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英俊温润的少年躺在海岸上,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从梦魇中逃了出来,看了看周围熟悉的一切,不禁苦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慵懒的伸展了下身体,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天气正好,本来只是一小睡,竟然一睡就已经到了下午。
时光飞逝,不知觉间他已经到这个小岛上生活四年了,再过些时日,他便要十六岁了,束发之年。
可是四年前的那些个夜晚却让他长久以来不得安眠。
他清楚的记得在换碧月楼的最后一天,当白邪和安庭谚争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刀剑相向的时候,江源没办法,只能冲进房门去阻止。
他无非就是想离开换碧月楼而已,不至于。
可是江源不知道的是,他们争吵的源头并不是因为江源,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月乌。
安照伊的娘亲,听说她还活着。而令江源感到惊奇的还不止这一个,月乌——她是灵丘的创始人,自从暗夜与灵丘合并之后,月乌就成了那里的头,当家。
灵丘暗夜势力广布,无处不在。与光芒万丈的换碧月楼和耀眼一世的熔天教相比差不到哪里去,甚至灵丘暗夜比换碧月楼更强。
至于江源,他根本不是已经练成魔功的安庭谚的对手,他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江源,将他作为了人质。
江源不进来还好,一进去反而拖累了白邪。
按照安庭谚所说,白邪只好交出了天之卷,世人都想要的天之卷。不过,天之卷上面记载的那些上古神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练得的。
就因为这件事情,江源一直愧疚到今天,他知道天之卷有多来之不易,那是牺牲了多少条活生生的命才换来的啊?怎能就这么交给安庭谚了呢?
安庭谚说话算数还是放了江源。
江源与白邪乘舟离开,船只驶入茫茫无际的大海,径直往中原最东边的这个小岛上驶去。
后来江源问过白邪关于天之卷的事情,白邪只是淡定从容的笑笑,他的眼中并未透露.出太多的不愉快。白邪说,天之卷是福也是祸。
如若是能够练得天之卷上记载的上古神功,无论是哪一种,都够逍遥一辈子了。可是已经失传的上古神卷只剩这天之卷,想一下这唯一的天之卷有多遭世人觊觎着。
觊觎天之卷的那些人,就像是躲在草丛中的老虎,他们隐藏,他们安静,他们只是等待一个可以把你撕碎的机会。虎视眈眈仇恨的双眼,就在暗处一刻不停的盯住你。让人心焦,让人忧虑。
然而心焦忧虑的不是江源他们,而是换碧月楼的安庭谚。
天之卷在他的手里,他就必须得每时每刻提防着别人,包括他最亲近的人。
至于安照伊,前段时间听说她已经住进了皇宫,再过一年,等到安照伊十五及笄之后,她便要正式嫁入皇室了。
都是各自选择的路不是么?
其实回想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愧疚的,江源坦然笑笑。只是……
只是记忆空缺的那一段,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他始终挂念着在胡地的那一天,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缺少的这一段记忆,哪怕只是一小段,也让江源惶惶不安的生活了四年。
白邪一定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可他从来都是闭口不谈,无论江源怎么套他的话。
有些时候江源也会梦到在胡地的那一天,睡梦之中,有一位白衣男子,他摇着手中的折扇,站在迎风处,衣袂飘飘,好似仙人。每次只听得那男子轻轻的对他说:“洛溪……洛溪……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吗?!
江源猛的惊醒。
果然是不疯魔不成活。
以前江源是做梦才会想到这些事情,现在连走个路都会沉浸在回忆之中。
至于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若有缘,总会再相见的。
……
不久,远远的便能够看见那座小小的茅草屋。
屋顶炊烟三四缕,屋中人儿两三个,江源还未走近,便听到谈笑声传来。
“再过几天就是洛溪的十六岁生日了,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一下?”
高汐趴在院子中的石桌上,青葱玉白的双手撑起她的下巴,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众人,宛如一个十六岁少女。
江源想象不出,在二十多年前,江寻高汐他们的江湖生活是有多逍遥。美人相伴,诗酒一生,策马奔腾,好不自在。
可那是之前的生活。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江寻他们甚至隐姓埋名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熔天教。
江源没有出声,屏住呼吸,静静地靠在门框外听他们谈话。
时光缓慢,岁月静好。
白邪绕过高汐,转身去倒茶:“师妹,你说这句话已经说了四年了。哪一次你不是这么说?可又有哪一次不是被事情耽搁了?”白邪端起一碗清茶,小指在杯口轻轻的一点,然后抿了一口茶水,淡定的看着红透脸的高汐。
“师弟你也别这么说。”一旁的江寻在旁边说道。
白邪白了江寻一眼,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这样。不管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只要是关于他这个最爱的小师妹,江寻肯定会站出来护着高汐。
一时倒有些羡慕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月乌又怎么会……
看着白邪突然垂下去的头,高汐赶紧示意江寻闭嘴。
有些失魂的白邪抬头,冲着高汐笑了笑:“没事的,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他越是这般不在乎,就越证明他放不下。
后来江寻他们谈了什么,江源不知道。他待在门外听了没多久,觉着无聊,便出门散心去了。
话,也的确像是白邪所说。
四年了,整整四年里,江源每一次过生日,江寻高汐他们都会大张旗鼓的做准备,可是每次都是因为熔天教教内的各种事情给耽搁下来,这一过,也是四年了。
有些奇妙的四年。这四年里,江源再没碰过剑。
剑是什么?
剑客又是什么?
记得白邪之前和他说过。
剑客是江湖行侠仗义之人,而剑,是扶持正义之利器。
而在如今的江源看来,剑客更是浪迹天下,无家可归之人。
离开四年,他倒想念家乡的紧了。想念已经死去的珍儿,张茂他们。想回陵川看看。
看看那无情与谷欠的草木山川,看看奔腾不息的江河。
留在这里,他的心里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他融入不到这里,做任何事情,都感觉是置身事外。
而现在,唯一能够和江源说起中原之事的便只有刘伯骏了。
刘伯骏,现在是东皇岛的一个小县官。自从上次盐税一案,他被贬到远离中原的东皇岛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也快有五年了。
不过日子倒是愈发的轻松自在。
此时他整坐在溪水边悠闲的钓鱼,来了东皇岛以后,他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整天和一群人下棋,钓鱼,到处去游山玩水,关于政治之事,他实在无心再参与。
因为不会有人知道,多少个孤苦无依的深夜,他痛苦的无法入睡。整宿整宿的失眠,想被自己害死的温洁,想到因为自己连累的胡衣,无论哪一点,他都觉得痛苦不堪,他从未在人面前提及这些。
挚爱已去,唯有心中深沉的,冗长的悼念。
江源看着坐在岸边,呆滞的望着远方的刘伯骏,笑着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鱼钩,回头冲着刘伯骏笑嘻嘻的道:“我说刘大叔啊,你这又是在想哪位美人呢?”
知道江源是在开玩笑,刘伯骏也没有过多在意。
缓缓站起身来,从江源手中接过那条被钓上来的小鱼,然后收了渔具,声音低.沉沙哑:“小小年纪这是跟着谁学的?不学好,哪天有空待我去告诉你爹娘。”
刘伯骏收了渔具,表情淡漠,径直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他的身影被夕阳拉的格外长,也格外寂寥。
江源愣了一下,随即快速跟上前去:“我说刘大叔,你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刘伯骏回头,无声的看着他,眼神复杂,多少话都包含在了这眼神里。
“没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为了这一句。
他已经生活在这里四年了,其实刘伯骏再清楚不过,在这个朝代,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的。
包括在东皇岛。
东皇岛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实则巨浪翻天。
他待在这里,似是无所事事的模样,其实他每天都注意着,东皇岛每天都会来不同地区的陌生人。
东皇岛只是远离中原的一个小岛,除了花卉水果盛产,也没别的什么发达。
农业不发达,就注定了东皇岛的落后。
试问,一个落后的地区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人来此造访呢?
据刘伯骏所知,似乎东皇岛也不怎么出名。
很久以后,刘伯骏才清楚,在这个贫瘠的小岛上竟然盘踞着一股强大的江湖势力,更让刘伯骏没有想到的是,江源的父母,以及所谓的师父,都是这股势力人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