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负心人(1 / 1)

<>段无忧沉默地凝视着慕容颜在手背上缠着绷带,忽然道,“您这一次进宫,应该可以见到她了。”

缠绷带的手微微一滞,但仅仅只是一瞬,她便继续神色如常地继续动作,“不,谁都可以见,唯独她...不能。”

“为什么?您这次回来也算是九死一生...若再错过...此生怕是...”

她终于抬头,苦涩地盯着他道,“不,回来不难...但,回头太难。”

“唉,您上次也该偷听到了罢...她说还会梦见你...”段无忧低叹道。

长久的沉默,只有夜风在檐下呼啸而过,吹走了天上黑压压的乌云。

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青白的光芒静静流泻在那个人身上,光线和阴影层层叠加,凉薄的颜色围绕着她蔓延开来,她慢慢垂下缠好的手臂,转眸盯着他,近乎呢喃地道,“那就更不应该再去打破她的梦境了,不是么?”

段无忧忽然愣住了,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飘散。

良久,他喘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慕容颜啊慕容颜,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你这般不惜命的人,你以为我劝你见她,只是为了顾及你们之间的旧情吗?我是希望顾全您的性命啊...你该知道...你这次进宫...真正的敌人是谁...怕是只有她才能让您有机会活下去啊...”

“你啊,以后还是少说些话罢,也别再私下见她了,不然谁都保不了你。”慕容颜却笑了笑,抬脚与他擦肩而过,她用力推开房门,仰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叹道,“走吧...时间...真的不多了...即便是敌人...也怕是最后一面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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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是冷岚歌的儿子!”

一个令人极其不安的女子声音从竹林里传来。

这声音对我而言分明是陌生的,可其中所蕴含的阴毒之意却令我眼皮没来由的一跳。

“住嘴罢!”

随即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少女声音愤怒的响起,很快有两个人被踉跄地推了出来。

我抬眼一看,不禁呆了,喃喃唤道,“阿归娘...阿真...”

“林慕,这个恶毒的女人才不是阿归的娘!为了让她自己的傻儿子上位,恐怕就是他们杀了阿归!再利用了你...现在她又杀了那么多人...还害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谁?”我呆呆地望着那名出离愤怒的绝色少女,不禁打断道。

“她是昕悦。”师父轻声道。

我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昕悦是怎么突然变了幅模样的,便听皇上盯着她难以置信般地低呼出来,“你是卫家千金?!”

昕悦却没理睬他,她疾步走到师父面前,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当她走近看清了伤痕累累的师父时,只见她眸中明显的惊痛起来,竟忍不住当众抓住师父的衣袖,红着眼眶问道,“师父...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啊...?”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皇上忽然攥紧了手中银枪,而慕容盈也面色一僵,望着师父的眸光也骤然冷了几分。

“我没事,你..你们可寻到她了?”师父不落痕迹地挣开了她,目光却移到最后走出竹林的一位满脸胡渣的提剑男人身上。

“抱歉...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可都寻不到王上...这女人说除非见到您...否则什么都不会说的。”那男人低沉地回道。

“是么...”

师父阔步走到苏玲珑面前,她攥紧双拳,身上骤然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杀气,就连面目都有些扭曲,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劈下一掌取人性命的感觉。

但过了许久,师父都并没有出手,只是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盯着苏玲珑。

倒是苏玲珑先忍不住了,仰着脸,勾唇冷笑道,“哎哟,像我们这种蝼蚁般的人,也能把您这样的人物逼到这步境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唉,苏玲珑...你一定没看到过罢...”良久,师父终是低低叹息道。

“您指什么?”苏玲珑脸上仍挂着笑意。

“这个世道啊...”师父眼里的悲伤一下子像似望不见底,她垂首看了看苏玲珑母子,又转身看了看皇帝和慕容盈,像在喃喃自语般感慨道,“不能再乱了...真的不能再乱了...每乱一次,都要死那么多人...到处都是火和血...你们都没亲眼看到过真正的战争和宫变罢...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慕容颜...你不会觉得你这时候开始跟我说些晓之大义的话,我便会傻到心甘情愿地把王上的下落告诉你罢?”苏玲珑失笑。

师父摇了摇头,沉沉地道,“我知道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说的。”

“不见得,你若杀了冷岚歌的儿子,我便告诉你王上下落如何?”苏玲珑艳红的唇像似能滴出血汁。

此言一出,皇帝立马戒备地横起银枪望着师父。

这个举动分明是伤害了师父的心,但师父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盯着苏玲珑苦涩地道,“苏玲珑,先前...我给过你机会的,如今...你必须得死了。”

“慕容颜!”苏玲珑有些错愕地望着师父,她本以为她手里掌控着楚夏缇即便不能让师父就范,至少也该是不敢轻易动她的,“你敢?!你想要王上没命吗?!”

而师父像似置若罔闻般地继续道,“至于你的儿子...”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在苏玲珑怀中缩着瑟瑟发抖的阿真,低叹道,“这个孩子你便请安心罢,我不会杀他...因为他身上毕竟流着我慕容家的血...但是遗憾的是——”

师父话音一拖,慢慢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目光则陡然冷却了下来。

在那一瞬,不仅是苏玲珑,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忽然没来由得感到身上一凉。

望着师父,这是我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不怒自威的君王气势。

“遗憾的是,我必须要挑掉这孩子的手经脚经,毒哑他的喉咙。别误会,我绝不是想故意折磨他,也丝毫没有想报复你的意思。而是只有这样...即便还有人想暗中作祟想利用这个孩子,可他也再没资格去追逐那个位子了。但是,他依然可以享受皇家的荣华,也可以去追寻自己所爱的人。我会给他留下拥抱和亲吻爱人的力气的。我想这对他的余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师父缓缓说完这番残酷的话,静静地低头望着一时呆若木鸡的苏玲珑和傻傻的像似听不懂所言的阿真,从身旁的胡渣男子手中取过长剑,又垂眸对着阿真道,“孩子,你现在可以亲一亲你的娘亲,很快你将没有妈妈了...”师父扬了扬手,示意来人上前拉开苏玲珑母子。

“慕容颜!”苏玲珑死死抱住自己的儿子,抬眸恶狠狠地盯着师父道,“是我算错了一点,果然在你的心中,还是冷岚歌的分量重的多啊!不过也好在——”

她话音一顿,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忽然狂笑了起来,她越笑越癫,最后仰头凄厉地大吼。

“哈哈哈哈!王上啊!你看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这个冷血的人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你的生死啊!您还不出来见见这个负心人吗?!”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是这样...”

众人闻声一惊,只见从竹林深处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一个身影。

待那个人影走近后,我不禁失声大呼,“泠妹!”

只见师娘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一名神色惊慌的盲眼少女的玉颈之上,慢慢走了出来。

“归哥哥?救我...救救我...”少女听到我的声音,浑身颤抖着,将强忍着眼泪的小脸转向了我们。

我见了心中痛惜不已,忙攥紧了一直未松的短刃,刚要跑上前,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我一回头,是慕容盈。

“危险,别去。”她低声道。

“可她是你的妹妹!”我愤然甩开了她,极失望地瞪着她,“我没你这么冷血!”

慕容盈身子一僵,呆呆地望着我头也不回的背影。

“林慕,你是个好孩子,但这已是我慕容家的家事了...”直到师父伸臂将我拦下。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被火烧过一样,我侧首一看,只见师父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但眸中的颜色早已尽失,整个人更像是被万箭同时穿心一般,失魂落魄地几乎都快站立不住。

苏玲珑终于得意地轻笑道,“好在,还是也备了一手。”

“慕容颜,这下,你该怎么选呢?”她充满恶意地盯着师父,威胁道,“但凡我和我儿子少了半根毫毛,那么不仅是王上,还有冷岚歌的女儿都要给我们母子陪葬。”

师父没有讲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师娘和慕容泠。

“父...父皇?”不知是不是慕容泠听到了师父的名讳,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父皇...是你吗?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嘶...”

她话音未完,便吃痛地呻.吟了出来,原来是师娘在她胳臂上划了一道,“住口,她不是你父皇。”

“小缇...求你...不要伤害她...”师父终于露出了无比脆弱的一面,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就好像是苍穹即将倾塌一般,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师娘,她的声音里也第一次出现了哀求之意。

“哈哈,慕容颜,还不快放了我们母子?!”苏玲珑看到师父如此,快意地喝令道。

可师父攥紧了手中长剑,微微颤抖着,却迟迟没有下令。

“慕容颜!你不要逼我!”苏玲珑急厉地喊道。

青筋一点一点爬上师父的太阳穴,但她还是握着剑一动不动。

“慕容...”苏玲珑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她呆住了,像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形。

一柄银枪居然当着她的面,刺入了她儿子的胸膛。

师父霍然转眸,死死盯着持枪皇帝。

“乱臣贼子,都该死。”皇帝冷冷拔.枪,目光却是盯着师父。

“儿啊...儿啊....”苏玲珑抱着阿真搐动了几下就不动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你...你们杀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我要你们全都偿命!!!”

“啰嗦!”皇帝眉心杀焰狂升,又挥出一枪。

“别...”师父忙要阻拦,但还是晚了。

苏玲珑吐着血,说出了最后一道命令,“王上...杀了他们...杀光所有燕贼...”

下一瞬,只见师娘竟然高高扬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就近朝慕容泠身上刺去!

“小缇!”师父忙惊恐转身,电光火石间如利剑出鞘般扑身上前,“不可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几片残缺的竹叶从空中打着转寂寥地飘落。

慕容泠跌倒在地,茫然地跪在地上,挥舞着双手凌空摸索,“父皇...父皇?”

可她只摸到了竹叶上面几滴粘稠的赤血。

滴答,滴答。

更多的血顺着那柄匕首淌下,是师父的。

因为师父根本没有出剑,而仅仅只用自己身躯挡住了那柄匕首。

所有的血液像似在同一瞬一齐涌上头顶,望着眼前杀戮血腥画面,我的脑中却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师娘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望着师父重重跌跪在地,望着昕悦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住了师父流血不止的身体。

“啊!”直到慕容泠的尖叫才让我回过神来。

师娘还在追杀泠妹!

“不!!!”我根本来不及悲痛就含泪嘶吼着举刃扑了上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刃,这把本是师父和师娘的定情之刃,为什么现在竟是这般用途?!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还记得在梨树下抚琴的师父和在树上唱歌的师娘...为什么这个世道...要把明明这么幸福的人折磨成这样?!

望着眼中泛着妖异紫光的师娘,我大吼着全无章法地朝她刺去。

一轮猛烈攻击后,我手中的短刃却被师娘一把夺去,那寒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绝望地闭上了眸。

死一般的寂静。

可我却并没有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痛苦。

猛然睁眼,世间所有的寒意就在那一刹那全都狠狠逼进我的身体里。

就像是在最冷的冬夜坠入了冰湖,脑海里响起了破冰割破我的心脉的声音,如此凄厉,如此锋利,整个世界忽然只剩一片寒冷的惨白和血红。

挡在我身前的浅红身影,正紧紧抓着那个已穿贯自己身体的手,不让对方再拔出匕首,她吃力地回眸,盯着我,“你..快走...”

可我像似根本听不懂她所言,还是呆呆站着没动。

这恐怕...不过是一场梦魇。

直到师娘还是拔出了匕首,她失力地坠落在我的怀中,当那些温热的血渐渐染红了我的双掌,我才终于痛苦地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我问。

“父皇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她极轻地淡笑,慢慢闭上双眼。

“皇姐...我要杀了你!”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下一瞬便如一头暴走的猛虎般红着眼眶举枪朝师娘扑去。

师娘也杀气腾腾地举起短刀,如拼尽全力般朝皇帝狠狠刺去。

两人如两股注定不可挽回的巨浪般,挟着滔天的怒意,朝着彼此汹涌呼啸袭来!

刀光剑影,肆意纵生。

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听见了一声叹息——一声仿佛足以负载所有仇恨痛楚的叹息。

北风忽然就烈了起来,皇宫里所有的树木突然一起摇晃,繁叶和花瓣也一齐随风飘舞,明明美不胜收,却寂寥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师父站在刀枪之间,一手攥着枪身,一手抓着刀身,长发猎猎,满身是血,仿若战神,又仿若修罗。她的双手猛地一扬,两人的刀枪都被她夺过来,她先是将右手夺来的银枪缓缓指向皇帝。

“你...你想做什么?”皇帝大骇,倒退了一步。

“皇上,就到此为止吧..”师父望他一眼,丢下枪,平静如梦地道,“...即便你还认为我是阻碍你的荆刺也无妨...很快...我会替你亲手拔去的...”

对瞠目结舌的皇帝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过身,盯着依然视她为仇的师娘。

“小缇...对不起...”师父忽然朝她伸出血手,然后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她,“对不起啊...”

师娘先是挣扎,然后身子猛地剧烈一颤,她便虚软地和师父缠抱着一起慢慢跌跪了下来。

“阿木...是你吗?”

这时候,不知为何,师娘的眸子里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但她一开口说话,一行鲜血却顺着她的唇角流淌了下来。

“是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啊...”师父像似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但是泪水却蜿蜒地淌进师娘的青丝中,她沙哑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师娘艰难地抬起手,虚弱地拍打了一下师父的脊背,“讨厌...你怎么又对我说对不起了...你明明知道的...我最讨厌你跟说这三个字的...”

师父痛苦地摇着头,“是我错了...原来我无论怎么做...我都是错了...我不该去找你的...不该再去漠北的...都是我害了你...”

师娘的眸中慢慢涌出晶莹的泪光,她又抬起了手,这一次却是极温柔地抚摸着师父的背,“你没有错...你只是...对所有人都太好了...你希望自己能让每个人都幸福...可是...在这个世间...怎么可能人人都过得如你期愿呢...更何况...我知道的...其实你才是最怕冷的那个人...”

“你不该跟我走的...不该跟我回来的...”

师娘的泪也慢慢流淌下来,“是啊...我明明...最讨厌这个地方了...可谁叫你那个时候...跟我说...跟我说你是我的阿木呢...你明明知道的...我是那么想她...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阿木...”

说到这时,她面露痛色,大口大口地咳出大片的血,边咳边笑,“慕容颜你这个坏蛋...你可真不该说对我说那样的谎...”

师父此时痛苦地咬着牙,可除了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慕容颜...你可以带我回家吗...别把我留在这个寒凉的地方...我想家了...我的阿木也在草原上等我罢?”她抓着她的后背,气若游丝地道。

师父泣不成声地用力点头。

“我的阿木...我的阿木...我看见她了...”师娘的眼神开始涣散,可她的神情却像如释重负般,慢慢微笑起来,“原来她一直都在等着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终是抱着师娘踉跄地站了起来,人们得以看见深深插在女子胸口,开始发生异变的短刀。

而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抛洒了下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宣文四年春,巳月初三。

就在那天清晨,紫禁城养心殿的火终于灭了,除此之外,对于大部分世人而言,那日本无事。

可对我而言,我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北地起风了,庭树下雪了,蝴蝶来不及织梦就飞走了,而归人,来不及告别就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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