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叶落萧萧,寒风瑟瑟。
巍峨的皇宫如夜色中明珠,八十八个仙人走兽在八条垂脊上熠熠生光,高墙内已经听不到人声,只有偶尔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和树叶飘落的声音。
百花宫内百花已经凋残,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霁月殿内静悄悄毫无声息,皇后没有留下一个宫娥太监,晴贵妃独坐烛下,一手轻抚隆起的小腹,落寞中几许期待的眼神落在紧闭的朱门。
伴君如伴虎。
三天前,她还是大羲皇上南宫狄手心里的宝,冠绝三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那时候,她身边何曾有片刻安宁,不要说宫嫔各妃,只怕皇后也要忌惮三分。
而今,她却已经是阶下囚,虽然皇上没有立刻治她死罪,只怕也是早晚的事,而今的百花宫业已形同冷宫了。
只因为她是寰辕王朝的国姓,因了防御图失窃,因了她刚好那日去了藏有防御图的风轩阁,刚好那日兄长派人给她送来了家乡特产,刚好……太多巧合让她百口莫辩,她成了敌国派来的奸细,是来行美人计的美人。
去娘家求救的宫女已经走了五天,五天了,音信皆无,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苦了肚腹中未曾出生的孩儿。
虎毒不食子。
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皇上身上,却忘记了皇上非虎,更非常人。
脚步急疾,门乍然开合乍然闭上,一个青纱罩面的黑衣人出现在晴贵妃面前,压低声音:“跟我走!”
她还未及反应,人已经被黑衣人裹挟着上了宫墙。
耳畔嘈杂声响,回头她看见百花宫内燃起熊熊火焰。
晴贵妃如在梦中,风声历历,宫内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只有那火势借助风力,烧红了半边天……
郊外,一间茅草屋孤零零的在夜幕中摇摇欲坠,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潮湿的茅草堆上,晴贵妃,不,此时的她再也不是皇上心尖子上的贵妃。
萧雪晴一手捂着隆起的肚子蜷缩在墙角的草堆,散落的秀发遮住她的大半容颜。
黑衣人将她带到这间茅草屋,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而她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世界了。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萧雪晴费力的睁开眼睛,目光四处逡巡,茅草屋里什么都没有,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想到这儿,她挣扎着站起,踉跄走向门口,才推开门,夜风扑面,差点将她吹一个跟头,还好她及时抓住门框。
风势骤起,暴雨急疾,她慌忙用力掩紧房门。
疾风暴雨中,一顶八人抬黄色大轿由官道走向茅草屋,轿子前后各五个紧身黑衣人,一个白衣人则紧贴在轿子左侧,偌大风雨里行走,一行人竟是身不沾丝毫湿气!
转瞬间,大轿来到茅草屋近前停下。
前面五个黑衣人以最快的身形甩出红毯,而后面五个黑衣人则迅速打开黄色油纸打伞,一条没有雨的路瞬间铺就。
轿子微倾,白衣人微微躬身,打开琉璃轿帘,一双锦帛编织成麒麟的云头靴落在软软的红毯上。
轿子上走下身着浅黄锦衣的英俊少年,黄衣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肤白唇红,贵气傲人。晶亮二目盯着风雨中的茅草屋,虽然年纪不大,却自有一种凛然之气。
茅屋里烛光跃动。
白衣人躬身,声音轻却清晰:“那个贱人就在屋里,要属下进去解决了她吗?”
良久,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白衣人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张大了嘴巴!
天际,鸦鹊一团团涌近茅草屋,霎时间,用它们的翅膀遮住茅草屋,与此同时,屋内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少年脸色骤变!
晴贵妃一定不知道,皇上坚持要处死她和她没有出生的孩子,防御图失窃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神算子预言煞星即将降世,而天煞星正是大羲朝未来的死敌,是太子的克星。
白衣人看着遮天蔽雨的鸦鹊,有些结巴:“王…..公子,我们……我们还是回府吧。”
少年一言不发,红润薄唇紧闭,脚步坚定的走向茅草屋。
众人竟没有看清楚少年是如何打开了茅草屋门,风夹着雨滴吹进茅草屋,落在草堆上的萧雪晴脸上。
鸦鹊散去,一切如常,就连亲眼目睹的人也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只有婴儿的啼哭声悚然多了几分凄厉。
萧雪晴疲惫的躺在草堆上,一丝凉意扑面而来,疲惫的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黄衣少年的那一瞬间,空洞的发眼神充满乞求,气息微弱:“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一滴泪在眼角滑落,她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才出生的孩子是男孩是女孩,就要面对生死之别。
冰冷的声音赛过眼前寒冷的天气:“拖出去,扔海里喂鱼!”
“是!”两个黑衣人拖着萧雪晴走向黑漆漆的夜里。
黄衣少年看着地上的婴儿,白衣人会意,一手拎起地上的襁褓,扔向雨中夜空。
那婴儿竟似是冲着少年笑了笑,笑得那么灿烂,恍惚间,少年不自觉伸出手接住了空中的襁褓。
粉嘟嘟一个女婴,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确定她在微笑。
黄衣少年将女婴扔给白衣人:“叶飞,带回府里。”
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他,在见到女婴微笑的瞬间改变了心意,他要这个婴儿活着,活着偿还她娘亲欠他的债!
黑衣人拖着奄奄一息的萧雪晴来到海边,又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响起,两个黑衣愕然交换眼神,呆呆看着萧雪晴身旁的婴儿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一道红色的身影掠过,地上的婴儿不见了,一个黑衣人拔腿欲追,被另一个黑衣人抓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爷只吩咐我们将她扔进海里喂鱼。”
“扑通”一声响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萧雪晴,也从未有过两个女婴。
从此后,丞相府多了一个二小姐,而四皇子的宫中则多了一个面带胎记的弃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