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第二十八章
小刘氏就在正院死寂一般的气氛下过来的,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头上也不过简单绾了个髻,插了个羊脂玉的簪子,旁的首饰都不曾戴,实在是雪芽那死丫头催的急,她一分也不敢耽搁。
“姑姑,这么晚您还没有休息?”她瞄了眼地上跪着的梁氏和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王敬,又看了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姑母,心里万分后悔来时没有指个人去给歇在前院的二老爷报个信。
“喏,人叫来了,是哪个丫鬟你给我指指?”刘氏懒怠理会小刘氏,径自对王敬说。
王敬羞于家事被二嫂撞见,但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却也仔细看了小刘氏带来的人,果见一个丫鬟缩头缩脸地在一旁,连忙道:“是她说的。”
金铃心中有鬼,甫一被指认出来膝盖骨就软了,直直摔在地上。
“你这丫头!”小刘氏气急踹她一脚:“不知事的贱皮子,你做了什么让姑母半夜都歇不好?!”
金铃吃了窝心脚,满嘴的苦也说不出,只含糊道:“太太饶命,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刘氏让婆子把这主仆二人拉开,皱眉道:“恁的闹腾,还没问出个什么就喊打喊杀,我可没教过你这些。”
小刘氏挨了一句倒也不敢再造次,只是道:“是侄女心急了,最近家里事多,侄女难免浮躁了些,还望姑母体谅。”
刘氏点了头:“我体谅你。”却又指了跪在地上的三太太:“你也要体谅体谅你三弟妹。”
小刘氏一惊:“姑母这话怎么说的,三弟妹持家有方,我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不体谅她……”她的话在刘氏摆动的手里顿住。
“方才敬哥儿说你的丫鬟告诉他,三太太前些日子对你不敬,可有此事?”刘氏不想跟小刘氏兜圈子,直言道。
“啊?”小刘氏一懵:“我,这,侄女并不知道……自打我们归京,三弟妹对我们是没的说,哪有什么不敬。多半是这贱婢乱嚼舌头,乱家的搅事精。”她说着犹不解恨,狠厉地瞪了软倒在地的金铃一眼。
王敬皱了眉头道:“二嫂,这丫头也是一片忠心,是俪娘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若不是场合不对,三太太都要大笑出声了,她真想抬头看看,上座的婆母听到儿子说这句话是什么表情。
果然,王敬话音刚落,刘氏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房的丫头随便就能跟隔房老爷搭上话,这是谁给你们教的道理?”
“孽子,为个丫头就能诋毁自己媳妇,你莫不是还想从你二哥手里要人?”金铃束发,衣着上跟一般丫鬟不同,显见是伺候过老爷的又提了名分的,没有备上案想必也就是个通房。
王敬顿时涨红了脸:“娘,儿子也是晓得礼义廉耻的!俪娘做错了事,下人俱都阿谀奉承,容易让她小错堆积铸成大错,这丫头敢不惧权威与儿子直言,是个有勇有谋的忠义之辈,您怎么能想得如此不堪。”
刘氏现在对小刘氏已是恨极,她好好儿一个儿子都叫这败家的媳妇教唆坏了。当初她也是瞎了眼,敢应承下教导侄女的重责,这哪里是为了延续刘家血脉,这是要她来偿上辈子欠的债!
“好好好,”她轻声连道三个好字:“你叫她把之前跟你说的话,一字儿不落地复述一遍。”
金铃哪里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先时说过的话是一个字也不敢吐露,她伏在地上颤抖哭泣:“老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娘……”王敬还要再劝,可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刘氏更加激怒。
事情明摆着是二太太指使丫鬟嚼舌头,偏偏她那个傻小子还全都信了。梁氏什么出身?宁国侯府的嫡长女,便是继室所出,那也是正经教养的,她也许心里瞧不起二房,但礼节上却不会教人挑出一丝错来。若不是她出身差了元配子女半等,这样的女儿合该是当宗妇、爵夫人的,哪里轮得到国公府的小爷?
三房夫妻不睦,刘氏自然知道,只这是小夫妻的私事,她有心扳正也扳不过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却看不得别个在这对夫妻之间做筏子。梁氏代表着宁国侯府,这是刘氏给儿子求的最后一道保命符,小刘氏想坏了她儿子的路,刘氏如何能忍。在儿子和侄女之间,刘氏闭着眼都不会选错,更何况小刘氏已经彻底寒了她的心。
“来人,把这个裹乱的丫头提出去,现在就为祸府里,我还要等着她出去给我平阳公府丢人么?”刘氏厉声道。
立时有粗壮的婆子进来压住金铃不叫她喊出声,手脚利索地将人带了下去。
那门扉还开着,吹进来的夜风刮过小刘氏并未梳齐整的额发,好似有人狠狠地甩了她两个耳光。她连忙跪下:“姑母息怒,是侄女不会调|教人,竟瞧不出这丫头如此不堪。”
“二太太不必慌张。”刘氏淡漠道:“既然查出来了,总比她赖在府里无人察觉好些。”
那声二太太彻底让小刘氏寒了骨头,她抖着嘴唇说了句:“姑母……”
“你且去罢,少了个丫鬟想要我补给你明日报到管事那儿,想自己买人自去,我也管不到了。”刘氏下了逐客令,小刘氏软了半截身子被另一个丫鬟扶着出门,她倒不是心疼金铃,只是看着姑母那疏远的神情,怕是经此一役姑母对自己更加冷淡了。
她原想着金铃去找王敬密告三太太,不过是给三太太添点堵,以三太太顾大面的性子万万不会闹将出来,哪成想三太太竟也是个泼辣的,竟直接撞了老夫人这口钟,而老夫人问都不多问一句,只凭王敬一句袒护就把金铃拘了起来,连带着恨上了自己……她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
二太太如丧考妣,被丫鬟连托带拽送回了院子。
王敬瞪圆了眼睛,犹自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独断专行,明明丫头告发有功,母亲却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俪娘,你明日还回宁国侯府,先去歇着吧。”那边王敬还昏头昏脑,这边刘氏疲惫又温和地对跪在地上的梁氏道,那语气说哄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敬一愣,他还当梁氏是趁着晚饭请示自己,并不知道母亲已经准了梁氏回娘家,想到自己还拿她回娘家的事做要挟,刚褪去涨红的脸又有些热。
三太太却没这么好哄,她低着头:“娘,不是俪娘不识好歹,只是今日老爷说儿媳犯了口舌,已是七出之罪,事关国公府与宁国侯府两家清誉,儿媳只想讨三老爷一句明白话儿,也省得明日回去三老爷对侯爷说起来有个交代。”
刘氏捂了胸口,雪菊连忙给她顺气。小儿子的德性,刘氏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年他顶着苦读的名声,家里谁都不敢指使他做事,哪怕人就在京城与宁国侯府隔着几条街巷,四节八礼也是从国公府拉车去送,当女婿的竟是不曾上过门。
这点他们平阳公府是失礼了的,但刘氏怕耽搁儿子科考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搅他,见宁国侯府不来理论,她也只做不知。然而现在王敬已是举人,又广发喜帖全城相告,此时恰逢宁国侯六十整寿,正是两家修好的绝佳时机,便是王敬还不愿去岳丈那里,她也是要赶着他去的。
可现在听梁氏的话外音,儿子竟然还打着去宁国侯府状告儿媳的主意,这哪里是修好分明是要结仇的,怎能不让她既惊且怒:“孽子,还不跪下!”这是今晚刘氏第二次口称孽子,抑或者是这些年来她第二次痛骂儿子。
王敬再不知好歹,见母亲动了真怒也只得梗着脖子下跪在地。
“这些年你寒窗苦读,你媳妇在后院操持家务,样样都是好的。如今你有了功名,却怎的糊涂起来?随便哪个丫头的话都能诋毁你媳妇在家的操劳么?”刘氏骂出第一声,第二声就软了声气:“一个丫头,哪怕是通房、妾室也不过提脚就卖了的玩意儿,抵得上你媳妇一根头发丝儿不成?”她着意抬高梁氏,也不过是想叫醒儿子,梁氏是她请的一尊佛,论实权宁国侯爵位超一品,在朝中也监管几处重务,比长公主还要得用些,况且梁家不比平阳公府,他们跟镇国将军府联姻,在军中也有人脉,这点日渐没落的平阳公府是拍马不及。
王敬真是不懂,为何母亲如此偏袒梁氏,明明小刘氏才是在她膝下养大的,又是亲侄女,合该亲近的,如今却为了梁氏对她的丫鬟随意发卖打罚……他有些发懵,又有些委屈,小刘氏是王敬的表姐,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现在看母亲这么对待姐姐,他有些不服。
“娘,您连那丫鬟的话都不听一句,实在有失偏颇……”王敬自觉据理力争:“虽则她是一个下人,但能够看出主子过错,明理又不愚忠,十分难得了。”他一脸痛色,不知是在痛惜母亲不辨是非还是那个丫鬟。
刘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小刘氏当年伙同二儿子占了王敬的路子,王敬也很是咬牙切齿过的,怎的等到现在二房回来,他就一个猛子轧过去,完全忘了当年的愤恨,却怨她不够宽容。现在以至于她收拾一个二房丫鬟都不行了。
“敬哥儿这话说的,那丫鬟明理,我这个老婆子是糊涂的了?”
王希音勉强笑笑:“我却是用过午饭了。”又对身边的丫鬟:“给表姑娘装几碟糕点、蜜饯罢。”
杨芝珍无所谓地踱步到窗前:“我母亲以前就住在这座小楼里么?”
“是,大姑姑出阁前都是在这里的,这小楼上下三层,共十个房间,三楼如今是我的卧房,东西还有两个暖阁,表妹看看哪间喜欢,且在这儿休息一下。”王希音秉着地主之谊说道。
“那二楼呢?”杨芝珍问。
“二楼我顺着大姑姑当年的布置,还是作书房用。”平阳公府两代都只有一个嫡女,自然可以独享绣楼。虽然王希音不是出身承爵的长房,但嫡女该有的配置她都是有的。
杨芝珍眨眨眼:“表姐一直沿用我母亲的布置?那我就住二楼好了,这样也能多感受一下母亲当年的情形。”
王希音微微皱眉:“二楼房间倒是有,只是两间暖阁一个住了我一个腿脚不便的嬷嬷,另一间留作丫鬟歇脚的地方了,表妹去住还不如三楼清静。”
“这有什么,”杨芝珍不以为意:“姐姐身边竟然还有腿脚不便的下人,将她挪出去就是了。”
此时端着碟子上来的正是陈嬷嬷,她见王希音不喜的心情已经露到脸上,笑着道:“表姑娘所言甚是,只二楼房间叫奴婢占了些日子,要彻底清理打扫才能迎表姑娘去住,奴婢这就叫丫头们给表姑娘收拾。”
杨芝珍看了眼陈嬷嬷,不满道:“表姐,你的婆子好不规矩,主子说话说插嘴就插嘴,也太肆意了些!”
王希音连强笑都笑不出来,冷着脸道:“陈嬷嬷是祖母给我的教养嬷嬷,要是规矩差了,表妹自去说与祖母罢。”
杨芝珍一噎。
初见面的表姐妹就这样存了隔阂。
陈嬷嬷觉得要王希音学会表面功夫真乃任重而道远,她将盘子放到八仙桌上,与王希音道:“都是姑娘体恤奴婢,叫奴婢忘了形。奴婢这就去腾屋子,姑娘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王希音今日也是撞了煞神,前头被当娘的教训了一顿德性学识,后头又被闺女说了句不规矩,她再是好性儿也忍不下这口气,因此语气还是**的:“表妹既然不喜欢三楼,就自己挑个合眼的先过了午休罢。”
杨芝珍却也不示弱,她仰着头:“表姐待客之道,我是领教了,这绣楼早已不是我娘的地方,却是我打扰了主子家,我还是与娘一起好了。”说完就起身,告辞也不,叫了自己带来的丫鬟离开。
“我的姑娘啊,”陈嬷嬷几分头疼:“表姑娘不过随大姑太太住一宿,您就是忍也忍过去了,何苦得罪人?”
王希音不说话,却是夏椿上前:“嬷嬷您有所不知,方才奴婢跟着姑娘去老夫人那儿,大姑太太当头就将姑娘说了一顿,嫌弃姑娘爱俏,德性不够什么的,别说姑娘,这话奴婢都听不下去。”
陈嬷嬷不曾想礼仪传家的杨家主妇能这般说话,别说王希音没做错事,就是做错了她的教养也是国公府的事,哪里轮得到一个外嫁的姑太太说三道四?
她思索一番,叹了口气:“到底占着个长辈身份,又是多年不曾省亲的,您这亏该吃还是要吃的。”要是那庶出的二姑太太,王希音再给脸色,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这大姑太太可是老夫人的独女,说不得在老夫人心里比王希音这个孙女还要亲近几分。
“嬷嬷不必说了,这也不是一宿两宿的事。气我能忍下,却不能白白让我母亲和祖母忍下。她说我教养不好,岂不是在指责母亲?又说您不规矩,这倒是连祖母也编排了。”王希音也了无睡意,起身叫了丫鬟:“给我铺床,随她去罢,便宜她在祖母面前说我什么,祖母要问到谁,都原封不动把话学过去,我倒要看看祖母是怎么评断的。”
陈嬷嬷看王希音挺着腰板上楼,摇了摇头,叫来夏椿几个低声嘱咐了几句,也跟着她上去服侍了。
却说杨芝珍气冲冲从花园赶回正院,正巧与三太太走了个头碰。
“珍娘怎的一个人在这儿?”三太太故作惊奇,作势要拉她被她板着脸躲开,三太太讪讪地笑:“这又是闹什么别扭,与三舅母说说,舅母替你做主。”
杨芝珍才不会找三太太说事,她道:“三太太想过断案的瘾还是找三表姐罢,芝珍人小式微,当不得太太评判。”
三太太哭笑不得:“乖乖,舅母不过理事回来,哪就惹咱们珍娘这么大的气。罢罢罢,不用我评判,咱们进屋去,外面风凉呢。”
屋里已经歇了脚的大姑太太和老夫人自然听到了声音,她们并没有歇在一处,老夫人在正房,大姑太太到东厢房落了脚。
听到女儿声音,大姑太太理好了头发,整理完衣裳才出得门去,舅甥两个已经进了正厅。
“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院子吵闹,珍娘怎么不与静姐儿在一处?”刘氏倒没有再做梳洗,只披了件衣裳就坐在炕上,见小儿媳和外孙女进来,指了两把椅子。
杨芝珍看着没有母亲的身影顿觉委屈,小嘴紧抿着不说话。
三太太好似才知道杨芝珍是从静姐儿那出来一般,惊讶道:“静姐儿?难不成静姐儿欺负你了,我去叫她来!”她作势就要起身。
被刘氏瞪了一眼:“你这般急知道的是叫女儿,不知道的还是抓犯人呢。”她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王希音的,可转头又对雪芽道:“去看看静姐儿在干什么,表妹受了委屈,她当姐姐的竟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