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抉择(1 / 1)

<>灵山外风雪呼啸,铜宫中热意灼烧。

沈月檀试探的手先前还小心翼翼,见沈雁州不动便愈发得寸进尺。只觉触碰之处水深火热,自柳絮扶风,渐化作火中雄岳、伟岸卓绝。只是隔着衣衫,看不出如何狰狞骇然的模样。

唯独呼吸声愈发浊乱,沈月檀不敢看,只觉一颗心咚咚乱跳,震得眼前发花,青绸被面上脉络分明的竹叶纹也扭曲如湍流急涛,竟令他分不清究竟谁喘得厉害些。

只等他放肆到手指合拢时,仿佛触动了机关,令龙神昂首、虎豹蓄力,沈雁州终于忍无可忍,扣着这少年手腕,便一言不发将其往后按压。不料堪堪倾轧而上时,手背骤然一痛,立时传来火辣辣刺疼感。

沈雁州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如梦初醒般松了手,眼神阴沉打量着手背上三道细长血痕。初六此时自枕头边款款探出头来,端坐如仪,慢条斯理舔着右前爪。

沈雁州入道已久,早已是百毒不侵、刀枪难入的体格,这畜生竟一击即中。尽管于他而言只不过皮肉之伤,于这童子兽而言,其实力却也足以称雄问道宗半数弟子之上了。

沈雁州冷笑道:“我曾警告过你何事?”

初六支棱着耳朵,却仍是安之若素坐在原处,仔仔细细舔着爪子。

沈雁州不由微微一愣,竟然看懂了,失笑叹道:“奸诈的畜生。我只说不许咬,就被你钻了空子,不咬反抓,如今竟理直气壮起来。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初六果然就理直气壮昂起头,金色眼瞳里露出傲慢神色,朝着沈雁州细声细气叫唤几声,威胁之意一览无遗。

沈雁州也不同这小畜生计较,只低头看向痴然躺着不动的沈月檀。那少年面容潮红渐渐褪去,过了十余息功夫,眼神才转为清明,随即开始皱眉呼痛不已,连说话也有气无力:“雁州哥哥……疼死我了……”

若非有心无力,恐怕他早就拽着沈雁州衣角哭闹不休。

沈雁州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眼见沈月檀额头转眼就被密密虚汗覆盖,脸色惨白胜过冰雪,愈发不忍教训。只安抚地摩挲这少年头顶,柔声道:“就快不疼了,哥哥这就为你疗伤。”

沈月檀微微动了动,只觉无数冰冷钢针在血肉里穿刺乱窜,疼得他两眼发黑,汗湿重衫。他竭尽全力抓住沈雁州绣满繁丽金线的衣袖,喘了片刻才平复下来,轻声道:“哥哥不如……趁机……除了……降魔圣印……”

这少年到底是不甘受人掌控的。沈雁州心中愈发和暖柔软,几乎渗出水来,恨不能将他抱在怀里好好疼爱搓揉一番,连嘴角也跟着上扬。

先前种种担忧、层层顾虑,都不过冰雪逢火山,化解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好景不长,沈雁州才生出这几分欣喜,旋即却低叹一声,自床头取了一方柔软的雪白素绢,擦拭少年冰冷汗湿的脸颊:“不成,如今你三脉七轮比酥饼还脆,稍有震动便要溃散,千万不可另生枝节。圆圆,你安心休养,待伤势好转后再作计较。”

沈月檀哑然,片刻后才怔怔问道:“雁州哥哥,我……莫非我治不好了?”

沈雁州立时道:“莫要胡思乱想,哥哥定然将你治好。”

沈月檀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只听见沈雁州安慰,丝毫不做他想,合目轻轻笑起来,一脸安心模样:“哥哥说能治好,必定是能治好的。”

他语调轻缓,显出神思恍惚的迹象,沈雁州纵使先前有所迟疑,如今见这少年愈发虚弱,再也顾不上去忧虑后果如何严重。他一把将初六拎起来,无视那小兽挣扎怒号,径直扔出窗外,将门窗仔细关紧。

随后坐在沈月檀身畔,将那少年衣衫尽数剥离,露出宛如晨露清新的体格来。然而事关重大,沈雁州此时生不出半点绮念。他虚虚跨坐在那少年身上,俯下|身去,右手握着一柄形如弦月的白玉弯刀,左手食、中两指轻轻点在沈月檀眉心,自眉间轮顺着中脉下移,追寻残存弦力运转痕迹。

待手指划过喉轮,触及位于胸口的心轮时,沈月檀微微一喘,沈雁州反应迅速、手起刀落,白玉刀尖瞬间刺破心轮外肌肤,竟没入胸口有半寸深浅。

待刀尖稍稍离体,伤口立时涌出鲜血,然而那血中竟隐隐有辉光闪烁,宛如掺杂着银粉。

那白玉弯刀不沾血迹,单单只将银粉吸入刀中,随着银粉吸附渐多,先前如羊脂般润白的刀身渐渐退去白色,呈现出宛若冰雕的透明质感来。

待心轮伤口不再有鲜血渗出,沈雁州又如法炮制,接连切开顶轮、喉轮、腹轮所在三处,一柄尺余长的弯刀化作水晶般剔透、冰寒刺骨。这寒度远远胜过寻常霜雪,仿若连火焰也能眨眼冻结,寻常人若是徒手触碰,一只手立时要冻结坏死。

那整把透明弯刀往四周散发寒气,令室内呵气成霜。沈雁州却仍是赤手握着刀柄,右手隐隐发黑,竟似冻得呈现出皮肉坏死之相。

他却全无半分动容,只垂目专注打量沈月檀。那少年再度昏迷,虽然仍是面无血色,眉宇却舒展大半,呼吸也平稳缓和,可见沈雁州这治疗手段生了奇效。

而后他为沈月檀擦拭干净全身血迹,取了灵药洒在伤口,而后取了薄被盖得严实。随即退到房间一角,低头看着手中弯刀。右手微微颤抖,刺骨寒意顺着刀柄与掌心贴合处缓缓渗入手臂,顺着鲜血潮汐般涌动,一点点汇聚、留存至脉轮之中。

直至白玉弯刀恢复玉白颜色,沈雁州方才猛然一松手,弯刀跌落在地,碎成了几块,他右手齐手腕处,皮肉发黑,倒有几分如同烧焦了一般。

他靠墙而立,脸色灰败,竟比沈月檀更憔悴几分。那些汇集于体内的弦力残余顺着道力漩涡旋转,便如巨大磨盘一般,将他腹轮之中的道种一点点磨碎、湮灭,终至消失无踪。

沈雁州汗出如浆,顺着墙壁渐渐滑落,跌坐在地,几近昏迷。

铜宫之中除了初六偶尔一声吼叫外,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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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月檀缓缓睁开眼,只觉长梦初醒,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随之而来的欣喜却令他振奋不已、猛坐起身来,一时捏捏手臂,一时左右转头,那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疼痛竟消失无踪了。

如今脉轮里道力虽然微薄,却胜在稳健温和,只需假以时日锻炼温养,便能恢复如初——以至于更上一层楼。

沈月檀心中欢喜,笑逐颜开抬起头来张望,一面唤道:“雁州……哥哥……”

话音未落,他便见到了靠坐墙角的男子。沈雁州垂着头,身边是碎裂的白玉片,整个人纹丝不动,生死未卜。

沈月檀心中一沉,急忙翻身下了床铺,顾不上周身未着寸缕,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跪坐在沈雁州面前,才察觉到兄长仍有微弱呼吸。

只是无论修为还是脉轮,到底与往日相比,还是有了什么不同。

沈月檀抓着兄长肩头,指尖太过用力而颤抖,一时间两眼发热,颤声道:“沈雁州……你这傻子……傻子!你——”

他顿了顿,满心悔恨如业火烧灼,令他哽咽出声。

他固然想过,要对抗弦力绝非易事,却委实伤痛太过,便一门心思依赖于沈雁州。又因往日里兄长运筹帷幄,进退有度,断然不会将己身置于险地。他却万万料想不到,不过是疗伤罢了,竟将沈雁州拖累到这等地步。

如今沈雁州道力衰减,竟似脉轮受损、道种出了差错。

——沈雁州分明距离阿修罗王宝座不过半步之遥,如今只怕……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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