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汉晗看着曾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给予自己另一种亲情的四叔一家,神色终于不再冷酷而锋锐,露出一抹暖阳融化寒冰后的浅浅微笑,虽然苍白,却毫无冰冷嗜血之意。
「人,总是会成长的不是么?所谓的成长,我想,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的失去的过程吧。
四叔也不必自责,走到今日,至少侄儿没有后悔半分,这便足够了,不是么?
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的话,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林儿,这两年……苦了你了。」
四娘最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隐隐啜泣起来。
「四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对了!听家族长老们说,章璃姐似乎有对象了?」
韩汉晗灵机一动,如此的说道。
四叔安慰了四娘一会儿,终于与此刻,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点头道:
「嗯,是一个叫孟风的小伙子,家世貌似也不简单,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关键他是真心喜欢璃儿,我很放心。」
提到孟风的时候,章璃的冰冷白皙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涩和红晕,看来这块冰山,已经完全被这个叫孟风的人融化了。
「是他?」
韩汉晗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讶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
「哦?侄儿知道他?」
「嗯,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点了点头,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他的话,或许很可靠,值得章璃姐托付终身。」
……
夜色降临,终于在四娘的不舍挽留下,韩汉晗依旧告辞离去。
这一个多时辰的交谈,让他们之间的陌生与隔阂消融了不少,但是显然没有了两年前初次见面时的融洽和不分彼此。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曾经的亲若母子,姐弟,变成了一种只比寻常亲友稍稍熟悉一些的人了。
「嘛,时光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它会褪去所有的鲜活,直到你再也记不得当初天真的模样。会有这般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卸下面具,在柔和的月光下,似乎连韩汉晗的冷峭轮廓也被柔和了许多,他嘴里叼着一小瓶果酒,坐在自家小院的弦窗之上,自饮自酌,怡然自得之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和一丝落寞。
一种感情的逝去,总会让人心情很不愉快,不是么?
虽然他曾经不属于自己。
「我想,与其在此感叹物是人非,你不如在意当下的处境比较好。」
一道冰冷似乎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叫人心中一凛。
「你来了。」
韩汉晗冰冷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嘴角一缕冰冷笑容刚刚露出一角,又转眼收回,仰头喝了一口果酒,毫不在意的任保持原有模样。
「旁系可不会罢休,你就这么放心直系一脉能为你拦下所有麻烦?」
一道黑影从屋顶落下,眨眼之间落到了庭院之中。
月光如水洒下,可以看到来人一袭灰袍,双手环抱于胸,抱着一柄模样古朴,收在刀鞘的长刀,宽度足有一掌长度。
月光下,一缕清风卷起,露出一张年轻模样,却又饱经沧桑的脸庞。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灰袍抱刀,面容冷漠的三十多岁徐男子,面白无须,眼神如刀,内含锋芒。
他,正是章家之中特殊存在,前章家家主之子,章渊!
他的实力强大,年纪不过三十九,却有着一身武师九段巅峰的修为,堪称章家家主和同样神秘莫测的大长老之下第三人。
他的地位特殊,他是前代家主于最后三年时光中,生育下来的独子。
他的实力强大,喜好用刀。一手快刀使用的出神入化。
关于他在章家的传说和流言还有很多,但几乎都可以表明,他是一个除了对修炼有着无与伦比的上进心,对其他人、其他事都漠不关心的怪人。
怎么今日,居然会来到章林的院子内呢?
而章林似乎一点不意外,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约定之类的沟通吗?
答案当然是不存在什么秘密沟通。
之所以知道他的到来,当然是因为他右眼系统界面中,那覆盖在周围百米的探知雷达了。
「这当然不可能,而且,我那位废物爷爷,可是巴不得我这个变数早日消失呢。就算直系一脉防守的再严密,我想这位一味地绝情绝性,却只能沦落到被人利用的废物家主,也会暴露出什么破绽来方便旁系吧。」
韩汉晗依旧喝着酒,一仰头再次灌了一口,讥诮的说道。顺手将手边一罐不大的陶罐扔了过去,里面装的也是这种果酒。
章渊随手一接这速度惊人,如同暗器的酒罐。看着手中的褐色酒罐,神色中闪过一抹奇异,也不在意其中是否有诈,拍开泥封,大口灌了一口,就盘坐在原地,带着一抹古怪,说道:
「我原以为你在章家议事厅已经算是语出惊人了,没先到,你居然会说出如此话语。
废物家主,废物爷爷?
呵呵,现任家主如果知道你对他是这种评价,一定会相当的暴怒吧。」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却没有丝毫话少的意思。看似毫无波动的言语,随着他的大口灌酒的动作,却怎么看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韩汉晗的嘴角一抹冰冷笑容终于勾勒起,犹如一角冰冷铁钩,他从侧卧改为正坐,两只脚在弦窗之外晃荡,双手捧这瓷瓶,摇晃着其中小半瓶的果酒,说道:
「果然呢,我没有看错。前任家主之子,你并不是对章家漠不关心,无欲无求的无聊家伙呢。」
章渊喝酒的手势一顿,随即依旧灌酒,酒液洒落而出,说不出的潇洒,说道:
「的确,诚如你所言,这毕竟是我父苦心经营而起的章家,我对于它,有着独特的感情。
不过,嘿嘿。」
章渊露出一丝冷笑,似乎有什么特殊含义藏在其中。
「果然是章家现任家主心生忌惮,不愿再让你触碰家族任何政事么。而那所谓的禅让家主之事,也只是美化自己的谎言,哦……还有另一种可能。」
韩汉晗的笑容越发灿烂,然而无论他的表情如何变化,其眼中依旧一片冰冷,不含笑意,冷彻心底。
「所谓的禅让家主之事的确存在,只是其中却有让你不得不放弃接受的理由在内,不知在下的一番见解,章渊族叔祖以为如何呢?」
章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露出一抹严肃之色,盯着状似随意的章林,再一次的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离开家族两年,不显山不露水,却一朝一鸣惊人的小家伙了。
能与族中长辈面不改色的谈论现任家主的无能,能是一般的人做得到的么?从只言片语,推断出八九分家族明争暗斗的暗流脉络的家伙,怎么想也不是常人吧。
这个家伙……
章渊的神色带着审视,却看不出什么。
「说说你的来意吧,族叔祖。」
韩汉晗面不改色的任由他审视,笑意微敛,眼眸幽深的换了个姿势,斜靠在弦窗一侧。
「我越发看好你了。这场家主之位的争夺,我会助你登上那个宝座。」
这话,若是让章家其他族人听到定然要大吃一惊,引起一番不平静的家族内部风雨。
章渊是谁?
章家前代家主之子,最特殊的存在,被冠以章家第三人的称号。同时,年仅三十九岁,便已达到武师巅峰的强大武者。
这种在章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表明态度的说明自己愿意支持某人竞争章家家主之位,简直就是影响竞争力量倾斜的违规存在!
「嗯?」
韩汉晗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摇头沙哑冷声道:
「啧啧,没想到如你,也是这般幼稚呢。」
「你有想法?」
章渊眉头一皱,冷漠的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冰冷冷声道。
两人的神色一样的冷漠冷酷,声音同样冰冷,一个沙哑,一个铿锵。他们在一起对话,让这如水的月色,也染上了一抹兵戈杀伐之意。
「抱歉,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我对章家家主之位不感兴趣,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感兴趣。」
韩汉晗不再如刚才那般豪饮,微微抿了一口果酒汁液,眼眸中一片冰冷的说道,沙哑中透着一股不可置疑。
于他人趋之若鹜,眼馋无比的章家家主之位,在他看来,舍弃的竟然是这般容易。
区区一个章家家主之位,而且还是无法放心掌控,派系林立,一盘散沙的势力,根本无法让他产生兴趣。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哪怕是守护一族的发展,他也仅仅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而没有特意的去培养这股势力,抱着的不过是以防万一的想法而已。
他的精力,正在筹建猎杀军团中。
这股力量的诞生,以一股已有的旧势力为温床而诞生,在他未来的布局安排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将每时每刻都精打细算起来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横生枝节的投身于一场注定无法短时间内平息的派系争斗之中呢?
来此,不过是因为一条蛮重要的「支线任务」,和章家家主许诺的不菲代价罢了。
「章家四子,章元一脉你也不在乎么。」
章渊眉头微皱,冷声道,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人了。
若是他是连这般养育之恩都可弃之不顾的无情无义之人,那么他上位之后,对于章家来说,绝对是坏事而非好事。
否则,他不又如其父一般,培养了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么!
「这些,就不劳章渊族叔祖操心了,我自会有安排!
且不说这些。难道你以为……腐朽的建筑,是一两根木梁可以承起重建的?」
韩汉晗语音沙哑的嘲弄道。
章渊神色微皱,没有说话。
在他眼前,在他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林家在那位可怕的林家之虎带领下,将岌岌可危的林家从濒临分崩离析的边缘,重新拉回了正规,甚至这段时间家族势力一直在不断的上升。
这不是很好的一个例子么!
「天真。」
对此,韩汉晗的神色冷冽,毫不客气的下了定论,语如刀剑般,好不容情的粉碎了他的美好畅想。
「韩家,林家。」
这两个字,好比千钧,让刚欲呵斥的章渊神色一滞,眉头紧锁下来。
他也知道,章家想要从目前的腐朽和低谷之中走出,这两大与章家并存,乃至存在时间更久的古老家族,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必然,章家的复兴,要伴随着一片腥风血雨。过,则元气大伤,慢慢恢复,重新迎来复兴;不过,则被两大如狼似虎的势力瓜分蚕食,从此之后,青城再无章家。
而面对两大依旧坚挺,乃至不断提升族中实力的势力,哪怕再乐观的人,也会发觉章家的处境不妙。
「比起在腐朽的屋子中重新加固,又或者重新在废墟中重组章家。难道你不觉得,一个游离在外,加入其它势力的强者和天才,更加让人投鼠忌器呢?」
道理很简单,一对二,必败无疑,然而若是二对二,哪怕另一方不会出手,只要表明立场和态度,也将大大的提升章家一方的筹码。
毕竟,韩家与林家也并非上下一心的存在。
「所以,你选择了砥石王城。」
章渊淡淡的说道,一身气息却要柔和许多。
「不,我说的是强者与天才。空有强者,没有快速提升威望的手段;空有天才,哪怕名头再大,也是无根浮萍……
我想,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章渊深深地看了一眼韩汉晗,一句话也没说,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黑点消失不见。
「我期待你的答案,聪明如你,应当不会辜负本作的期待才对。
吾日后手中之利剑,顶替缥缈无踪的砥石王城城主之坚盾……」
韩汉晗立在原地,仰望在月色中迅速远去的黑点,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他或许在微笑,又或许在冷笑。
谁有曾真正知道,他的内心呢?
夜在继续,月光如水般轻柔洒落,柔和了黑暗的深邃,也模糊了人心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