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大道小说 > 其他类型 > 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 96 第九十五章 南柯

96 第九十五章 南柯(1 / 1)

<>“昏君!”

玉阶下一声怒骂,这才唤回成王走神的思绪。

九龙蟠云的金色御座宽大得能容数人安坐,却从来只有一人能独占其位。此刻御座上只坐着个六岁小童,两腿都够不着地,另加了个脚凳踩着。他龙袍加身,冕旒上珠光闪闪,却遮挡不住此刻紧张的面容和发红的眼圈,求助一般往左下看去。

御座稍下一阶左侧,安放着一把华贵的乌檀木太师椅,一名身着青莲色绣银色莲花纹华服的男子正交叠双腿,惬意靠着软垫,单手支颐,另只手中还把玩着一块沉香,漫不经心朝玉阶之下看去。

那老文官仍在破口大骂,骈指如戟、唾沫四溅,灰白胡子抖得如同二十一年前那个冬雪之夜,破庙里冻死的乞丐披在身上的破棉被。

不愧是文人,骂人也能骂出一篇锦绣文章,旁征博引、字字珠玑,好听得很。

什么惜乎先帝伟业未竟而中道崩殂;什么贼子背信弃义、挟幼帝以令群臣;什么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什么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那男子轻轻笑了,他容貌极其出色,笑起来如寒玉凝露、琼枝垂霜。

他如同欣赏够了戏子说唱念打的看客,起身走下玉阶,带着君临臣下的慈悲,纡尊降贵地停在那文官面前。

文官已近古稀之年,仗着一时激奋骂词如潮,如今摄政王近在咫尺,却已气力衰竭,骂不出来了,只颤抖着一只手遥遥点着成王,气喘吁吁道:“你、你、你狼子、野……”到底泄了气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枯老干瘦的身躯摇摇欲坠。

百官静默,大气不敢出。

还是成王怜他老迈,抬手示意,命两个小黄门上前搀扶,为他抚背顺气。

清和殿中近乎死寂,唯有如撕裂般的喘气声,叫人担忧这老人下一刻就要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成王不动,一手把玩沉香,一手负身后,唇边微带笑容,近似和蔼地望着那老人。

却叫旁观者后背生凉,密密地渗出汗来。

成王年轻时,曾是誉满京城的美男子,性情直率豪迈,交游广阔。谁都想不到他那俊美无俦、与人为善的皮相下,藏着个残暴嗜杀、满手血腥的恶鬼。

大司马徐仲鲲受车裂之刑,曹国公满门抄斩,姚侍郎诛三族……成王哪一次下旨不是和颜悦色,轻描淡写就夺了成百上千条人命。

成王摄政六年,以铁腕血洗朝堂,枉死者数万,举朝血雨腥风、动荡不安。

这张太傅活腻了,旁人却还惜命,只恨不能同他撇清关系。

成王不开口,谁也不敢动。

又过了片刻,那老者咳嗽渐停了,才有个幼童声音怯生生响起来:“伯父,你莫要生张太傅的气。”

成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孤零零困在御座之中的皇帝,九龙腾云的浮雕金黄璀璨,同软垫交相辉映。那穿着五爪金龙明黄袍子的小身影仿佛要被这片贵气逼人的颜色吞没。

他便笑了笑,“圣上是仁德之君,素以宽大为怀,本王只好做个恶人,以免陛下为奸人所骗。”

张太傅嘶哑怒道:“你……你说谁是奸人?”

成王仍是笑得风华绝代,握住张太傅伸出来的手,将一直把玩的沉香放在他掌中,“太傅为国尽忠五十年,鞠躬尽瘁,居功至伟。圣上感念太傅恩义,准你致仕还乡。本王这千年沉香就赏了你,陛下另赐良田食邑,免你族中子弟五十年赋税徭役。太傅,人生七十古来稀,剩下的日子,不如好生做个田舍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那沉香被把玩得带上铁石之色,木质细腻,雕成个弥勒佛的笑脸模样,雕工精巧、神态生动,此情此景看去,仿佛正咧着嘴,朝张太傅嘲讽大笑。

张太傅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两腿发软,全靠两个小黄门搀扶,才未曾跌倒在地上。手中的沉香雕件如同一团炭火烧手,想扔却不敢扔。

百官之中,也有十余人跟着脸色铁青。赋税徭役?好端端的高门望族,阳原张氏的官宦子弟,要交哪门子的赋税徭役?

成王言下之意,便是要张氏所有子弟断绝仕途,终生不得入朝为官。做了白身……自然就该交了。

张太傅大惊,他也知道成王心硬,只跌跌撞撞跪下,朝着高高玉阶之上的小皇帝咚咚咚磕头。额头磕破了皮,血肉模糊,张太傅带着血,哭得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老臣……老臣不累,老臣非因恋栈不去,只是……如今多事之秋,陛下身边奸佞未除,老臣着实……寝食难安,岂能只顾自己偷生?老臣舍不得陛下……老臣满门忠烈,又、又为何突然就……”

张太傅心虚,如今年纪大了,心也乱了。当年也是出口成章、胸藏锦绣的状元郎,如今说的话尽是前言不搭后语,显得愈发昏庸。

小皇帝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得挑自己听懂的劝道:“张太傅……我、朕也不舍得张太傅。只是、只是太傅尚有家人,朕岂能因一己之私强留太傅?您年纪大了,多去陪陪孙儿罢。”

语气之中,难掩羡慕。这小皇帝由己及人,他渴求亲情而不得,便料想旁人也应如是,对此格外宽宏。

张太傅却只当他话中有话,里里外外受了敲打,心知大势已去,颓然跪倒在最低一层玉阶之下,张口之时,只觉满口苦涩辛酸:“老臣……谢恩。”

成王嘴角的笑容,便愈发渗入几丝讥诮。

他心中道:七弟,你瞧,当年做不到的事,我如今桩桩件件都替你做了。当年动不了的人,我如今说杀就杀了。你何不回来瞧瞧哥哥做得好不好?

退朝之后,他牵着小皇帝回康宁宫。

小皇帝眉目宛然,恍惚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的七皇子。

如此算来,他与七弟初见那年,七弟也是六岁。

那一年他十二岁,做了整整十二年小乞丐,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领着一帮兄弟独霸城西随意乞讨,三餐吃饱。

有一天却突然被人找上门来,带他进京、入宫。

如同神仙姐姐般美貌精致的宫女们将他一身恶臭的泥垢搓洗干净,给杂草般的头发抹上香油,梳理顺滑,挽好的发髻中插上价值连城的碧玉鎏金簪;给他换上轻软华贵、闪闪发亮的绸缎衣裳,压袍的珠宝玉佩件件都珍贵得令人咋舌,晃得他头晕眼花。

老黄门领他拜见了只在说书先生口中提过的人物,皇帝、太后、皇后,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竟是他的血亲。

他顺着宛若高耸入云的宫墙,穿过数不清的朱门,进入一间比破庙大了数十倍、更豪华奢靡到叫他惊恐的屋中,引路的黄门说道,这便是他往后的居所。

然而他只觉自己如同一头卑劣残暴的鬣狗,合该与死尸腐肉、血污恶臭为伴,如今却误闯进高华清娴、香气扑鼻的瑞兽群中,连头发丝都与之格格不入。

小皇帝蹬蹬蹬跑进了书房中,一面迭声叫道:“伯父伯父!趁热吃!”

他自怀中取出个手帕包,一层层小心揭开,露出个黄澄澄的糖酥饼,表面撒着芝麻,还腾腾冒着热气,被压得碎了一半。

小皇帝年幼,吃食由太医和乳母严格照看,甜品每日都有定数,绝不多给。譬如这糖酥饼,因其油腻过重,又是民间粗鄙点心,宫中不喜,小皇帝每旬都只有两个,反倒因此成了稀罕物。

成王放下奏折朱笔,将小侄儿抱在腿上,宠溺笑道:“昭儿真舍得给伯父吃?”

小皇帝用力点头:“伯父喜欢糖酥饼,昭儿想要和伯父分食。”

成王做乞丐时曾得了个糖酥饼吃,那外皮轻薄酥脆,入口即化,内里的糖汁又甜又香,小乞丐只觉天上地下,再无比这更美味之物。

他初进宫时依然生计艰难。老皇帝子嗣众多,虽然接他回宫,却也未曾周到照料。他生母又卑微,虽然身为三皇子,却被兄弟姐妹们个个看不起,连太监宫女也欺他无知,私扣他的饭食。

是七弟分他吃食,帮他熬过了最初的时日。

说来也巧,七弟第一次分给他的,正是一盒冷透了的糖酥饼。内馅以猪油调和,冷了便起腻变软,七弟很是嫌弃。

然而成王只觉他一生之中,再多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也比不上那盒起腻的糖酥饼。

小皇帝两眼晶晶亮,举高手里捧着的点心,成王摸摸他的头,接过来慢慢吃掉。

物是人非,如今吃下去只尝到满口齁甜油腻,很是不快。

然而那小童却绽开满脸笑容,嘻嘻笑着在他怀里拱,反复地叫:“伯父伯父!”

成王喝茶清清口,遂抱着小皇帝教他习字。

小皇帝单名一个昭字,成王教他写“雁回”,待他及冠,便赐字为雁回。

昭节迎春来,春来则雁回。

成王名为沈雁州。

小皇帝的名与字,都是先帝生前拟好,拉着沈雁州的手,拼尽全力一字一句细细叮嘱,如刻在骨中、烙在眼皮,想忘也忘不掉。

沈雁州彼时与他两手紧握,冷笑道:“沈雁回?好,好,沈月檀,你苦心孤诣,时时提醒,只为我能保你后嗣王座安稳。你不信我,为何还要用我?”

沈月檀面如金纸,生机薄弱,眉宇间死气浓厚,却不减清绝之色,抬头望着他时,眼中情谊深厚,“哥哥……虽然宫中有六个兄长,可在我心中,我只当你是哥哥。”

沈雁州险些咬碎了牙,眼神炽热,几乎要将病榻中人烧穿:“我只愿不是你哥哥。”

沈月檀轻声道:“只有你是我哥哥,是我骨中骨、血中血,除了雁州哥哥,我谁也不信。”

沈雁州一个字也反驳不得,默然片刻后,只道:“好,这一世算我欠你,我替你照看雁回,我替你安定天下、重振朝纲,我替你巩固江山、延续国祚。下一世——”

“若是有下一世……”

“下一世,哪怕做仇人,也不做兄弟。”

沈月檀突然笑出了声,一双黯淡双眼浮起水汽,阖眼之时,有泪珠划过苍白干瘦面颊。他语调轻缓,喃喃自语,带着无限欣喜向往。

“好……好……不做兄弟……”

是夜,先帝薨,其子沈昭即位,因其年幼,由成王沈楼摄政。

摄政王公务缠身,小皇帝不能耽误太久,写了两张字,就被领走念书。

成王再度放下朱笔时,房中的六座铜雀烛台已经换了批蜡烛。他只觉两眼肿胀难捱,便靠坐椅中,合目后仰。

随侍的老黄门上前,为他按摩头颈肩。

他呼吸和缓,低声道:“沈梧不见了,恐要生乱。”

沈梧是成王的五弟,亦是皇后的独子,原本继承大统有望,然而东宫之乱后被褫夺齐王封号,软禁府中。

那老黄门叹气,“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何必。”

成王只一笑:“我原瞧着他还算知趣,姑且放他一马,待腾出手来处置时,总能留他一条生路。奈何他自己不肯安分,非要跳出来……那就怨不得我大义灭亲。”

老黄门是当年破庙里的乞丐之一,姓杜名忠。沈雁州一朝得志,稍微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便兴冲冲去寻这群兄弟。若想安分度日的,便赠金银;若有大志的,便带回京中,安置些寻常职位,慢慢历练。也算是培植了沈雁州最初的一批党羽。

那老乞丐因妻儿都感染时疫死了,为救治耗尽家财,过得十分困苦。他便狠狠心自己一刀割了,想要进宫混个差事。可惜年纪太大,宫中不收,只得乞讨度日。不想时来运转,便求了沈雁州,进宫做了黄门,一偿夙愿。

这些年月过去,那批乞儿或是生了异心、被人收买而背叛,或是厌倦于朝堂算计,挂印求去。零零落落,只剩下两三人。而留在宫中的,便只有这位老黄门了。

沈雁州敬重他,唤他“忠叔”,他也当真数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

此时便又叹气道:“王爷还是太着急了。”

成王手段过激,难免引起各方反弹,他看似大权独揽、风头无两,实则如暴风中走钢索,着实凶险。

不得不急啊……

六年了,沈雁州日复一日煎熬着,求不到片刻安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人生太苦,沈雁州后悔了。

早知如此折磨,倒不如当初断然拒绝。

江山算什么玩意?子嗣算什么玩意?

你走都走了,凭什么留我形销骨立,生不如死?

沈月檀,沈月檀,你好生自私。

早一日为沈昭理清朝政,就能早一日去寻他。

纵然与当初的承诺有所出入,耍一耍赖,若他生气了,想法子哄一哄便好了。

七弟从不会当真生他的气。

下一世便不是七弟了,阿月便只是阿月,雁州也只是雁州。

这点肖想,便是沈雁州如今唯一的寄托。

摄政王住在晏安宫,亦是先帝尚为皇子时的居所,家眷亦安置其中。

未立太子时,朝中波谲云诡,人人自危,成王便做了件叫人放下戒心的事。

他求父皇恩准,娶了一位平民男妻。

此举非但得不到来自妻族的支持,更连子嗣也不会留下,彻底断绝了他通往王座之路。

而后他便一心辅佐七皇子,直到七皇子继承大统。

成王回宫,由宫人服侍沐浴更衣,拆了束发的金冠,便有小黄门来报:“王爷,王妃求见。”

成王问道:“何事?”

小黄门嗫嚅说不出话来,杜忠劝道:“王爷,您与王妃半个月未曾见面了。”

成王垂下眼睑沉吟片刻,才道:“罢了,请王妃进来。”

王妃捧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放着个彩釉白瓷茶碗。周围人知机,俱都退了出去。

王妃穿了身月白缎子长衫,漆黑柔顺的长发松松拢在脑后,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眉眼轮廓,依稀有故人模样。如今故人已逝,那些许肖似,看来却有些刺目了。

他腰身纤细,犹若垂柳,柔和笑道:“王爷辛苦了一日,我叫人熬了百花虫草茶,临睡前喝一盏,能清心养神。”他放下托盘,捧着茶盏往成王唇边送,眼中柔情似水,映着烛火闪动,满溢得要滴出来,“王爷尝尝?”

成王中途就接过茶盏,放在手边桌上,“王妃还有何事?”

王妃咬了咬嘴唇,遂下定决心,跪在成王脚边,一面柔声唤道:“王爷……”一面颤巍巍伸手,往男子腿间伸去。

却连衣袍都未曾碰到,就被成王轻轻拨开:“夜离,你在做什么?”

他语调不疾不徐,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令王妃眼中生出哀戚与惧色,滚滚落泪:“王爷……王爷同夜离成亲多少年了?”

成王不语,夜离自顾自续道:“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您一天也不曾……”

成王道:“成亲之前,我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夜离紧紧攥着衣袖,抖得宛若暮秋时节,冷雨中的枯叶,指节都用力得发白,他深深吸气,压住了哽咽才道:“自然记得……一字一句,不敢或忘。”

——我供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你只需安心住在王府便是。我只要夫妻之名,不必有夫妻之实,莫要妄想。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我都尽力满足你。

他对沈雁州爱重情深,沈郎说什么便是什么。年少时只当万事容易得很,只得一个“沈雁州之妻”的虚名便是天大的恩惠,他甘愿隐忍爱意、别无所求。

然而岁月如梭,人心易变,他到底忍不住贪念。

心上人近在咫尺,却碰也碰不得,此中煎熬,宛如人间炼狱。

夜离后悔了。

他跪在沈雁州脚边,微微仰起头,宛如少年时。泪珠从光洁如玉的面颊滚落,眼睛微红,泪光晶莹,薄唇轻启,下颌有着坚贞形状,微仰头露出莹白纤细的颈项,无助而顺服,每个姿势、每个角度都绝美诱人。

这是个得天独厚的男子,岁月未曾留下半点痕迹,只不过为他增添了些许雍容沉静。

“……十五年来,王爷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王爷您千金之躯,为何如此……自苦?”

“我本就是王爷的人,无论王爷如何享用,妾、妾身都只有无限欢欣。”

“王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妾身……”

他痴心一片,卑微如尘,奈何郎心似铁。

沈雁州不为所动,只沉声道:“夜离,出去。”

夜离手足冰冷,凉气渐渐蔓延到心中,他还试图开口,沈雁州已站起身来,唤道:“来人,送王妃回房安歇。”

夜离木然起身告退,眼中的光渐次黯淡,一点一点,终至熄灭成灰。

成王沐浴出来时,杜忠正往香炉里放香药。那香炉是番邦进宫,通体晶莹剔透,仿佛冰雪雕琢,表面阴刻的花纹颇具异域风情,是件独一无二的珍品,原本是七皇子的宝贝,后来七皇子便转赠给成王。

杜忠知晓他的喜好,点了白檀香,清浅香气,略带苦涩,叫人格外安心。

沈雁州劳累一日,甫一合眼便沉沉入睡。

<>

最新小说: 从木叶开始的宇智波琴川 我靠着茶里茶气嫁给了豪门大佬 九零福运小俏媳 穿越从语文书开始 八零好福妻 炮灰王妃今天洗白了吗 成为反派得不到的黑月光 开局签到西游送太乙真人 团宠小祖宗九百岁 谍海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