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城,四月的天。
四月二十,皇城殿试,皇上和太后亲临监考。
卯时未到,会试中榜的所有贡生就都聚到了西华门外。卯时正,西华门大开,众贡生鱼贯进了皇城,在一偏房吃过了早饭,然后又接着等着。
辰时一刻,天已从一开始的蒙蒙亮,渐渐转为了大亮,早已站得脚麻的各位考生,终于听到前殿传来几声清亮的钟鸣声。由领班的太监和礼部堂官前引着,众考生排着队,绕过内务府,从右翼门进到太和殿。
殿上,新登大宝的皇上已高坐于上等着。而在皇座的背后,垂着一席半透明的帘子,依稀可以看到,帘后端坐着一个宫装妇人。众考生们不用多想也知道,帘后的宫装女人,就是当今新朝实际掌权的太后娘娘了。
殿内左右两旁,早已按考生人数,整齐的摆好半人高的案桌和小椅子,
众考生在礼部堂官的指引下,排队缓步走至正中,跪拜伏地,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上头传来一声依稀还带着童音的男声:“平身。”
众考生谢过起身,然后又听那带着童音的男声道:“请众卿入座。”
几个礼部堂官叩首应了一声,上前指引着众考生依次到案前椅上坐下。
众考生坐定,宝座上年幼的皇上却在这时转头看向帘后,见帘后的太后点了点头了,皇上这才向身旁的太监道:“开考吧。”
站于皇座旁的太监一声高呼:“时辰到,开考。”
殿外立时应声响起了一记高亮的铜磬声,四下的太监和礼部堂官随之高呼:“开考。”
众考生们这才在高呼声中,执起案上的毛笔,开始答题。
太和殿上考试开场,殿内很静,立于四下的太监和礼部堂官大气都不敢呼一下,若大的殿内只有考生疾书答题的‘唰唰’声清晰可闻。
时间过得很慢。等了许久,看看时间竟才过了半个时辰。
太和宝殿内,考生们还在奋笔答题,立于下四的太监和礼部堂官们也一动不动的。帘后的太后也看不出有何动静。一切都很平常平静,大家都很安份守己,除了一人之外。
但不安份守己之人,谁也没去管,因为他是立于最高位上的皇上。
半个时辰还没过,宝座上的皇上就已显得不耐烦起来了。就见他这里挪挪,那里望望,在宝座上很是立不安的。
秦思扬今日一早,如往常一样,卯时未到就起了床。梳洗过后就过到养心殿去听老师讲课,然后内阁大臣到后,他又听内阁大臣回报奏折。当然奏折上的事要怎么处置,他做不了决定,只是简单听过后。就叫人收了搬回到乾清宫去放着,到时再交由太后去决定。辰时时分简单吃了早点。要是在往日,他还要在养心殿继续听课,继续等着大臣过来说国事,如此直至午时后,他才可以有个人时间,自去休息。但今日不同。辰时吃过了早点,他就被带过太和殿来,等着殿试的考生到来。
所以,其实每日一早,秦思扬都显得很困顿很累的。今日则更甚,因为往日里听课听回奏折。太后多不在场,养心殿内他最大,他还可以自由的走动说话。不像今日,过到太和殿后,他就被命着坐在上面的宝座。不许乱动。太后又在他身后看着,做什么都不方便。
所以,忍耐了半个时辰后,秦思扬就不想再忍了。他在宝座上动来动去,东张西望的。如此过了一阵,看看左右,立于宝座旁的两个负责看守他的太监,还是直直的站着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再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帘子后,坐在后头的太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又过了一阵,他的动作越来越大,两旁和身后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秦思扬瞧着心下暗忖,看来今日他们不会太管他了。心也放了些下来,见怎么动都没事了,他索性就站起身来,走下了宝座。
立于宝座两旁的太监苏芳和另一个太监见此,对望一眼,苏芳即小心的看向帘后,见太后微闭着双眼似在养神,没作反应。他又望向立于太后身后的赵升和高月明,见两人都向他摇了摇头,他也就点点头,继续站着不动,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反正谁都知道,皇上是殿试的监考官,监考官在考场内走动监考,这本就是常理中的事。往年每一次殿试,只要皇上亲临考场,都会有下来走动就近观察考生的答题。今儿个这个小皇帝,虽然大家都认为他看不懂什么,但是他要下来,谁又能管得了呢。
秦思扬见没人理他,胆子放得更大了,顺直的走到考生中间,这里瞧瞧那个看看。而每个考生一见他走近,都会停下书写的笔,低头向他行礼。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眼看考生答得题也过了一半了,思路快的人,甚至都快答完题了。
秦思扬走至殿门边上,向外望了望,清了下思路后,又折回过头来,在众考上扫了一遍。然后,又一个个走近去,终于在不一刻时,绕到了位于左侧倒边上的李超尘身边。
李超尘没做多想,此时他基本答完了题,只是在作最后的检查。见皇上走近来了,他也向别的考生那样,放下笔来低首行礼。
秦思扬走近来细看着他,心下不免的那么一诧,暗赞道:韩天溟那帮人倒真没说假话,这人果真姿色绝美。是他从没见过的那般的美,这样的美色,不说男人,就连女子,恐天下都难找到及上他一二分的。这般的人物,给他个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都一点不为过。
所以一近前来,看清了李超尘,秦思扬就立时显出很是惊艳的样子。在李超尘低首行礼,还未及抬头,他就忙不迭惊问道:“你叫什么名?”
李超尘早被卫华知会过,今天会有事发生,所以听皇上突然当问他话。他也很平静的是答道:“草民李超尘,表定子凡。”
“李超尘,你抬起头来。”秦思扬接着又道。
“是。”李超尘答应一声,抬起头来看向秦思扬。
两人四目相对。秦思扬故作惊喜万分的盯着他瞧。李超尘却是被看得心下颤抖个不停,却又不得不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其实从李超尘收到他大哥的书信,说起将有这么一个任务交给他办时,他的心里就是极度排斥的。但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可能拒绝这个任务。因为他们李家的人都有一条心,只要是韩府提出的要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必需要报答。这是他们李家欠韩府的。
想当年他们兄弟三人蒙难,要不是幸得韩府出手相助,他们三人均会在那年。就被人卖进戏馆,现在多半已是哪个富豪高官贵戚的娈童,永世都得以卖身讨人欢笑苟延存活。哪有他大哥现在高超的武艺,哪有他重病在身的二哥得以娶妻过平常人的日子,更不会有他本人现今得以读书出仕。出人头地了。
所以,韩府给出了任务,他无法也不能拒绝,他注定了陷进韩府的计划中,表面的迎合皇上,在皇上成事前,当他的龙阳之宠。
“哪的人。家中还有何人?”秦思扬又问道。
“草民江苏省江阴人士,家中父母早亡,上头原还有两位哥哥,但在多年前一次举家逃难中,失了散,至今都未曾联系到。也不知两位哥哥是否安好。”
嗯,半真半假的,这谎是早就编好的了,秦思扬也知道会是这个回答,点点头。又故作惊奇的问道:“逃难,逃什么难?你这样的美人,谁见不怜,应该是被人好好养着的啊,怎么也要逃难?”
“这——”李超尘为难样子一点都没做假,“草民家贫,那年家中患了大水,无以为计,只能逃难。”
“哦,”秦思扬点点头,“那你现在以何为生?”
“草民有幸,在逃难途中得了一位私塾先生相救,后来就在那私塾先生家中边教边学的,直到现在。”李超尘继续按编好的说辞答道。
秦思扬再度点点头,取过李超尘案上的卷子,大略看了一下,就故作拍案之状的喜道:“真好,真好。”说着秦思扬忘情一把抓过李超尘的手,叫道:“你很好,朕喜欢你,朕要给你当状元,今科的状元。”
这话一出,太和殿内一时静悄无声,全部的考生都同时停住了手中的笔,齐刷刷望过这边来。
李超尘想过会惊骇,却没想到会如此的惊世骇俗。瞪大双眼睛,一时没反应不过来,僵在了原地。
没有人再答题了,大家都跟着李超尘一般,僵在原地。就连负责维护考场的众太监和礼部堂官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皇上紧抓着那美少年的手,在那忘乎所以的大叫。
一场好好的举国观注的科举殿试,突然就被新登大宝之位的皇上给搅得骑虎难下了。地场的所有人都一时呆住,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突听‘唰’的一声,打破了殿内僵持的气氛。
众人抬头看去,见正是一直坐于帘后的太后,拉起了帘子,有贴身太监的扶持下从后边走了出来。
见太后走出,立于皇上宝座旁的两个太监最先反应过来,伏首拜道:“太后千岁千千岁。”
殿中各人见此,除了皇上外,均也跟随下跪高呼千岁。
秦思扬松开了李超尘的手,有些怔忪的望向王太后。而王太后也一般的,不理会跪倒的众人,一脸铁青的望向他这边。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