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那个巨大的,由云朵组成、顺时针旋转的五彩漩涡映入眼帘一瞬,阿奇便回想起上午时分,瑞克一时描述的场景:“房屋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只是望见村子西南面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五彩的漩涡。通过目测,漩涡的直径大约有10米,并在缓慢地旋转。”
“然而现在看来,它的直径恐怕不止10米。”阿奇心说,目光却未有丝毫转移。
就在他想着看看那个近似UFO的巨大漩涡是怎么出现的时候,一直回响在耳旁却一直没有被阿奇注意的笛声,以似利剑穿心的形式猛然突破他的耳膜,刺激着阿奇的听觉神经。
尽管奏乐者用的是笛子,适合演奏宛转悠扬的欢快乐曲,但是乐章那宏伟盛大的气势却没有因为乐器本身的特点而有丝毫掩藏。
由于此时已经临近乐曲末尾,所以阿奇并没有充足时间去欣赏那令人振奋的乐曲,尽管整首乐曲的持续时间也没有那么长。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刻意的成分,就在乐曲演奏至最后五分之一时,阿奇开始回想此前的,看似很长时间的经历。
回忆结束,他不免暗自感叹:“一直在应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没去注意时间。现在想想,以现实时间来计算,刚才…其实也没过去多久,最多也就是三四分钟的样子。”
确认了这样一点,静默的阿奇开始回想上午时听同学提及的那个时间段:“虽然瑞克叙述的和现实情况有些不同,但相差也不是太大。哎!这里的时间差都快让我忘记原来的时间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
迷茫浮现在阿奇脸上,为此他的思想又一次出现短暂停止,神情也逐渐从迷茫转变成呆滞,犹如一个连续工作8小时、刚进家门就一下坐到沙发上休息的人。
忽然听到人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阿奇的思想重启,神色也回归正常。
声音很轻,但由于渐渐临近,阿奇听出了脚步的缓慢与沉稳。
也正因为如此,他猛然回想起之前就注意到的,后来因为眼前情况被不觉遗忘的那个老人。毕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能踏出那样稳重、自然的脚步声。
根本不需要转动脖颈,阿奇只是向左移了一下目光,便清楚了那一身素服的老人正慢步走来。
名字已不需要多想,因为阿奇在想起这个老人之时,就已经想到了他的名字。
“邓肯么?”眼睛则印证了所想。
每一首乐曲,无论委婉还是激昂,都有着共同特性:能让欢悦的听者不觉间投入安静的怀抱,使其全身心感受着每一个音符。正如饥饿的人在桌前吃饭;困倦的人躺在床上,不会因为什么小事,停止嘴巴的嚼动;睁眼从床上起来。当然了,这仅限于“小事”。
对于队伍最右边的皇甫澈而言,“小事”显然没有发生,而令他一时转移注意的事,也不再是小事情。
皇甫澈觉察到了邓肯、那老人的漫步走近。
值得在意的是,皇甫澈此前的思想完全集中在耳旁的乐曲上,尽管看其表面,他并没有像左边司徒鹤那样,始终盯着前方上官莲娜。
如果阿奇是先听到脚步声,然后移动眼看到了邓肯,那么皇甫澈恰恰相反。因为所处位置(阿奇面朝西,皇甫澈面朝正北),他是在右眼无意看见了邓肯慢移且没有丝毫哈腰的身影后,才听到的沉稳脚步声。
“村长是什么时候来的?”同样听到皇甫澈的一句问,司徒鹤和司马慧丽的反应完全不同。
“队长到达这里以后,大约是在他们抵达的两分钟时。”皇甫澈没有看到司马慧丽移动眼睛,只是听了她的平淡答复,就好像提问的人不是右边的皇甫澈,而是前方的上官莲娜。
不用理会话的内容,单听语气,皇甫澈就能确认,司马慧丽其实早就知道村长邓肯来了此地,起码比刚刚提问的自己知道得早。
司徒鹤没有说话,如果为他找一个不开口的原因,那么“司徒鹤此刻已经被乐曲完全吸引,即便听了皇甫澈的提问,他也没兴趣作答”可能最符合实际情况。
“既然你们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而我现在选择了你们,那我就有绝对理由相信你们。”这是邓肯当初在为首批守卫队全体成员致辞时的一句话。也正因为有了这样一句话,每次发生突发情况、邓肯亲自到场时,卫队成们都不会认为村长的亲自观战,是因为不相信他们。
先开始邓肯还为此担心,可最后的结果让他暗自欣慰。因为经队长与队员们的简单讨论,他们竟一致认为村长之所以要时不时亲自观战,就是因为他相信着时任卫队成员的年轻人们。
亲自观战,就是想在亲眼看到的前提下进行多次印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这种相信不单是自己的猜想,更是符合现实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绝对不能让村长失望!”这是当时其中一个队员说过的话。而此话一出,便立刻引起队员们的共鸣,并且这种共鸣产生的结果延续至今。
守卫队历来人数并不算多的成员在严格把守各自关卡和区域、绝不让村长失望的同时,也在绝对相信着那位老人,以致从未听说哪名队员因一个表情、某句话使得邓肯产生和“我不来观战是不是更好些”类似的想法,包括卫队第二任的队长。
邓肯曾在闲暇时候问了当时的卫队长,得到的答复证实了老人先前的猜测:队员们是在队长连续提醒下得出的那个结论。
事情如此,但在邓肯亲自观战的原因里却也包括了这一点。
至于另一点,正是邓肯之前向阿奇表示的,如果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作为村长的邓肯能及时帮忙,起码能对外求援,尽管这种状况并未发生,邓肯每次也只是站在隐蔽的地方静静观看。
通过笛子的气孔,上官莲娜吹奏了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
音符响起一瞬,地面那些自然伸展的绿草开始拂动,随后有了动作的便是圆形区域里的所有大树,准确地说,是那些大树的枝叶。而区域的范围,只是直径就接近了15米。
对于司徒鹤,他这时候根本不需要低头去看那些绿草;抬头去看那些树枝,因为司徒鹤的感受、眼中那缕飘动着的黑色长发,就已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起风了。而那长发的主人,正是上官莲娜。
乐声完全消失,但风声却在不断加大。
如果细心点儿就可以感觉、看出:刚开始还是杂乱、令人分不清源头的风,此时此刻已经形成了一股快速旋转的风,也可以称为“旋风”。
如果以对待心爱物品或人的心态,去看待那在短期就让树枝间有了声响的风,那么上官莲娜所处的位置正是旋风的中心,便不再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皇甫澈紧握一下剑柄,也就注意了散布地面的怪物,在刚刚不经意地一瞥之时。然而,他所注意的并不是怪物的身躯,而是它们现在唯一能受自己控制的眼神。
恐惧、绝望,这是皇甫澈一时通过那些眼神看到的东西。和刚才相比,这种东西明显增多了,而且不止一两倍。
他张了张嘴,眼神的暗淡,很好证明了皇甫澈刚刚是在叹息,只不过幅度很轻。
除了盛夏,其他任何季节的夜晚都是寒冷的,尤其是在有风的夜晚。现在明显不是盛夏,司马慧丽也在这时感受到了寒冷,开始不自觉缓缓环抱自己、左对右,右对左地搓动手臂,尽管还没到全身颤抖的程度。
也许是因为注意力和思想的轻微转移,距离司马慧丽最近的皇甫澈听到了前者搓动手臂的轻微声响。
“很冷吗?”听他的问话,司马慧丽刚想点头,却突然略显倔强地摇了摇头,明显可以感觉到力度。
虽说如此,她手臂对搓的举动却没有怎样停止。
皇甫澈轻应了一声,就在司马慧丽以为他信了自己的答复,突然就觉察到一个大型物体正从上而下地落在自己面前。
心里一惊,司马慧丽猛然睁大双眼同时,手也立即停了原先的动作。
她想着向后跳起,以避免那物体对自身造成损伤,可是感受到寒冷的身体如果不先进行热身,来驱除寒冷带来的僵硬,是没有办法像平时那样敏捷作出反应的。
身体根本没有出现一丝的后移,那巨大物件便携带着超大的力度,像一块巨石般落在司马慧丽眼前,瞬间就遮住了她全部视线。按照司马慧丽自己的视角和感觉,那东西简直是贴着自己的脸砸落到面前的。
她事后曾这么想:“开始先不管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假如我当时因为其他什么再往前凑近几厘米,那我的思想就很有可能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进入永久‘沉睡’了!”
大约过去5秒,司马慧丽才从顿时的惊愕中解脱。
渐渐看清楚面前的物件其实是皇甫澈手里的巨剑,司马慧丽原本自然伸开、虽说一时有些僵硬的双手,随即就紧紧握住了,因为极度惊讶而完全呆住的脸,也瞬间被愤怒充实。
“皇...皇甫澈!你这混蛋!你在干什么啊!!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字音虽然不是很高,但语气严厉得足够任何人感受司马慧丽的气愤,犹如一包被点着的*,即将炸毁周围一切。
没有让右手离开剑柄,皇甫澈却愣住了。确认司马慧丽这时非常愤怒,皇甫澈却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在皇甫澈眼里,自己刚刚…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
司徒鹤瞟了一眼右边正互相看着的队友,然后就回眼重新望向前方只能看到背影的上官莲娜。
司徒鹤没有一丝声响,不仅如此,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刚刚映入眼帘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片随风落下的树叶。
根本上无视了他一瞬间的瞥视,皇甫澈的大脑一时在飞速运转,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出导致司马慧丽愤怒的原因,并以此为突破口,为自己辩解。
皇甫澈回忆着,重新记起司马慧丽说话前的举动和表情。
只需一刹那且根本不用检验,想到那一点的皇甫澈随即在对方再次开口前,微笑解释道:“还以为你能事先反应过来呢,没想到...是我忽略了,人感觉寒冷时反应会变得迟钝。所以...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你...没事儿吧?还冷么?”第一句话时,皇甫澈的微笑就自然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神色表露了他一时自责和担心。
其实,真正让司马慧丽一时间说不上话或者气消的,是皇甫澈的语气。那是一种应有的,充满诚恳的语气,出乎她意料的诚恳。
垂眼略略想了一下,又像是在掩饰一时惊讶的情绪,司马慧丽秒间便向皇甫澈轻微冷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道歉?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呢?”
看对方不真实的思考样子,皇甫澈内心的火气立即涌上大脑:“那是因为我刚才根本没有做错!我皇甫澈只会承认确实错了的事情,就像刚刚那样。”
“你那还不叫错?”司马慧丽立刻反驳,“那你告诉我,什么叫错?”
“就像刚刚那样!”皇甫澈答道。
“哪样?”
“就是那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甫澈的手已然离开了那就个人而言,非常重要的巨剑。可当觉察到这一点,他忽略了司马慧丽随即的无理取闹,只是看着她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注意皇甫澈一时呆愣的眼神,司马慧丽倒没有了任何胜利感,反而因对方沉默,感受到了失落,不明原因的失落。
历时极短的停顿,司马慧丽决定再倔强地说上几句:“说不上来了吧?和我吵,你还......”
“你还冷吗?”
“唔!”面对突然接话,司马慧丽顿时就有种类似溺水的感觉。
她当然能听懂皇甫澈的意思,因为他这时已将先前那闹脾气的,略显呆滞的表情换下,已是一脸的严肃、认真。
司马慧丽怔了怔,随后无意识似的回看那把为自己挡风的巨剑。
几乎是在宽阔剑身映于眼球同时,司马慧丽意识了那此前根本没有注意的事情(也许,把“事情”换成“问题”更具体些)——他为什么要让那巨剑挡在面前?
答案随即显现,因为感觉有点儿冷,他...皇甫澈利用手里兵器的宽度,为自己遮挡寒风。
如此,司马慧丽更是明白了一时情况的前因后果。
如果刚才司徒鹤为了代替上官莲娜拿回本属于她的笛子,而毅然卸去手上的铁质拳套,那么皇甫澈此刻为遮挡司马慧丽面前的寒风、使其不再感到寒冷,暂时放弃了那在此刻看来,如同生命一般重要的巨剑,就成了司马慧丽为此感动的原因。
她和上官莲娜不同,司徒鹤以前就为她(上官莲娜)做过很多类似于“为保持她手的洁净,专门卸去那拳套”的事情。
而皇甫澈,在司马慧丽印象里,他这是第一次为了自己,忽略掉自身,尽管她所谓的“印象”,百分之八十都不符合实际情况。
和上官莲娜一样,司马慧丽不赞同这种做法,唯一原因就是太危险。
的确,对于每名卫队成员、乃至队长而言,在任何需要武力才能解决的状况没有得到完善解决前让兵器离手,已不再代表“投降”,而是束手待毙。
然而在一些特殊时刻,比如现在,皇甫澈得知司马慧丽很冷;比如刚才,司徒鹤看到依旧被怪物握在手里、本属于上官莲娜的笛子,“兵器离手就意味着束手待毙”这种观点,他们显然很难再遵守下去。
当然了,这种时候也并不是发生了,队员们就一定要违背“兵器不能离手”的常规。既然他们能担任这个职务,那么“审时度势”就成了一种必备能力。假如是在解决状况的关键时刻,无论是司徒鹤还是皇甫澈,甚至队长聂阳,也是不可能忽然抽手去帮助他人的。
司马慧丽不免轻翘了嘴角,不显露内心涌起的感动同时,轻声向皇甫澈说道:“或许,你这次真没有做错事。把你的剑收回去吧!和你吵嘴,我早就不冷了。”
忽然注意了对方右侧的手,司马慧丽斜眼一看那巨剑剑柄,不觉心想:“就算司徒鹤卸了拳套,但拳套毕竟还在他手里。可他呢?手完全离了兵器!这个皇甫澈,就不能多想想?这样很危险的!”难免一皱眉头,司马慧丽随即进入了警戒状态。
皇甫澈确认地看一眼司马慧丽已经放下的手,憨厚一应声,抬手就将对方面前的巨剑拔了出来。
而看着眼前向右上方先缓后快移动的大剑,司马慧丽没有再多想什么,除了内心那份感动。
倒是皇甫澈在兵器重新放置右肩时笑道:“我就说嘛,我皇甫澈只会承认真正做错的事。道歉什么的,是必须有的!”
因为终于见他收了兵器,所以司马慧丽在放松警惕之余的笑容,便不可避免的有了些尴尬。
乐曲完全消失的此刻,取代乐声的是呼呼的风声。尽管如此,上官莲娜并没有因为乐章完毕,而改变吹奏笛子时的姿态。
她依然笔直地站立在那儿,双腿并拢、脚尖向两边呈近60度叉开,手臂抬起、做吹奏横笛的姿势。
如果某人此刻在上官莲娜正面且走近,除了能注意她身后那随风飘舞的长发,唯一有所改变的,就只有精灵的嘴唇了。因为乐曲已经奏完,唇齿间也就不再有空隙。
上官莲娜的眼睛自然闭合着,没有改变吹奏乐曲时的神色同时,她此刻犹如睡着了一般。
呜呼作响的旋风不仅吹舞了上官莲娜的黑色长发,还让司徒鹤那形态类似火焰的黑发摆动。然而,来自头顶的轻微撕扯感并没有促使他注意向别处,紧握右手,司徒鹤依旧紧盯上官莲娜,尽管眼眸有时会因为风,出现不自觉眨动。
司徒鹤的一时姿态给人带来紧张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缘由只有一个,就是散落在四周的怪物们。
它们这时无法移动,可是司徒鹤从没有坚定认为那些身体情况一切安好的生物,一定不会重新站立、发动进攻。
犹如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钉在地上的它们,仅以眼睛去看,就不会有谁能肯定说,它们一定不会恢复行动能力。
上官莲娜最后一曲隐含的法技效果足以毁灭大范围内的所有目标,但效果前的准备时间却是最长的,而且处于准备状态的上官莲娜根本没有任何抵御进攻、偷袭的能力。如果不是有队员的援助和所对的目标都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作为创始人的她绝对不会选择奏响那首乐曲。
正因为深知这时候的上官莲娜非常脆弱,所以当她奏响那特殊乐章,直至相应效果结束,司徒鹤不能也不敢有任何松懈,尽管这种松懈或许在他人看来有些多余。
距离上官莲娜较近的那四人并没有多加注意,她一时所站的位置不仅仅是旋风中心,同时也是此刻浮在空中缓慢顺时针旋转、由云朵组成的五彩漩涡的中心。而这一点,阿奇也是在后来才注意到的。
风速越来越快,可是真正促使那些倒地生物逐渐离开地面的,却是空中的那个漩涡。
任何漩涡,只要达到一定旋转力度就会具备吸附物体的能力。然而,当前这个由云朵组成的漩涡所具有的吸附能力并非源于它自身的旋转,而是来自漩涡附带的魔法引力,和地心引力有些类似。
上升速度与氢气球的上升速度接近的怪物们明显无法适应渐渐离地的感觉。由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它们只能慌乱地闪动眼球,眼神里的惊恐和绝望甚至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任何活着的生物都存有思想,即便它们长相有多么可怖。
正因如此,当第一只盗贼被迫离开地面之时,那些凡是能看到它的怪物仿佛瞬间就意识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尽管那五彩漩涡刚刚出现之时,怪物们便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慌乱闪动眼球并没有改变怪物们上升至空中的速度,也没有令它们消除之前感觉到的危险,那如同死神降临的危险。
除呼呼风声,司徒鹤三人一时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他们在风中屹立,犹如观看旗帜升起地望向那越来越接近漩涡的怪物。根本用不着察看,此时地面上已没有了那些怪异生物的影子,因为它们都悬浮在空中、不断上升,与走在黄泉路上的人无异。
首先接触漩涡的不是最先悬空离地的盗贼,而是长相、尤其是那张如旋转刀片的大嘴最为惊悚的,体态接近于蛇、喜欢钻入地下的巨型怪物。至于为何是它们,恐怕没人会知道,毕竟面对当前这种情况,没有谁会去想这个问题。
根本没有丝毫声响,当卷成一团的蛇形怪物刚刚触碰那轻如空气、柔如泡沫的蓝色云彩时,率先消失的不再是一碰即散的云朵,而是身躯看似坚硬的怪物。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怪物消失的方式竟和“沙雕撞向石头”一样,一触即碎,尸身随即不见任何踪影,虽说这里的“沙雕”是身体坚硬的怪物,“石头”为看似松软的云朵。
怪物上升时间的间隔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当第一只怪物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消失,其他的,无论种类的怪异生物,便相继以相同方式消失于空中。
从首先的蛇怪消失,到最后那石头人化成肉眼看不见的粉末被随即跟上的旋风吹散,这一过程总共所用时间只有不到五秒。当然,如果以盗贼离开地面的时间开始算,那么到最后一只怪物消失,这里的经历在时间上恐怕就有二十几秒了。
五彩的漩涡开始回到原有的白色,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它的形态也从原来的螺旋形,逐步转换至属于云朵的自然形态。
根据上官莲娜身后黑发的舞动程度,就算是感觉不到风吹脸颊的阿奇,此时也能看出风速正在逐渐减弱。
螺旋形的漩涡不见了踪影,代替那个位置的,是向四周飘散的朵朵白云,尽管此时此地的天色,已掩盖了白云本来的色彩。
旋风完全退却,不仅让耳旁呼呼的风声消失,更让周围地上的绿草、大树的枝叶停止了摇摆。
站成一排的司徒鹤、司马慧丽、皇甫澈三人不动声色,仿佛完全没有被刚刚的情形打动。然而,已然走到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外的邓肯清楚:没有表情,其实是代表他们被刚刚发生在眼前的情况震撼,以致于已经没有什么足以表达各人此刻的心情。
邓肯的观点是符合现实的,而就在四周平静下来的半分钟后,一直保持吹奏姿势的上官莲娜,缓缓睁开了那双具有红色的眼眸。
她没有立即转动身躯,却让笛声再次响起。
这次,上官莲娜吹奏的是一首为纪念逝去之人(准确说,是纪念那些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的生物)的乐曲。正因为这样,一时乐声中充实着悲伤,音调低沉而缓慢,每个音符都被浓烈的悲情包裹,明确对死者悼念同时,更是在谴责自己,因为致使它们离世的正是吹奏者,虽然它们并不属于人。
如果五彩漩涡产生的威力能让阿奇惊讶得一时说不上话,那么上官莲娜接下来吹奏的这首送葬之曲,则是让司徒鹤三人不禁震惊到明显一怔愣的原因。
一曲末了,司徒鹤眼里的上官莲娜低下了头,同时有的,便是她宽檐帽上那根粉红色羽毛的抖动,很轻,却足以让人察觉。
因为是背对着司徒鹤,加上帽子的遮盖,所以就算是站在上官莲娜右面的阿奇,也没能看清她现在究竟怎么了。
稍有停顿,皇甫澈轻声问道:“她...没事儿吧?”
“你就别说了。”司马慧丽忙说,“这还看不出来?”
她没去看皇甫澈,但后者只是听司马慧丽的口气,就随即猜想到了其中七八分的缘由。
望向了上官莲娜,皇甫澈心说:“难怪上官不轻易奏响那乐曲,原来是因为这个。”轻呼一口气,皇甫澈的声音却近似叹息,“以前一直认为是乐曲的准确时间过长,上官才不愿演奏它。今天才知道,主要原因是这首乐曲产生的作用太大。
“的确,无声就把一个生物从有形转变到了无形,而且是忽略数量、无视种类。这种方式…确实有些残忍了。怪不得她会为它们送行,还为它们......可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毕竟只是一群怪物啊!”
最后,皇甫澈以“性格不同,就会有不同的待事方式”自我解释了上官莲娜那种“有些过了”的送行。
“也只有她能忽略乐曲本身的特点,奏出这些各不相同的乐声。”听只有上年纪的人才有的话语,皇甫澈、司马慧丽随即看去,并直接看着笔直站立的邓肯。
老人没有随即向两人示意,直到话音落下的三秒后。
“不知道你们听出了没有,”邓肯说,“上官刚刚吹奏的乐曲不仅是音调缓慢、使用了很多低音,还巧妙利用了笛声本身的欢快,在表达对死者的悼念、责备自己的同时,祝愿着那些死去生物一路走好。利用乐声,她表达的还有另外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上官并没有后悔那么做,因为,她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在意了邓肯询问的眼神,司马慧丽、皇甫澈不觉互相看看。
而从他们的脸色邓肯可以看出,二人并没有单是听乐曲就领悟了自己的观点。
“当然,”确认年轻人不好说话,老人微笑了,“这只是我这个旁观者的个人看法,你们不用这么在意,当是闲聊就好。”
见村长是这样想的,一时游荡于皇甫澈、司马慧丽心头的难堪才得以消散,二人由此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注意左边司徒鹤只是向右移了一下目光,丝丝好奇逐渐浮现同时,邓肯也有了向司徒鹤发问的理由。
“队里就司徒鹤你和上官的关系最好,也是最了解她的。其他人听不出来上官的真实想法,可能是因为对她不是那么了解。司徒鹤,你应该能听出上官乐声中的真正含义吧?”
一直到司马、皇甫相继在意了周围当前的寂静,司徒鹤都没有任何反应。不仅如此,他自从看了一眼邓肯以来,目光就再没离开过上官莲娜,尽管眼里的只是背影。
距离司徒鹤较近的司马慧丽想着提醒一下,却被邓肯及时阻止了。
“没关系。”老人自然放下右手,“既然是我决定的卫队成员,当然有较深了解。不用在意,他听到了,所以,他会给予回复。”
按照远处阿奇看到的情形,邓肯在后一句话完时,脸颊赫然就浮现出一丝阴森的神色。虽然阿奇接着就通过眨眼证实自己没有看花,但阿奇还是忽略了一点:对于由人的待事方式、经历、世界观、性格等等一切心理因素产生的错觉,不可能被一次简单的眨眼消除。
也许邓肯的确在那时候反感了司徒鹤的沉默,,但作为村长,邓肯不会去明显计较,正如他自己所说,既然是决定的人选,当然对他有较深的了解。
帽檐重新摆平,代表着上官莲娜这时抬了脸庞。
这次,她放下了手臂,并转身迈步。
见她没有一点儿异样,皇甫澈、司马慧丽暗暗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着上官莲娜迈出轻盈脚步地缓缓走向自己,司徒鹤那握着的右手也以相同步调缓缓松开。
“我,没有村长那么懂音乐,所以...”语气依旧平静得有着凉意,司徒鹤却意外微笑着,“我只是听出了最后一点,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目光始终朝前,便让人感觉司徒鹤一时只是在自语。
“是么。”邓肯看看越来越近的精灵,话里却不显一丝疑问。
就在年轻人们以为老人已经话完时,三人在眼角余光下即刻就注意了村长浮现嘴角的微笑。
“年轻人...年轻人啊!加油吧,年轻人!”邓肯的话音不高,但在场所有人同时就听出了那老人的兴奋、此刻的释怀。
司马慧丽首先移了目光,看到的却是邓肯渐行渐远的背影。
“村长!”没有多想,她张嘴就提高了话音,“您去哪儿啊?”
“既然事情解决了,我去看看你们队长。天黑了,你们四个尽快回去就是。”老人沉稳的话音传来,笔直的身影却没有丝毫停顿。
听者有司徒鹤、司马慧丽、皇甫澈、上官莲娜,同时也包括着较远处、和他们不在同一空间的阿奇、聂阳、关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