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一脚是陆羡之出的,那这老人的手臂只怕都已整个废掉。
虽然白少央学得像模像样,可终究还是缺了陆羡之的几分刚猛劲道。
老人的一手被压,却还有另外一只手留着。
他这一手箕张,便握成虎爪,急抓白少央近在咫尺的太阳穴。
白少央却一脚蹴向他的爪,一手猛拍椅子,然后整个人都老鱼跳波般弹了起来。
他弹起来的同时,身形显得格外滑稽,可在半空中轻轻一旋时,动作却格外的轻巧。
他急旋的同时,还瞬间从桌上抽出了刀。
抽刀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撩。
这一撩便在茶铺老人的喉咙上绽了一朵海棠血花儿。
陆羡之的脚法是可以学的,但他的心软最好还是别学。
所以用一刀撩起了血光之后,白少央便用足尖在桌上轻轻一点,朝着谢惊容逃跑的地方急驰而去。
可不等他追进雨幕里,谢惊容却自己跑了出来。
他还不是空着手跑出来的,手里还提了一个东西。
白少央定睛一看,却见他手里提着的竟是舒暖儿的舒小醉。
这十岁的小女孩此刻被铁链缚了手脚,面色惨白地说不出话来。
而谢惊容把她提在手上晃荡,竟如提着一个破篮子一样轻松。
白少央双眉一抬道:“你莫非想拿这小女孩威胁我?”
谢惊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也算是个正人君子,难道一点都不顾惜这无辜女童的性命?万一传扬出去,只怕你的名声会不太好看。”
白少央冷笑道:“如今只有你和我,你若弄死了这女孩,我便擒了你再上公门,到时你这名捕便成了要犯,你说人们会信一个凶犯嘴里说出的话,还是信我这少侠君子所说的话?”
他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怎样的话,他这时若是心急得要死,对方可就要开心得手舞足蹈了。
谢惊容淡淡道:“看来你果真是个伪君子。”
白少央冷笑道:“我即便是伪君子,也没杀过什么无辜之人。”
谢惊容冷冷道:“无辜?顾鸿欢和江庭玉这两人又怎算得上是无辜?”
他说完这话,便将女孩一把丢来。
他丢得是毫无顾忌,白少央也接得风风火火。
他一手勾住锁链,另一刀则砍向那链子的结头。
这合了风雷之势的一刀下去,几乎瞬间就要砍到舒小醉的身上,砍得她血花四溅。
白少央竟然现在便要这女孩的命?
舒小醉吓得闭上眼睛,可却没有等来那砍入血肉的一刀。
因为这一刀在最后一刻轻轻一转,转而砍到了铁链之上,直砍得金铁相交,火花四溅。
可这鬼神一刀下去,铁链却是纹丝不动,只留下了几条浅浅的刻痕,仿佛在赤/裸/裸地嘲笑着凡铁的不堪。
白少央明白这并非寻常铁链,只好把舒小醉轻轻抛到地上,令她远离战场。
他再回身一刀,穿破了无数雨滴,正好压下了谢惊容当胸刺来的一剑。
谢惊容的这一把剑却与一般长剑不同。
他的剑没有剑格,剑身还带有一道长长的空槽,所以他的剑比其他任何人的剑都要来得轻巧。
而就是这几分轻巧大大地加快了他出剑的速度。
他一剑刺空之后,在刀身上轻轻一划,竟想滑向白少央持刀的手腕。
白少央急一收刀,手腕一转,便用刀柄打掉了他的一剑。
可谢惊容被一剑打退,便拿剑尖地上一抵,竟又高高急急地弹了回来。
白少央拿刀身在侧身一抵,在胸前一防,在背后一崩,他的剑却似是一浪接着一浪,如山中激流,急雨成涛,洒成一个剑网,让白少央的刀势毫无落脚之处。
白少央只觉得他入江湖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即便是程秋绪的“红袖金剑”和郭暖律的那把无名短剑,也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压力。
可白少央毕竟是白少央,他越是觉得压力如山,越是一刀快过一刀。
他经过韩绽这几日的指点,刀法自然是进步不少,手上的刀势也更胜从前。
他又是一刀弹开谢惊容的剑,然后未等对方出手,便是一刀斫向对方的手背。
这一刀斫得刚猛霸道到了极点,竟似要一刀砍掉谢惊容的一半手掌。
可谢惊容却一剑抵了过来。
他这一剑过来,却让白少央的一刀穿过了剑身的空槽。
白少央暗道不好,却见谢惊容手腕一抖,剑身一转,便将这锋锐无比的刀刃卡在了中间。
白少央一个拧腰转胯,便一个近身,踢向谢惊容的膝盖关节。
谢惊容一个后退,便把白少央连人带刀一起拉了过来。
白少央却趁这一拉顺势一近,使出一掌“琵琶镶花”拍向他的胸口。
谢惊容也冷笑一声,一掌对上,这双掌相击之间,白少央只觉得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竟叫他一时之间难以抵住。
白少央便猛地往地上一蹬,双脚瞬间弹起,紧紧缠上了谢惊容的腰。
谢惊容也想退避,可却忽然发觉自己的剑也被白少央的刀给卡住了。
白少央一缠而上,瞬间把他压倒在地,同时刀身向下狠狠一压,似要把这刀刃压到谢惊容脸上不可。
谢惊容只得收下手掌抵在剑身上,他若是不抵,只怕这刀尖瞬间就要刺破他的喉咙,划出好大一道血痕来。
白少央面上冷笑,自觉胜券在握,忍不住更加用力起来。
可他压着压着,却忽觉一道寒流自手掌处窜到手腕,再自手腕流窜至全身四肢。
白少央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发黑了。
他心头一惊,却被谢惊容抓住破绽一剑反拨。
白少央不得不急速跳开,可他连连后退几步,还是止不住这股幽寒之气。
不但如此,他只觉得眼皮也越发沉重起来,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迹的东西在抽取他身上的力气一样。
恍惚之间,他只听谢惊容冷冷道:“你如今已经中毒,还不束手就擒?”
白少央面色一白道:“你……你是在铁链上下了毒,还是在掌上使了毒?”
谢惊容淡淡一笑道:“我在绑住舒小醉的铁链上下了毒。”
白少央回忆起自己刚刚用手勾住了那铁链,却如翻倒了苦海一般,满心满是苦水苦汁。
怎么他难得做一回好人,就要栽在这一时心软上?
白少央越想越是不甘,可再想提刀,却已是浑身无力了。
这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似是一道一道的冰粒子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冷得他透不过气来。
谢惊容只冷笑道:“你已中了我的桃花酥骨散,怎的还不肯倒?”
他一说这“倒”字,白少央立刻没出息地倒了下去。
抵抗迷香一向都不是他的专长,更何况这也不是普通的迷香。
谢惊容眼见这平生罕见的强敌倒在地上,只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上前点了他的几处大穴,彻底封住了他的内力和动作。
白少央不甘不愿地倒在泥水里,发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觉得心都沉到了极点,五脏六腑都似被人戳烂了一样。
他自转世以来,还从未如此狼狈过,静海真珠阁的绝妙伏杀他一笑而过,朱柳庄的大风大浪他也从容度过,如今却阴沟里翻了船,栽到了这谢惊容的手上。
一想到此处,白少央便气得面色发白,只对谢惊容这人痛恨到了极点,可身上偏又昏昏沉沉,他也只能先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可谢惊容却把他拖到茶铺,然后取来一只麻袋,耀武扬威似的在他面前抖了抖。
白少央看得心中不安,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麻袋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眼前一暗,耳边听着袋口被扎紧的声音,再也无力支撑,一下便失了意识。
等到白少央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之时,还是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上身近乎赤/裸,下身套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他的手腕被人用细密的棉绳反绑在身后,再把绳索缠到腰间收紧。脚踝和膝盖处也被这绳索一圈一圈地缠紧。捆绑他的人似乎很善此道,这绳索如嵌进了他的皮肤里一样,每一挣动都疼痛无比。
更该死的是,他的嘴里还勒了布条,硬是说不出话来。
白少央知道自己的眼睛没被蒙上,可他仍不敢睁眼,只想静静地装一会儿睡。
手腕被紧缚在背后,手指是他身上唯一可以活动的部位,所以他只能艰难地尝试着用手指去探索绳结的部位。
但等他手指一动,便有一只手摸到了他的脸上。
“别装睡,我知道你醒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陌生,白少央便睁开眼来。
他这一睁眼,却发现看着他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男人生得是说不出的俊俏,可眉眼之间却有几分肃杀冷峻之气。
白少央默默地打量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几分谢惊容的面貌来。
男人却不急不缓道:“你最好还是别乱动,这绳子是越动越紧的。”
白少央被勒着嘴,说不出话,只能把头微微一扬,似乎想躲开那只覆在他面上的手。
男人却用手指在他被布条勒住的嘴唇上轻轻一点,眼中似乎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光芒。
“白少央,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看多了。”
话音一落,白少央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