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将笔一落:“云止他们都走了?”
“嗯。”疏言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梁语案前,随后开始替他研磨,“精卫已经返回蓬莱,鸰鹞(商酌)回去巡查各国了。”
梁语点点头:“迟遥呢?我不是让他跟着商酌一起走吗?”
“他”疏言研磨的手顿了顿,“他好像有事情想要跟您禀报。”
“有事?”梁语揉了揉眉心,“让他来吧。”
疏言应了声“诺”,片刻后又道:“主上,鸰鹞走前,已经将您安排的事情确认好了。”
“如何?”
“似乎跟您所料并没有什么偏差。”疏言仔细回忆了一下商酌此前对自己描述的情景,神色间略显疑惑,“难道这位青蛮之主确实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虽然将何如“留下”的这段日子里,何如看上去确实不够强大,懦弱畏缩的模样不似伪装。
但这人毕竟是一域之主,梁语自然无法完全相信他平日里的怯懦样子,是以便接连让商酌以各种理由去试探了许多次。
今晨商酌临行前,还特意跑去这几日如何晨起后常常去散步的小路“练箭”,顺手射了何如一箭。
这一箭自然不是要伤害何如,只是为了试探他在紧急时候的直觉反应罢了。
就算心机再深沉之人,如此骤然受袭,都难免会露出些马脚。
可当利箭真的插/进何如身边古木的时候,这人却并没有像商酌预想的那般露出什么防卫姿态,而是非常自然地——
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还并不是简单的一摔,是结结实实、“掷地有声”的一摔!
商酌看着都疼。
射完这箭后,商酌便将手上银弓负回了身后,但他却并没有急着上前。
因为适才这一箭本来就不只是试探之意,还包含了个“下马威”的意思,所以他要稍微拖上一会才会过去。
然而他拖了半天,对方却似乎还没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等到自己将弓规整放好、甚至掏出箭筒中的羽箭依次擦拭一遍了,对方却还是两眼发直地坐在地上,甚至都没有看向箭矢来处。
这人咋了?!
商酌连试探的心思都没了。
他非常疑惑地向何如走了过去,差点脱口问了句“不会是吓傻了吧”,但是好在他忍住了。
直到商酌靠近,何如恍惚的神情才终于变得支离破碎。
商酌松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
不料,对方眉目一皱,竟突然摆出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商酌:“”
啊啊啊!这人不会真要哭吧?不要啊!这算什么事儿啊?
难道他要成为四陆历史上第一个将别家域主弄哭的灵兽吗???
还好,或许是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何如鼻子狠狠一抽,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商酌头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没事。”何如委委屈屈地笑声抽噎了一下,然后尴尬地顿了顿,迟疑道,“但是”
商酌心中一惊,这怎么还有转折呢?
“但是啥?”
“但是”何如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但是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的腿它有点呃”
商酌的脸彻底绿了。
他果然没有成为第一个惹哭域主的灵兽,但是他成功地把一位尊贵的域主吓到了腿软。
“好,我扶您起来。”
商酌无奈地将何如一环。
他常年握弓的手臂有力非常,和一旁菟丝花一样倚在他身上的何如对比甚是鲜明。
商酌像提着兔子一样将何如提了起来,对方脸上的绯红却还是没有减退丝毫,反而更加严重了。
商酌心生不详之意:“您又怎么了?”
“我”何如这次是实在忍不住了,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他连忙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将军,我还是走不动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要早知道一箭居然能把你吓成这样,我死都不会射/出这一箭哒!
现在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啊!!
悔不当初的商酌狠狠地咬了咬牙:“这样,我扶您回去,这总行了吧?”
“可是”何如嗫喏道,“可是这样子不会太奇怪吗?”
他好歹是一域之主,被人这样扶着回去
商酌:“”
不然怎么办?把你抱回去?
那不是更奇怪吗?!!
用尽全力忍住了将怀中这人一脚踹出去的*,商酌咬牙切齿道:“您放心,现在时辰尚早,不会在路上遇到外人的。”
何如眨了眨眼睛:“那要是遇到了咋办啊?”
“”
那你就去死吧!!!
商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理智战胜了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您放心。我带着您从小路走。”
说完再不给这人反驳的机会,商酌手上用力,带着“绑架”一般的气势架着何如就走。
何如往他怀里一窝,一声不吭,身子却一直在“抖抖抖”抖个不停。
生怕一听下这人又开始磨叨,商酌一直强忍着好奇心,直到到了何如屋前才松开了手,直言道:“您抖什么?”
何如眼睛一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害怕呀!要是被发现了,多丢人啊!”
商酌:“”呵呵。
“什么丢人?”
赶来看情况的疏言出现得非常及时,正好抢在何如进门前将他吓了一跳。
“你说过不会遇到别人的!”何如像指着负心汉一般指住商酌,满脸凄苦,“你太不靠谱了!”
不知前因后果的疏言被他这突然一吼弄得一怔,茫然地看了看商酌:“你对域主大人做了什么?”
不待商酌回答,他先上上下下地将如何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对方居然一直“挂”在商酌身上,一副娇弱的模样,腿还在抖个不停。
“你,你,你!”疏言嘴角抽/搐,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不会”
你不会把堂堂青蛮之主给打了吧?!主上只是让你试探一下这人,不是让你干掉他啊!!
“我”商酌心如死灰,有口难言。
我说我真是按照咱们的计划走的,别的事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因果另当别论,但是让青蛮之主就这么狼狈地站在门口那是绝对不行的。
两人先将何如送进屋中,妥善安置了下来,又为惊魂未定的这人倒了杯茶,这才起身请辞。
只是临行前,对方再次郑重其事地补充了句:“今天的事情,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已行到门口的商酌两人彻底无语了。
胆子比鸽子还小,居然还挺爱面子
真是一朵,盛放的奇葩啊!
梁语听完疏言的描述,也颇有些苦笑不得,却并没有对这人做出什么评论,只垂眸将指骨搭在桌上、轻轻叩了叩:“凡事先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无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不能松懈,却也不用草木皆兵。”
他微敛眸色,眼中寒光一闪:“那个与他同来的灵兽呢?”
疏言笑了笑,神情间颇有些促狭:“还在昏睡‘养伤’。”
“他该醒了。”梁语将手收回袖下,“明夜在王殿,给他们举行送别宴。”
“诺。”
疏言绕出殿外。
倚在门口等候的迟遥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睁开了眼睛,向疏言问道:“如何?”
“主上让你进去。”疏言温和道,“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跟主上解释清楚就好。”
迟遥舒展了眉目,点了点头:“多谢。”
说完便顺着疏言走来的轨迹进入了殿内。
大殿之中,梁语正在查阅疏言刚刚抱来的那摞文书,一双剑眉紧紧锁起、神情间似乎有些焦虑,却又反而比平时眉目冷清时多了丝烟火气。
“主上。”迟遥轻声地打断了这人的专注,向靠近他的位置走了一步。
“迟遥。”这人坐于上首,将他的名字念了念,随后又道,“何事?”
迟遥单膝跪地,目光微垂:“主上,我想回北嚣山祭祀一位故友,望您恩准。”
片刻岑寂,梁语一言不发。
迟遥摸不准自家主上在想些什么,正在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莽撞时,对方却又开了口。
“几日?”
迟遥连忙回道:“明日启程,后日回来。”
这次梁语倒再没沉默,很是干脆地道了句:“可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本以为主上的意思是不允自己擅自离开王域,不料对方却如此干脆地给了假。
迟遥又惊又喜地抬眸看向了梁语,对方却又补充道:“不过北嚣山在玄宁和我久冥的交界之地,虽然我们现在已与玄宁联盟,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待一会青鸟为青蛮来使医治完毕后,便让她与你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是!”迟遥万万没有想到主上竟会为自己想得这样周全,深深一拜道,“谢主上。”
梁语看着喜悦之色清晰地盈满了迟遥的双眸,他心中因各种琐事而产生的烦躁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当日见到迟遥时,这人虽为妖兽,体内灵力却异常磅礴,他那时便已猜到应是有高人在其背后相助。
却原来这个“高人”,竟已经死了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