李泌看出了张孝忠的顾虑,微笑着说道:“张尚书不用担心,老夫对刘怦没有把握,但是对王武俊还是很有把握的。王武俊此次与朱滔联兵叛乱,无非是觉得陛下的赏赐不公,以此来表达不满,只要日后有机会,他必然会归顺朝廷。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恒冀二州实在没有反叛的实力。而朱滔与他不同,幽州镇地广千里,拥兵十万,有和朝廷叫板的实力。况且朱滔此人做事狠毒,明知自己造反会连累在长安的哥哥还主动起兵,足见其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别人的一切,所以王武俊与朱滔,一定是貌合神离的联盟。”
张孝忠说道:“先生说刘怦可用,我们如何与他取得联系?”
李泌说道:“无需费心去想什么办法,只需正大光明的一封信即可。”说着,李泌从袖中抽出了自己早已给刘怦写好的信递给张孝忠,说道:“书信老夫已经写好了,二位将军请在信尾署上名字即可。”
张孝忠接过信,仔细看过以后交给了李晟,李晟看过以后说道:“先生以为仅凭此信就可以让刘怦配合我们吗?”
李泌说道:“目前魏州紧急,是否能调动朱滔回援,只能试一试,但是老夫可以肯定王武俊必然会看懂我们的意思。如今张尚书您已经出兵帮助解了赵州之围,和朱滔的梁子已经算是结上了,即便今日不去攻打涿州,他日朱滔也会伺机报复。老夫愿亲自陪着二位一起去涿州,实在不行,也可以和二位退守易州自保。”
张孝忠想了想,虽然心中还是有顾虑,但是听李泌说的也有道理,反正自己和朱滔的梁子已经结下,无论打不打涿州,朱滔早晚也会和自己算赵州这笔账,索性把心一横,说道:“但愿朱滔从魏州回援的时候,魏州那里能配合我们一起行动,分担我们的压力。”
李晟看张孝忠下了决心,就对李泌说道:“此去幽州,战阵之上不得照顾,先生还是留在赵州吧。”
李泌说道:“怎么,嫌我老了?”
“没有,只是前线辛苦,怕先生难以承受。”李晟说道。
“怕我辛苦,就把你的儿子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吧。”李泌笑着说道。
李晟赶忙说道:“犬子粗鲁,恐怕照顾不周。”
李泌说道:“无妨,细致的活不需用他,我自有随身侍女。”
……
长安。
魏州大败的消息传到朝廷,德宗心中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群臣接连上书,声言河北自开战以来,朝廷花费巨大,胜利却遥遥无期,如今国库空虚,纷纷要求德宗罢兵。
德宗也知道仗打到这个份上,想罢战收兵都不成了。如果此时收兵,河朔藩镇死灰复燃不说,其它藩镇必然会效仿河朔,朝廷威信扫地,今后更加无法管理藩镇。再说,此时罢兵就意味着自己先前用兵的决定是错误和草率的,今后自己还怎么面对朝臣?他只有硬撑下去,希望能出现转机。李晟已经和张孝忠去解赵州之围,再者说,金吾卫密报李泌也已经去赵州了,凭借李泌的才智和李晟、张孝忠的勇猛,河北局势还有翻盘的可能。于是,他找来宰相卢杞商议如何继续敛财以防备军费不足。
卢杞说道:“臣前几日与赵赞聊起此事,赵赞建议陛下向长安富商征税,臣以为这些富商平时日进斗金,承平之时并没有给他们加税,如今国库不足,确实应该让他们多出些钱来接济朝廷。”
德宗听了点点头,说道:“朕一会悄悄地下旨,不要在朝廷上议论此事,否则鲁郡公等人必然又要阻止,朕就任赵赞为判度支(掌握财政实权的官职),并让白志贞带着神策军协同赵赞征收。”
说罢,德宗让俱文珍找来了翰林学士韦执谊起草诏书,除了任命赵赞为判度支以外,还有一道圣旨给李晟和张孝忠,加封李晟为检校御史大夫;加封张孝忠检校左仆射,改成德镇为义武军,张孝忠为义武军节度使,易(州)定(州)沧(州)观察使。又给许州的李希烈下旨,催促他尽快出兵淄青,如果再迁延不进,严惩不贷。另外还给撤到魏县的马燧等人下旨,在魏县休整后,即刻再攻魏州田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