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梅竹雪安静听着楚景远的诉说,咽了口水提心吊胆起来,后宫之争牵扯连带,女子间的嫉妒也无非是如此,另一个人会是谁呢?如今宫中只剩文瑶太后,那个人莫非也在冷宫之中?那****又是否遇见了呢?
就在梅竹雪各自猜测时,楚景远给出了让她意外而震惊的答案,“另一个人便是德妃贺兰氏,那个人是宣王的生母。金沙兰和藤泉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楚若炎的母亲?是楚若炎的母亲要害他们母子?一时间,梅竹雪不知如何回应知晓的这个答案,明明两兄弟看起来是那么和睦,而那个人的母亲却做出如此过分之事?然而这还不是梅竹雪得以知晓的全部内容,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在她惊魂未定之余从对方口中淡淡吐露。
“你应该知道,各个国家都有养着细作以到别国获取他们想要得到的消息甚至是从中毁坏那个国家以谋取利益,当然,朕承认,苍雪国也有这样一批活在黑暗中的部下。”
楚景远的话语淡到让梅竹雪几乎听不真切,但那几个关键的字眼还是字字传入耳中,他好像在说着无关紧要之事,可还是从那细弱的语气当中听出了沉痛悲怆之感。
梅竹雪不想承认这种事实,可还是怀疑着反问了一句,“你是想说……楚若炎的母妃是别国派来的细作吗?”
楚景远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然而梅竹雪却从他更加搂紧自己的动作上感受到了答案,这是真的,楚若炎的母亲是细作间谍,为的是来毁掉苍雪国皇族,正把玩男子耳廓的手有些僵硬,男子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梅竹雪,你在紧张。”
“……不,不可能不紧张吧,这样的事……这种……”这种她只会幻想一下的事,在这里可是真实发生过啊。那孩子面露的悲伤是因如此吗?自己的母妃是细作甚至还对他喜爱的皇兄做了那样的事,还因此在这宫里忍受了十二年之久的尴尬身份,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活到现在,那不易近人的性格莫非也是因此而养成的?
等等……哪里不对的感觉?
“楚景远,你再讲明白些,此事发生在十二年前,可楚若炎那孩子也才十二岁,难道……天哪,这不可能。”
“不,这是可能的,就是你所想的那个‘难道’。”楚景远苦笑一声,这女子的聪慧怕是已经把事件过程联系所有了。“事件发生时,也是德妃怀胎九月之时,若炎还未出生,父皇念在旧情又因她怀了龙子,答应她不会伤害皇子,命她产后再做处决。”
怎么听怎么残酷的现实,孩子还未出生却要面临生离死别。只是梅竹雪更不明白的是,若那女子单纯为了完成使命而留在这里又何必怀了先皇的孩子,甚至还为她生出来?九个月,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害着楚景远和文瑶太后的呢?
似乎察觉到梅竹雪要说什么,楚景远接着解释道,“父皇迟迟没有立后,其实就是因为他不知如何在母后和德妃两人之间做出选择,那时,他最宠爱的两个女人,偏向于谁都舍不得。其实淑妃与母后同年也产下过一个皇子,但是不幸那孩子早年身患胸痹而亡,那也成了她嫉妒母后的引子,再加上德妃的暗中鼓动。”
“还有因为你父皇最终选择了你母妃为皇后是吗?”
“……对,母后虽位处九嫔之首,可她上面还有如德妃淑妃这样地位的妃子存在,怎么说选择她的可能都不算高,另外两位妃子也诞有皇子却因谋反而被降罪,十岁那年朕顺势被选为太子,母后升为皇后,不过那些也都是那次事件五年后的事了。”
“楚若炎他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呢?”
“宫中争名夺利之事太多了,朕几乎都忘记经历过几次与其他皇子的权位之争,太子之位着实难当,甚至有了想要放弃的想法,那时支持朕的却是整日黏在朕身边的宣王,他是个坚强的孩子。是朕对不住他。”
楚景远忽然转变话锋使得梅竹雪有些不解,若说对不住也该是身为细作的生母,怎么反倒他要自责?
“其实那时朕无意中见到过德妃与可疑人物接触,已经猜出她是细作的可能,本该揭发的事情,年幼的朕并未如此,只看着她一步一步加害于自己,原本以为藤泉之水若是留意应该不至于中毒,只是没想到变得失去味觉的下场。”
打断男子的话,梅竹雪又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他没有揭发不是好事吗?卖了德妃一个人情,放了她一命啊,怎么现在反倒在自责自己这种行为?“楚景远,你做了什么?”
沉默一阵,楚景远直起身子低着头,手拄着头像在忏悔一般轻声回答,“不是做了什么,而是内心有那种想法让朕觉得自己不可饶恕,朕没有揭穿她不是因为顾及她已怀有身孕,而是想让她在最后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其实,罪孽深重之人是朕才对,所以老天才给了这种惩罚。”
男子的声音不卑不亢,字字清楚的对梅竹雪诉说着,愈加心疼的感觉贴近心脏的跳动,眼前的男子,因为这种潜藏的想法而责怪自己,好似所有过错都在他,好似想要自己不存在的感觉,他依旧静静的诉说着当年一事,可梅竹雪再也无法听进耳中。
为何一定要如此折磨自己?为何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不堪?
就在男子越说越激动的情况下,梅竹雪环抱住他,揽着他的头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抚慰,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间,说出来的却只有简单一句,“楚景远,别再说了,我懂。”
原来,这就是巴娥和楚若炎都要她不要多想的原因,原来这就是楚景远他不想她接近冷宫的原因,她以为揭开的伤疤只是他一人,没想到连同楚若炎那孩子也牵扯的如此深刻,而他,不希望她接触的原因仅仅是不想她以怜悯的目光看待他的皇弟甚至是以可怜蔑视的想法来看待他对当年的处世态度,所以龙修才会对她说那种话啊,会变得对他们更在意。
“……我懂,所以别再说下去了。”
楚景远并未回应什么,只是靠在梅竹雪的怀里头深深埋着,像是依然沉浸在那段悲伤的过往之中无法自拔。
他是不想她对他的爱掺杂了同情啊,一直以为不论遇到多少困难都那么耀眼的男子原来还有如此细腻的顾虑,“你们真的是多虑了。”
“……”
见楚景远没有动静,梅竹雪便继续开口自说自话,“的确,这事我会觉得楚若炎很可怜,而摊上这种危险的你也很可怜,你不能阻止我有这种想法,可是楚景远,你当我是笨蛋吗?喜欢你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我还有能力将各个情绪分理清楚,你别自行判断。”
“……”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而且,说到底,我喜欢你完全是在知晓这件事之前,当我的表白是空气吗?你就算回避了那个问题我也不是说说玩的啊,你是笨蛋吗?”梅竹雪看似责怪的抱怨着,身边的人忽然打破沉寂笑出声,听见他的笑声,梅竹雪强装的镇定才暗自松口气,如此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然而,楚景远却又说了让她意外的话出来,“若朕还有怕你知晓的事,那事你听了会生气该怎么办?”
“……生气?那你不要说。”会可怜是一回事,会生气就得另当别论了。
楚景远原本不打算说,可今日吐露了太多心事,好像连那件事也顺理成章该坦白出来,他的自私,她是否都会全盘接受,忽然很想知道。犹豫一阵,终究还是直起身子,直视对方开口道,“梅竹雪,朕一直没有对你说实话,”
“什么?”好严肃的表情,自己会生气的事,是什么?
“朕……已经可以尝出味道了,全部,所有味道。”
最为吃惊的事情被对方吐露出来,梅竹雪只剩下呆愣的反应,面前男子带着歉意的微笑深意凝视,他想要隐瞒一生的事实,举棋不定全化在她的温柔里,她说她都懂,懂得他的脆弱,自己又有何勇气欺瞒着她。
梅竹雪,接下来你又如何决策,是离开这个束缚的笼子追寻你的自由,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当朕味的牵挂……
楚景远恢复味觉了?楚景远恢复味觉了,哈哈,他恢复味觉了……
“喂,我这有两种酱你尝尝,然后告诉我什么味道。”
楚景远盯着梅竹雪手里托盘上一黄一绿的两种酱料,又看一眼旁边清水焯烫过的肚丝,再回视身旁兴致勃勃望着他的女子,勾了勾嘴角,似是苦笑,又似甜笑。
他本以为知晓他恢复味觉之后,她会立刻说她可以解脱了,从而离开皇宫,甚至已经做好晚膳时她来道别的准备,可那女子却还是照例给他过来送膳,虽然未说一句便又匆匆离开。
昨日对她讲完,她只是愣着站起身走出房间,随即在院落里便听见一长声哈哈的大笑。那笑声自是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端庄得体,可他还是听出她笑声里的轻松与喜悦,楚景远猜不出,梅竹雪究竟是因他恢复味觉而开心,还是因了自由而畅快,心里虽是说不出的酸涩,可也依旧为她的笑声而触动着,或许终究是想听到这女子的笑才不想继续隐瞒下去的吧。
只是没想到,这第二****从早朝回来,这女子便等在他的房门外蹲坐着,满脸的憨傻之态,见他走过来,连忙起身说了这么一句让他意外的话。
怎么还会为他料理膳食,他本因她可能离开的事而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结果,这女子总能超出他的想象,做出让他既惊又喜的事情来。
带着她走进屋内坐好,楚景远夹起肚丝分别沾了两种酱料尝了尝,只是刚咽下第一口绿色酱料之后,口中瞬间溢出的辛辣感使得他忍不住眼角噙了泪水,甚至鼻息都有清凉通透之感,“这是什么酱?朕从未吃过如此辛辣的味道。”
说着,便紧忙又沾了另一个黄色酱料,仍然是辛辣之味传遍舌头每个感官,并且这一次还伴着微苦的味道,虽不至于如绿色酱那般浓重,可还是忍不住端起茶杯漱了口。
楚景远认出那黄色酱料便是膳房里常见的黄芥调料,而这绿色与它相似的东西便不得而知,他虽喜吃辣,可刚刚恢复味觉不久,也让他对于这种强烈的味道有些不适应。抬眼看着女子嬉笑的容颜,心里明了她又在打着他的主意。
“故意调理朕?”
“嘿嘿,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恢复味觉了,毕竟我之前做那些加重口味或者古怪烹调的菜你都有吃啊。”
“呵,朕还没说,那时可都是强忍着下咽的,若不是你还做些正常的食物,就算真恢复了这味觉,怕也会被你调理的反复回去。”
尴尬的笑了笑梅竹雪复又反驳道,“谁让你骗我啊,既然乌风草那次就已经恢复,你就该说出来,害得我担心那么久还以为是自己的失误。”
“……朕只是怕你离开。”说着,便作势拉过她的手想让其坐到自己怀里,只是梅竹雪却抽出手,垂着脸低声道,“你希望我留下来?”
的确,楚景远这一恢复味觉,就没有她什么事可做,当初与丞相做的交易也算达成,她终于可以功成名就的退出这个舞台,可是心里的依依不舍在看进他深情的眼眸里时,却怎么也藏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