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城,小朱雀街,仁善医馆外,原本宽敞的前门空场上,两排刀枪架子并列整齐,有县太爷派来的两位捕快班头掐腰站在两侧,中间花梨太师椅上端坐一位捧着暖炉的中年人。
此人身高七尺左右,黄脸庞脸颊有几颗很明显的痦子,两缕山羊胡撇撇着,三角眼精光内敛,看面相就是个阴损毒辣、精于算计的奸诈之辈。
仁善医馆的大掌柜李善仁,遍请八方好汉,为的就是赢得这场赌约,花费重金请来丐帮的那群见钱眼开的玩意来帮兵助阵,在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三?马三!”李善仁歪着嘴,没好气的喊道,“我可是将房顶和东西偏门都交给你们丐帮了,如果让毛贼进来,拿你的人头来填盒子!”
丐帮百十号弟子,由一位瘦竹竿般的青年指挥着,还算井然有序的站列整齐,各持刀枪棍棒。
马三弯腰笑眯眯来到李善仁跟前,油嘴滑舌地说道:“李老爷,您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好好看着,我丐帮布置下天罗地网,保管那小子有来无回!”
“哼!谅你也不敢在这里面做文章,等今夜过去,赏钱分文不少!你和这些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给我盯紧了!”
李善仁开医馆这么多年来,还头一回遇到敢挑衅的,上到知府衙门,下到叫花子,什么人不是被他整的服服帖帖,能用钱摆平的事情从来都不叫事情。
这次县衙两位班头带着几十号捕快,外加江湖侠客高手,将医馆给打造成铁桶一块,就等着毛贼献丑。
偏偏这小飞贼,还不是一般的货色,在奇人异士辈出的惊鹊城内,颇有一番名气,是个劫富济贫的好手。
今次盯上仁善医馆,究其原因是这小飞贼看上了城中谢家的大小姐,想要用重宝献殷勤,李善仁不知道还没如何,这听外面风言风语一传扬,气的掀翻桌案将茶碗摔碎,大骂了整整半天。
等马三笑吟吟回转身来绕过医馆的院墙,靠着背阴处有个壮实的汉子,正等着他的信。
“世人都说你是小灵通,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地图搞到手了?”这汉子将手中鹰爪刀甩了甩,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马三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来,交给对方说道:“西门里,看我马三多仗义,你就尽管放心去,后门那边的捕快已经被我放倒了,从那边出去没人拦得住你。”
这汉子正是那飞檐走壁的毛贼,惊鹊城有一号的人物——侠盗西门里!
西门里将草图打开,简单过了一遍,便将草图揣进怀中,本身已经乔装打扮来医馆打探过几次消息,里面的情况已经摸得七七八八,这又有了详细图纸,哪里还能拦得住西门里。
侠盗闪身飞进庭院内,闪转腾挪脚尖点地,蹬蹬蹬连着十几步变换身形,从腰间摸出飞龙抓来,对着中间木盒就是一抓,将木盒里放着的灵芝草轻巧抓到怀中。
一刹那间,在八仙桌附近游荡的看守,察觉到墙头有黑影晃动,赶忙呼喊开来,在房顶上的丐帮弟子们围拢过来,就与西门里展开一场恶战。
众人都是商量好的,打的乒乒乓乓很热闹,不过都是假把式,没什么杀伤,除了时不时有人滚落房檐,摔的七荤八素以外,等西门里杀出重围逃出后门时,竟无一人丢掉性命。
“李善仁!您老人家的宝贝,就先借我一用!”临走前西门里故意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便顺着捕快们的尸体往小巷跑去。
在前门正喝茶的李善仁听到这句话,险些背过气去,“快给我追!快追啊!一群饭桶!”
有马三从中作祟,怎么可能追的上去?等冲进小巷后,那里还能见到马三的影子,早就跑了不见。
西门里浑身练就不俗轻功,登萍度水、走谷粘棉的本领,在惊鹊城这片江湖中少之又少,他想给谢家小姐送去三宗宝贝,其一是灵芝草,其二是千金方,其三便是谷寿昌的那瓶神仙一杯倒。
谢家虽在惊鹊城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大家,但大小姐却身患恶疾,一直体质虚寒,请了无数名医前来问诊皆治不好,就算到了酷暑时节,也需穿着薄薄棉衣才敢出门。
一次偶然的街边相遇,让西门里和大小姐两人一见钟情,这才引出这些动静来。
顺着长街走出不多时,到朱雀坊内三转两转,就找到谷寿昌所在的院落,又眼睁睁看着谷寿昌将酒瓶打开,请客人们一人一碗喝掉宝贝美酒,只眨眼功夫,房间里就躺倒一片。
“还好给我留了些,神仙一杯倒的滋味真不错。”西门里脚尖点地,从破瓦缝隙里跳落在地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扬起,悄无声息走到桌案前,伸手就要拿酒瓶。
就在此时,西门里就觉着耳根发凉,他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来,却被人用力抓住。
在被抓现行后不迅速行动,此乃偷盗之人的大忌讳,西门里右手抽出鹰爪刀来,扫向对方的胳膊。
鹰爪刀斩在胳膊外三分处,就被莫名的挡住去路,无论他怎么运气,都没法寸进分毫。
西门里心中咯噔一下,知道碰到钉子了,赶忙抬脚踢翻桌案,酒瓶飞到半空中。
抓他胳膊的不是别人,在场诸位之中,修为最高、酒量最好的当属柳小奕,一杯倒他就抿了一口,虽有些醉意涌上心头,但不至于昏睡过去。
房顶上来了个不速之客,柳小奕早就知道,他是好奇想要见识见识,惊鹊城的侠盗究竟是何等的修为。
“你怎么喝了酒没醉倒?”西门里趁着对方接住酒瓶的功夫,抽身后跳两三丈,后背贴门而立,左手轻轻拽开门栓,随时准备跑路。
柳小奕笑道:“他们酒量不行,一碰便醉,我好歹喝过几两的好酒,还不至于出丑,敢问阁下便是惊鹊城各处流传的哪位侠盗?”
“不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侠盗西门里是也!”西门里眼珠骨碌碌乱转,将四周围的地势了然于胸,说话间脚步微微挪动,隐约将大势牢固在自己脚下,压住柳小奕。
他才地魄境十重的修为,怎么会是柳小奕的对手?但柳小奕并没有急着还手,而是继续问道:“倘若我把你擒住,押送官府会给我多少好处?”
“赏银万两,豪宅一座,美女无数!”西门里傲然答道。
这些年来他在惊鹊城劫富济贫,行商坐贾的将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生吞活剥了他。
官府墙外面关于他的悬赏令,一年年的翻新着,却从未有人能将他绳之以法,了却县太爷的一桩心事。
有他在,惊鹊城外城永无宁日,县太爷每天都要周旋在这些乡绅面前,苦苦求着宽恕期限,区区七品的县令,在真金白银的压力面前渺小的如同蝼蚁。
其实西门里也有些同情这位县令,惊鹊城有钱人实在太多了,一个月光顾三四家,需要几年时间才能转一圈。
“你甘愿冒如此风险,都要去追求谢家大小姐,值得不值得?”柳小奕玩味地问道。
被这么一问,西门里就是一愣:“要打就打,问这么多干什么!”
说着将飞龙抓向前递去,能伸缩两丈长的飞爪,就奔着酒瓶探来。
柳小奕抽出绿煌剑,将飞龙抓劈碎,酒瓶扔到半空中,左手并起剑指就冲着西门里肩头点来。
奈何西门里轻功了得,也躲不开柳小奕一指,就觉着肩头发麻,再使不出力气,向后将房门顶开,来了招就地十八翻,逃入院内。
身子缩成圆球,双腿用力猛然弹起,嗖一声就上了院墙。
西门里刚想开口笑话对方,就觉着后脑勺有个东西顶着自己,便将鹰爪刀撒手,老老实实说道:“前辈,不知是哪一路的?可否报上名来,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三山城柳小奕,”在后面故作深沉的少剑客,差点没绷住表情,“观你痴情,就放你性命,酒瓶拿走吧。”
“此话当真?柳前辈剑法高超,看着又面生,可是来参加西水论剑会的?”西门里缩起脖子,双脚在院墙上交错,让身子转过来面向柳小奕,脚后跟悬空,又想好了退路。
“论剑会是顺道去一趟,我问你件事,在惊鹊城有没有见过古怪的石碑?”这种人走南闯北见识广远,问他石碑的事情最为妥当。
西门里想都没想,站起身来轻轻松了口气说道:“我当前辈找什么,原来是那玉龙泉中间的天书石碑,明日我去找谢家大小姐提亲,前辈可随我一同过去。”
说罢此言,西门里向后一仰直挺挺朝院外摔去,酒瓶不知何时已落入他的手中,就见他后背落地时,诡异地向前平移数丈,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几个蹦跳间便消失不见。
柳小奕拖着下巴,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想到了在白玉京一别多时的余温晚,不免有些望月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