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有伤者需医治,敬永放慢了回京的步伐。这日,他方要动身,便由侍卫传来书信一封,起初他以为是父皇迎接他凯旋的密旨,未承想却是陈尚书命人转达的密涵,遂丝毫不敢怠慢。他读着信,眉头愈拧愈紧,遂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护送若筠至安全地,然后自己回京,待局势稳定了再接若筠回宫!
于是,为慎重考虑,若筠被敬永着人安排在京郊一处不显眼的驿站暂住,并由专人伺候。而敬永一行则继续快马加鞭赶回京师。
朝堂之上,皇帝龙颜大悦,扫视着底下众大臣:李则、陈士达等文武大臣伫立一旁,另一侧是诸位皇子,尤以敬永为甚,此番南下,他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和楷模,此刻正接受皇帝的赞扬。
皇帝爽朗地笑着道:“敬永,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不仅圆满解决了困扰朕许久的江南大旱问题,还抓获了几名贪赃枉法之徒,朕心甚悦啊!”
敬永深知自己的身份,丝毫不敢居功。他谦卑地道:“禀父皇,儿臣只是尽了儿臣的本分,眼见朝廷下拨的用于赈灾的银两竟被贪官污吏所挥霍,儿臣痛心疾首,只恨自己卑微,不能亲手将之绳之以法。故而不远千里,将之押送回京,请求父皇亲自裁夺。”
“好!”皇帝大吼一声,“既解决了我大周的燃眉之急,又懂得君臣之礼。朕即日便亲审此狼狈为奸之徒,如若罪名属实,朕绝不姑息!只是,如今你已成年,又立下了旷世功勋,如若不赏你点什么,还真是委屈了你。”皇帝试探道。
敬永仍是一脸谦卑:“能适时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只盼望,父皇日理万机之余,亦保重自己的龙体。”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自幼谨小慎微,是朕忽略了你!”他说着,凛然起身,众臣和众皇子亦纷纷站直了身子,只听皇帝义正辞严地道,“为鼓舞朕的皇子,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朕今日隆重宣布,封八皇子敬永为淳郡王,敬永是个淳朴、善良的孩子,以‘淳’为封号,实乃实至名归。大家说,是不是啊?!”
台阶下众人谁敢反驳?于是众人齐齐跪下道:“陛下英明!八皇子封王乃实至名归!”
“好!”皇帝心情大悦,道,“既然大家都赞同,朕即日便任命正、副使,行淳郡王的册封典礼。”
敬永感激涕零,重重跪下道:“儿臣谢父皇!儿臣一定兢兢业业,履行好儿臣应尽的职责,不让父皇失望,不让众大臣失望!”
“好!”皇帝还是一脸兴奋,“既已封王,又立了大功,敬永,朕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你可知是何喜事呀?”
皇帝说着,台阶下人头攒动,或赞许,或嫉妒,或不屑,总之是百人百态。
敬永不敢胡乱猜测,双眼直视前方,道:“儿臣愚钝,还望父皇明示。”
“这吏部尚书李则的千金,与你年纪相仿,且尚无婚配,又是中宫皇后的侄女,朕有意将之指配与你,做你的淳郡王妃,你意下如何?”
敬永霎时愣住,他想到了远在郊外的若筠,若是他接受了父皇的指婚娶李则的女儿为妻,那他有何颜面去面对千里迢迢跟他来京师的若筠?可若是不接受,就意味着抗旨不尊,这可如何是好?!
敬永的踌躇,使得众人面面相觑,不时交头接耳,更有甚者,在背后对着敬永议论着,皇帝见状又道:“此等良缘,乃是门当户对,千载难逢之事啊!且能得朕赐婚,是属无上荣耀,你身为朕的皇子,又贵为郡王,怎么?不愿意呀?!”皇帝看似说笑,实则不容拒绝。
敬永被逼无奈,跪下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不能从命。”
闻得此言,众人尽皆一惊,尤以陈尚书为甚,他摸着额头的冷汗,欲言又止。皇帝有些微怒:“敬永,你胆敢抗旨不尊?!”
“父皇,”他挺直了腰板,与方才的谦卑有所不同,反而透着一股匈奴和中原并存的刚毅,“父皇的旨意,儿臣丝毫不敢违背,只是,儿臣自知卑微,一直以来儿臣都不敢和皇兄们比肩,且李尚书的千金,乃名门闺秀,才貌俱佳,如若贸然将之指给儿臣,恐因儿臣不知礼数而亏待了她,故而,”他说着,朝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还请父皇收回成命,为皇后娘娘的侄女另觅佳缘,还望父皇三思。”
敬永的举动,让皇帝无比动怒:“好你个敬永!朕刚刚说要封你为郡王,连封号都拟好了,你胆敢抗旨不遵?!”
敬永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道:“请父皇息怒。儿臣此番南下巡视旱情,邂逅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她虽没有李大人的千金一般倾国倾城,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在儿臣心中,她早已是不可替代的妻子人选……”
“慢着!”皇帝愤怒地打断他,“她早已是你不可替代的妻子人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已与她私订终身?!”
“若筠不是这样随便的人,儿臣也信守底线并未与她有偕越之礼。只是儿臣知道,儿臣是匈奴的后人,自幼不敢与众位兄弟相提并论,战战兢兢,此番南下,儿臣对若筠一见倾心,不只是因她的美貌,更主要的是她心地善良,并不以儿臣是皇子而有所奉承,相反以一颗难得的真心对待儿臣,故而儿臣请求父皇,收回成命,不要耽误了李家千金的女儿家清白与名声,如若父皇允许,儿臣愿与若筠共结连理。”说着,他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早已气急败坏,他在龙椅前踱着方步,右手食指指了指敬永:“逆子!扶不起的阿斗!刚封了你为郡王,你就如此嚣张,抗旨不遵也就罢了,还不顾皇子身份与草芥之女私相授受,看来朕不仅要革了你的郡王,还要杀了你的头!”
众人闻言,齐齐跪下:“请陛下息怒。”
“皇子与皇子,本就不同的,儿臣自幼便知自己乃匈奴后人,如若父皇不杀儿臣,儿臣宁愿和若筠一起浪迹天涯,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倒也惬意。”敬永还是一副闲云野鹤的表情,而皇帝,早已气得说不出话。
一直未开口的陈尚书终于忍不住了,他哀求道:“陛下,八皇子还年轻,还望陛下不要怪罪于他。许是八皇子自幼压抑,初到江南邂逅的那个女子又与他情投意合,故而才会有此举动,还望陛下宽恕八皇子的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皇帝余怒未消,“在朝堂之上竟然如此公然诋毁于朕,无视朕的圣意,如此,便是不可饶恕之过!”
“父皇!”这是敬永一母同胞皇四子敬敏的声音,“八弟少不更事,儿臣请求父皇饶了八弟,许是八弟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啊。再者,儿臣听闻,八弟在自江南凯旋时,途中遭遇蒙面人袭击,好在八弟智勇双全才得以脱身,还望父皇看在八弟在江南大旱时立下的功劳,宽恕于八弟吧。”
“难言之隐?这难言之隐便是他与那江南女子私相授受,不顾皇子身份!”皇帝挺了挺身子,继续道,“至于遇袭之事,朕也知晓,敬永是受了委屈,但将士出征,哪能万般皆顺?再者,正因他为我江南大旱立了功勋,朕才没有即刻处罚于他,如若不然,你的八弟还能站在这儿吗?!”
敬敏闻言,亦颇为无奈,拉着敬永道:“八弟,快向父皇认个错,为兄听说,这李家千金,可是方圆百里难得的美人,又饱读诗书,与你,乃是天作之合啊!”他说着,轻轻撞了下敬永的左腿。
敬永仍昂着头,带着哭腔道:“父皇!儿臣别无他求,只求父皇不要把李家的千金指给儿臣,并非李小姐不优秀,实在是儿臣不忍委屈了李小姐!还望父皇三思!”
陈尚书闻言颇为动容,作揖道:“陛下,想来八皇子对那江南女子已是情深意重,他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还望陛下三思。”
众人尽皆跪下道:“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道:“也罢。”就在众人长吁一口气时,只听皇帝又道,“朕饶了敬永的性命,不过,”皇帝铁青着脸,板着脸孔道,“朕身为一国之君,断不会出尔反尔,如今人人皆知吏部尚书的千金要嫁与八皇子敬永为妻,此事已是铁板上钉钉之事,岂有更改之理?!”
“那八皇子的郡王之位……”陈尚书不无担忧地道。
“念及敬永是初犯,朕暂且不予追究。如若再行犯上,朕绝不就此罢休,淳郡王,你可知罪?!”
敬永一惊,忙道:“请父皇开恩!”
“你这跪了许久了,是时候起身了。”皇帝提醒道。至此,众人心头的巨石,这才落地。
敬永闻言,这才起身:“儿臣谢父皇!”
皇帝仍是一脸的严肃:“敬永,这些日子,你奔波在外,着实辛苦,早朝之后,去咸宁宫向你的母妃问安吧,她已经许久未曾见你了。”提起母妃,敬永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正要开口,皇帝又望着敬敏道,“还有你,敬敏,成亲分府之后,你也许久未曾入宫看望你的母妃,今日便随你的八弟一起去问安吧。退朝!”
兄弟俩喜出望外,对视了一眼,双双跪下,道:“谢父皇,儿臣这便去向母妃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