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本官在考验高人的能力,不过高人的表现的确让本官刮目相看,想来高人在来县衙的路上小程便已经将情况告知了高人,受害人越来越多,高人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县令自认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和蔼,他这县令当了多年,整个长远县谁见到他不得毕恭毕敬,要不是看在这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份儿上,他是断不可能如此降低自己的姿态。
他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但连清并不满意这个台阶并一脚踢飞了它,也不答话,捻着自己的八字胡,无所事事的哼着小曲儿。
沉闷的气氛流转,县太爷是愈发的尴尬。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连清和县太爷是各不让各的,苦的还是边上的师爷。
别的不说,他的儿子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虽说暂时还没遇害,可做爹的一日比一日忧愁,碍于身份又不能将儿子送往县外暂时避难,一日找不到真凶便是一日不踏实。
都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了这么多年的眼色,能将县太爷哄得团团转的人哪儿能看不出来坐在下方这个看似泼皮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底气。
他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高深莫测。
一滴冷汗滑下,师爷想起了小程离开前交代的整个过程,眼见贾翩眼底流露出了不耐,似有起身离开的架势,沉默了一阵儿,自作主张的叫住连清,“高人且慢,我们既是邀请高人前来商讨大事,自然是带足了诚意,银钱早已备好,就等高人给我们一个值得这些银钱的情报,您说是吧,大人。”
连清哪儿能看不到师爷拼命的对着县令眨眼,但她选择了忽视,好笑的看着县令不愿妥协又纠结的模样,心情十分美妙。
“自然。”
终于得到县令的点头,师爷可谓大松一口气,瞬间牵起一抹讨好的笑,他一向会做人,“那道长您看……”
给足了连清面子。
连清不讨厌这样的人,懂得察言观色也总比蠢得不分场合要好的多,终于是不复刚才不耐烦的姿态,点了点头,“我饿了。”
“你!”
县令刚想发作,又立马被师爷拦下,随即吩咐人好酒好菜的给连清备上,不催促,等着连清吃饱喝足了之后便又立马迎了上来,十足的狗腿。
吃饱喝足,连清又以吃的太撑为由在县衙内上上下下转了几圈,然后又去了趟牢房,说是要去看看自己差点就搬进去的新家。
眼看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县令和师爷急的头都快秃了,连清却跟逛菜园似的不急不缓,一步一顿的在牢里走着。
县令实在是等不及了,想要开口催促,却发现贾翩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能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的囚犯服披头散发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男人也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
此刻的牢里已经没了光亮,只能靠着火把灯笼照明,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脸,但锐利的目光却能穿透这些黑暗,扫到县令的身上,让他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正好需要一个小跟班,大人,让他跟着我吧。”
连清指着牢犯,弯了嘴角。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死刑犯!”
不等县令回应,一旁的狱卒先一步讲出了他的心里话,连清鸟都没鸟那人,并没有收回自己指人的手,笑容扩散。
这是,非要不可了?
这死刑犯还是被放了出来,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你只要退让过一次,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会简单许多。
师爷尚还记得这个死刑犯入狱的原因。
他本是长远县的一代悍匪的儿子,那些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搅得百姓的生活是苦不堪言,这些年来官府也试过剿匪,却多次无功而返不说,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一直到前一阵老寨主去世,新寨主也就是面前这个死刑犯继位后却扬言要解散整个山寨,官府便趁着这些悍匪窝里斗的时候迅速抓住机会,杀的杀抓的抓,成功剿匪。
算起来,这个死刑犯,好像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建议县令依着贾翩,给了他一个机会。
“叫什么名字?”
大牢里可不像在家,隔得老远县令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但连清却不嫌脏的揽住他的肩,挑挑眉,一副哥俩好的亲切模样。
死刑犯看了连清一眼,她没他高,他可以说是在俯视他,狭长的丹凤眼下是一双过分透明的琥珀色眸子,完全与他这一身的狼狈不同,又通透又锐利。
“路暨。”
简洁明了,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好名字好名字。”连清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的态度,哈哈大笑,“我叫贾翩,小伙子一看就有前途,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啊!”
路暨不自然的躲着连清拍打着他后背的手,目光暗了暗,淡淡的回了一个“嗯”字。
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强壮,洗完澡换上一身下人的衣服,最大的一套也不是很合身,稍微有些紧,但也好过破烂的囚犯服。
被安排洗干净后的路暨又被领着带到了仵作房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仵作房里白布下盖着一具又一具被挖空了五脏六腑的尸体。
一张张白布掀起,最先忍受不住吐了的,是娇贵的县令大人。
身体经过时间的打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有旧有新,如果只是看他们的面容,还以为他们正在做一个美梦。
连清折腾了一个白天,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告诉县令,可以干活儿了,然后就领着他们来了仵作房。
不知他什么意思,他们也只能等着,一直等到路暨来,连清才对着路暨招招手,示意他去他身边。
“这个人,刚死,鬼魂还未离体。”
连清指着一具尸体,对路暨说道,“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的任务是,问清楚他做了什么梦。”
县令和师爷完全不知道贾翩和路暨说的此番话有何意图,反倒是路暨,没什么波澜的瞳孔突然紧缩,锐利的眼里溢起震惊,哑然,“你知道?”
“我不应该知道吗?”
连清笑笑,掏出一串糖葫芦,就坐在这弥漫着尸臭气息的仵作房里吃了起来,津津有味的模样却让刚吐完的县令和师爷忍不住又吐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