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之薇只是道:“一切等爹醒过来再说吧。”
她手里拿着信函,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最后往烛火上一放,烧了。
戴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恭恭敬敬的向楼之薇作了一揖。
“楼小姐英明。”
他依旧穿着那件粗布的长衫,只是上面多了几个补丁,看起来比上次更寒碜了些。
楼之薇淡淡扫了眼,道:“我是自有打算,可你又想干什么?难道也是夜观天象,算出来的?”
本以为他会一本正经的说些让人信服的话,可楼之薇还是太高估了他。
只见他又作了个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目光,道:“楼小姐英明,居然连这都知道!难道也是同道中人,习过卜卦之术?”
楼之薇:……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这货究竟是真呆还是假呆,只是觉得他呆得很天然,很纯粹。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像一个长辈似的叮嘱道:“没事多出去走走,了解民生百态,才能打开你新世界的大门。”
说完还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少看书,少神游,多做事实,当一个正常的好青年。
戴梓显然没理解到深层的涵义。
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千恩万谢她的提点之后,就颠颠的走了。
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反正就是要去了解民生百态。
待他走了,楼之薇才搬了根凳子坐下。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她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觉得耶律骁能抓住我爹,靠的是什么?”
张子冀一愣。
“这个人我也跟他交过几次手,论张狂,少了两分正气,论勇猛,差了三分谋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擒住我智勇双全的老爹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终于反应过来。
“难道大小姐怀疑……”
“嘘,隔墙有耳,”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起来道,“一切等我爹醒了再说吧。”
楼震关确实不愧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身子骨,那样的伤势下来,任谁都要昏睡个十天半个月,可是他才三天就醒了。
铜铃的眼睛瞪得老大,当即就叫了张子冀和季华进去密谈。
一个时辰后,季华出了大帐,看见楼之薇,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不慌不忙的离开了。
张子冀又过一个时辰才出来。
刚掀开帐帘,就看到楼之薇站在门口。
他道:“属下正准备去找您呢,大小姐也快进去看看吧。”
有了这句话,楼之薇“嗖”的一下就钻了进去。
里面,楼震关已经坐了起来,全身都用细布包扎得妥妥帖帖,只是那动作还有有些僵硬。
“爹。”
正在练习抬手的楼震关一顿,随即抬起了脸。
那张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覆了层薄冰。
“你,究竟是谁?”
楼之薇当即僵住。
她想过很多重逢的体己话,可是这些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他统统扼杀。
“为什么不说话,你究竟是谁?”
楼之薇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喉结,强笑道:“爹,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女儿啊……”
“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不可能独闯北牧大营,更不可能带着我全身而退!我了解她,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她。”
“……”楼之薇语塞。
他发现了。
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
此刻她才醒悟过来,从前得到的纵容和呵护,都是沾了原主的光。
可是在这具身体里这么久,她都已经快忘了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好像她就是楼之薇,楼之薇就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没有声音,却更让人心疼。
“是不是女儿哪里做得不好,让爹爹生气了?”她走过去跪坐在他床边,头正好枕在他腿边。
也不狡辩,就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那眼神让他瞬间有丢盔弃甲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强忍着不去摸她头的冲动,别过头,道:“我的女儿,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她们有着同样的相貌,亦有着全然不同的智慧和谋略。
“可我,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楼之薇撇了撇嘴,“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我恐怕也回不来。”
她将头枕在楼震关腿边,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
怎么认识的七杀,怎么认识的封玉,那日噬心蛊发作之后的情况,包括后来回京后的种种,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只隐瞒了两点,一个是她穿越的事实,另一个,就是将陪她进万毒窟的人换成了七杀。
因为卓君离是不会武功的。
这是他的秘密。
“爹,你知道墨京府的牢房是怎么样的吗?刚开始我觉得那里又脏又臭,可等我去了刑部之后才发现,墨京府还是挺好的。至少饭菜没有馊掉,馒头也不会硬得磕牙。”
她将那些事娓娓道来,楼震关听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他们居然这么对你!”
“其实多待几天也就没那么难过了。那几天我就一直在想,要是我爹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来救我,还我清白。可是那个时候你远在边关,自然不会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
“……”
“再后来,白虹的手没了,即使是封玉也治不好。我明知道是谁干的,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委屈。”
那个时候她是恨自己的,很自己的怯懦与无能。
一件又一件回忆被重新翻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原来自己记得这么仔细。
那些奚落与嘲讽,陷害与阴谋,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说了,”楼震关心疼的将她拉起来,“是爹不好,爹没保护好你。”
“爹没有错,是我自己不争气。这次要不是七杀,我恐怕也已经死在耶律骁手上了。女儿鲁莽犯下大错,这就去领罚,还请爹爹不要再生气了。”
她郑重的给他叩了个头,然后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背影清瘦萧索,看起来格外单薄。
楼震关一看,她这是真要去领罚,当即不淡定了。
那几十军棍下去,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诶诶诶,薇薇……薇薇!怎么还使起性子来了呢,爹不是这个意思!回来、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