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大道小说 > 其他类型 > 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 68 第六十七章 对质

68 第六十七章 对质(1 / 1)

<>沈提昏昏沉沉中醒过几次。

苦涩药味萦绕房中,在鼻端挥之不去。随侍照料的侍女步履轻缓,行走悄无声息。

沈月檀临行时托他照料的谛听鸟在窗外啁啾,伴随风拂叶落声与房中絮语,断断续续传到他耳中。

一时是贴身侍女在叮嘱下人仔细熬药;一时是麾下管事、亦或阿兰若堂弟子在外头禀报事务;一时又有难以厘清的吵闹喧哗,沈月檀、叶凤持等人声音混杂其中。

沈提再醒来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暖橘光芒斜斜照着窗棱,墙角仙鹤铜炉点着沈月檀送来的香锭,馥馥香气沁人心脾。

窗外有名穿着浅绿裙子的侍女正在喂谛听鸟,一面喂着,一面小声哼唱。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那少女唱功不佳,却胜在嗓音甜美,就连谛听鸟也仿佛同她应和一般,时不时叫上几声。

沈提大梦初醒,神智尚在混沌之中,就比往常少了些防备,顺着那歌声陷入怔忡。

他隐约记得年幼时身体羸弱,时常卧病在床,母亲衣不解带守着他。

也隐约记起母亲一面轻轻拍着他,一面望着窗外,小声唱着的便是同一首曲子。

分明是早已记不清的模糊情景,如今却兀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当年母亲痴痴望着的,正是养在窗外一只极少见的青色谛听鸟。

在天则谓之大鹏金翅鸟,是佛祖坐骑,亦是吞毒降魔、祛邪除妖的圣物;在地则谓之谛听鸟,是佛祖聆听苍生悲愿的耳目。亦是沈青鹏得乃父赐名的真意。

沈提望着悬在头顶,绣着松鹤延年图样的藕色织锦帘帐,不觉间低声一叹,“原来如此……”

难怪那些年来,纵使沈鸿姬妾成群,连她贴身的丫鬟也讨了去,夫妻离心离德,母亲却仍旧泰然处之,宽厚持家,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并非是受尽冷落的忍辱负重,而是既有所思在远道,便不必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的缘故罢了。

沈提无意间窥破生母心事,反倒对当年父母间的恩怨释然了几分,一旁侍女听他发出声息,已上前来扶他坐起身,语调中藏着压不住的欣喜:“大公子终于醒了。”另一人则捧了个玉碗来,柔声道:“大公子请喝药。”

沈提接了药喝,一面问道:“我睡了几日?可曾有事?”

搀扶他的侍女便低声絮絮禀报:“睡了五日了,有月檀公子与叶公子在,不曾出过大事。”她顿了顿,又道,“大夫人来过两次,小公子来过两次,俱被月檀公子同叶公子一道,拦在门外了。”

沈提笑了笑,倒也无所谓:“到底是撕破脸了。月檀现在何处?请他过来,将叶公子也请来。”

门口就有侍从忙应了一声,急急去请人。

沈提这才问道:“梅梅,方才何人在唱歌?”

那被唤作梅梅的侍女正是搀扶他那一名,忙应道:“是苏回向,大公子。回向被选进院子里伺候不足半月,经验尚浅,笨手笨脚,婢子便让她去照料谛听鸟了。是婢子监督不周,吵到了公子。”

沈提轻轻摇头,反倒露出了浅浅笑容,“唱得倒有趣,算不得吵。”

另一名侍女捧着鞋走过来,跪在床前为他穿鞋,一面噗嗤笑道:“大公子心善,连小丫头唱歌荒腔走板也能夸一夸。要不是识得这词,婢子当真听不懂她唱的是哪一出。”

梅梅板起脸斥道:“放肆,大公子心善,也轮不到你油嘴滑舌,柳柳,还不向大公子磕头请罪?”

那侍女吐吐舌头,言听计从地往后膝行半步,当真磕头道:“柳柳见大公子醒了,一时欢喜忘形,失了分寸,求大公子饶了柳柳这次。”

沈提叹道:“起来吧,梅梅吓唬你罢了。”他原想将苏回向叫进来问问,转念迟疑一瞬,遂又作罢,只道:“更衣。”

那唤作柳柳的侍女忙磕头谢恩,伺候着沈提起身,又唤了人进来一道为沈提净身更衣,以便去书房会客。

才将头发梳起来,一名侍从便立在门外,禀报道:“大公子,大事不好,月檀公子被沈四长老带走了。”他所说之事十分紧急,却仍是轻声细语禀报,都是沈提院子里的下人长年累月遵循的规矩。

沈提皱了皱眉,叹道:“四叔如此糊涂。罢了,我也走一趟。”

遂乘了紫云软轿,前去救人。

实则沈翎并不糊涂,这外室子虽然出身卑微,运道却好得惊人,极难拿捏。沈梦河不争气,原想着找个不入流的炼香师随意糊弄那小子几年便罢了,不料却请来了硕果仅存的香宗嫡系。

如今香大师不幸罹难,身份却也随之公之于众,沈月檀摇身一变,竟成了华氏一族唯一的嫡传弟子,可谓身价水涨船高。

他有供奉食香之神的本事,闯十绝关时得了沈提、沈雁州等人青眼,连竹林宗新任的宗主也会问及其人——这小子是再动不得了。

无奈沈翎纵然心里有数,却拗不过妻子整日整夜的哭诉纠缠,一时冲动,就将沈月檀“请”回了府。

如今望着跪在座下的青年,冲动不再,便只剩下满心懊悔——这烫手山芋该如何处置才是?

沈月檀神色沉静如水,淡然问道:“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沈翎将“无事无事,你回去罢”一句生生咽了回去,笑道:“不过是你我父子许久不曾见面了,何必拘谨,快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沈月檀仍跪得端正,回道:“孩儿当日因被离难宗主所阻,未曾听从父亲命令前来伺候,如今心中愧疚,不敢起身。”

沈翎顿时心中一惊,是了,那沈雁州同这小子也是过从甚密。若只是个离难宗,他尚能抗衡一二,然而如今沈雁州贵为罗睺罗阿修罗王,他在心中一衡量,儿子算什么,自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愈发坚定了心念,这人是万万动不得了。

想通此节,沈翎再不摆什么父亲架子,忙起身走到沈月檀身边,满脸慈爱道:“为父知道月檀孝顺,快起来。来人,还不给小公子上茶。”

前倨后恭的做派,却如同水到渠成一般问心无愧、流畅自如,令人击节赞赏。

沈月檀被他拖着手臂,正微微皱眉,待要婉拒,身后便突兀响起了仆从刻意拔高的嗓音:“见过夫人!”

沈四夫人早在门外就见到了堂中沈翎的举动,冷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倒耽误了老爷同您儿子商议计谋。”

沈翎扶起了沈月檀,讪讪笑道:“什么计谋,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月檀,还不见过母亲。”

沈月檀从善如流起了身,他打心里不愿叫这一声母亲,正犯愁要如何蒙混过关,沈四夫人却先一步冷冰冰开了口:“不敢当,他纵肯叫,我却是不敢应的……只怕这一应就要丢了性命。”

沈月檀只得道:“在下不敢。”

他含糊其辞,不料沈四夫人却当仁不让,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你以为哄骗了老爷欢心,就能谋算我们母子性命?未免想得简单了些!”

她突然疾言厉色,语出惊人,令在场者人人怔愣,沈翎皱眉喝道:“一派胡言!夫人,月檀是我儿子,岂可任人污蔑?”

沈四夫人望着丈夫翻脸,正是意料之中的变数。她纵使先前就未曾指望过丈夫,如今却到底心中变得冷起来,利益取舍时,她这位丈夫终究还是选了独善其身。

她深深吸口气,抬手一挥,下令道:“带上来。”

她身边的人极有眼色,屏退了闲杂人等后,才命四名青衣小厮抬着软榻进入大堂。

沈翎大吃一惊,急匆匆走上前去。

沈梦河病恹恹躺在榻中,面色发青,衣衫下鲜血隐隐渗出,浸透布料,竟好似整个身躯都在溃烂。待父亲靠近,便小声哭诉起来:“爹、爹……爹爹救我……”

沈翎手足无措,既怜惜爱子受苦,又嫌弃他满身血污,肮脏不堪,小心翼翼拍了两下未曾染到血水的床榻边缘以示安慰,转头就朝随侍在侧的仆从怒斥:“混账东西!都怎么伺候少爷的?来人,将这些废物通通拉出去砍了!”

沈四夫人皱起眉头,喝住了听令用上前来的侍卫,这才叹气道:“老爷,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不处置,拿忠心耿耿的下人撒什么气?”

沈翎不由怔住:“就在眼前?夫人的意思是……?”

沈月檀突然轻轻笑起来:“夫人的意思是,能将沈梦河害成这般模样的人,在这厅堂之上,舍我其谁。”

一边是如旭日东升的未来权臣,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妻子,沈翎只觉当前这难事乃生平仅见,轻轻抚着额角,叹道:“兹事体大,定要查个清楚……阿月,你当真——”

沈月檀缓缓转过头,面色无喜无悲,难辨心意,只沉声道:“此事非在我做与不做,全在父亲信与不信。”

沈四夫人厉声道:“孽种,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来人。”

她雷厉风行,早将人证物证准备妥当,如今一声令下,心腹便依次押着几名穿着炼香居服饰的弟子并几个托盘,鱼贯而入。

沈翎见状不由更信了几分,脸色阴晴不定,看向沈月檀时,却见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目光沉沉不见半点动摇。

苦主也罢、被告也罢,竟是个个笃定。沈梦河病痛缠身,只顾得上呻||吟,四夫人已命人将其抬回去照料。

沈翎幼时娇生惯养、少年不学无术,哪怕娶妻生子,也整日里花天酒地。纨绔了一世,如今情势复杂,他愈发满脑子浆糊,看不出半点端倪,头痛不已,望着长得愈发与沈青鹏有几分相似的沈月檀,难免怀念起他那处事精明的兄长来。

沈四夫人转身坐下,对身边一个装扮利落的妇人略略颔首,那妇人便走上来,依次提了人询问。点滴线索编织交错,便渐渐指向了沈月檀。

而其中最有力的一条,便是害沈梦河落入如今惨状的毒香残留物里,发现了龙髓的痕迹。

一提龙髓,众人的目光便下意识落在了沈月檀身上,沈月檀却视若无睹,反倒品起了奉送上来的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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