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瑶池下流淌着碧绿的河水,白石与水的交鸣不时在雪峰中流过空灵的潺潺之音。
碧水名为洛水,从瑶池中静息流过群山,在茫茫的雪雾中流往远处。
洛水河畔,长安花淡淡的芬香轻散,溶沫于清晴的雾色中泛起淡红,点点润色花瓣静静飘落在水流中。在满花开放的长安树下,一白衣男子静坐在白石上,身后有名女子拿着檀木梳子轻轻地在男子的长发梳过。
“如此长的发,你好长时间没有打理了吧?”面露微笑的琅玉儿看着白衣男子的长发散落一地,如墨的黑发与白雪衬映。
白衣男子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身后的琅玉儿有点气恼,这也太冷淡了吧,怎么跟之前那个微微一笑的样子有点不同啊。但琅玉儿还是忍住了要拔掉他头发的冲动,又拿起梳子轻轻拂过。
“咦?”琅玉儿稍讶了一下,她发现男子的发中竟有一粒白色,可还没等她要说出口,那粒白发恍然变成黑色。
琅玉儿很是吃惊,却也没说什么,但这时白衣男子却说话了。
“怎么了?”语气是那么平静而又空灵。
“啊?没事。”男子忽然开口,琅玉儿有些惊到,显得紧张不安。
白衣男子嗯了一声,再无后文。
琅玉儿继续梳着男子的长发,但手已明显没有先前那么沉稳,有些轻轻的颤抖。她的心里也是苦恼,没事要跟着这男子干嘛,弄得气氛如此凄冷。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哦……我姓琅,你叫我玉儿就可以了。”琅玉儿语气有些生涩,不知为何,面对面前的男子,她不由得就紧张起来。
“名字?”白衣男子眼神略有浮动,散发出一种难以明了的伤感。
“忘了,似乎是很久的事了。”
他轻轻抬起手来,接过落下的长安,浅浅的淡红夹杂着雪露沾染在他的手指上,他的眼眸中有些悸动。
“这是什么花?”
“哦。”琅玉儿眼神从男子的面容扫过,稍作迟疑,“我在书上看到过,这花似乎叫长安花,听天卜哥说过,长安花只生长在中土,今早不知为何竟开满了昆仑山。”
“这花好美,但不知等花开过后,以后还能再看到么?”琅玉儿的面容有了些伤色。
“长安花?”
白衣男子手指微动,恍然间有些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烁。
“哥哥,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一定要记得哦。”
“嗯,哥哥答应你。长安花开满的那个时节,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拉钩,不许骗人。”
“好,拉钩。”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嘻嘻。”
“你这丫头。”
……
种种画面浮现在脑海中,男子感觉到是那么清晰,那种样子是以前的自己吗?
琅玉儿并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异常,只是看着洛水上流过的落落花瓣,似乎想起了什么。
檀木梳子在她手里轻轻拂过,一梳顺顺而下,人常说人有多少根头发,便会有多少烦恼,男子的长发不知被梳过多少遍,多少根。
白发男子抬着宛若谪仙的眼眸,泛着淡淡的光芒,细数那瓣瓣红花不知飘落了多少,流过河水多久,他看着远处朦胧的雪雾,有着伤色,那本绝不可能出现在他那青色的面容上,透着一种百岁的沧桑与孤独。
“朝朝暮暮涉心海,几多烟花可成诗。”
琅玉儿心里一颤,看着面前的男子,她有种不真实感,那种感觉就像是飘然物外的,明明就在眼前,但面前的却已不在。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很长,长的让我忘了许多,仿佛这一梦还是昨昔,这世上却已是百年。”白衣男子空灵的声音淡淡说道,听不出他话中的忧伤与否。
“梦里的并不一定代表真,人都会做梦的。”琅玉儿也有些惆怅,听到男子是为梦所忧,她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梦,心里生出同情。
白衣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哦,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一个人没有名字总是不太好,不如我帮你起一个。”感觉到气氛又有些冷了,琅玉儿无意间提了一句。
哪知白衣男子竟然回过首,淡淡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琅玉儿霎时蒙了,这实在是她意料之外的,她本以为男子会不作回应,依然静静地坐在那儿。
“啊?这个?”琅玉儿的脑海可以说是空的,想不到什么好的名字,忽然她看着面前的那泛着漆黑的眼瞳的容颜绝伦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是那么空净明亮。
“那个,不如就叫……空明吧。”她嘴里颤颤地说道。
“空明……”男子喃喃道,眼里那漆黑的光芒略显浮动,他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那听过。
琅玉儿注意到男子眼中的浮动,感觉可行,面容有些欣喜,继续说道:“有了名字,自然不能没有姓,嗯……”
“这里正好离近洛水,那就姓洛吧,就叫洛空明。”
“洛空明?”
那一刻,似有风吹拂过男子的白衣,男子眨着浮动的睫毛,眼里泛着明亮的光,面前的女子是那么欢喜,莞尔的微笑仿佛静止了,也在那一刻,男子觉得自己的心中多了些什么。
“你有剪刀吗?”
“嗯?干嘛?”
“头发有些长了,剪短一点。”
“那不是太可惜了。”
“太麻烦了。”
“额……”
“剪吧。”
“还有,找一件黑色衣服,是新的。”
“……为何?穿这身白衣不好吗?”
“我不喜欢白色。”
“……那你还穿着?”其实琅玉儿本来想说,穿白色明明很好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穿着。”
“……”
琅玉儿轻轻将梳子在这个被她称为洛空明的男子的长发上拂过,面容有些轻笑,她感觉男子也不是那么冷淡。随后抬手将头上束着的发簪取下,在哪处碰了一下,发簪幻作成一柄小小的饰刀,便为男子剪起了长发。
……
……
昆仑雪峰深处的悬浮的府邸。
“大人。”
“你是想问玉儿的事。”
“正是。”
琅天面色忧虑地立在灰衣老者面前,倒是老者表情平淡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一抿。
“我不知大人为何同意玉儿跟着那白衣男子?玉儿此刻的状况……”
老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和煦地说道:“你说的,老夫自然知道。玉儿多年体弱,见不了寒,这老夫是清楚的,但你可注意到玉儿当时?”
琅天有些不知所云,很是困惑地看着老者。
“你真可谓是不知,自己的女儿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其他的事时刻记在心里。”老者摇了摇头,“玉儿来时,你可注意到她的身体状况?”
“我当时正想与那白衣男子话谈,心思还在他身上,这不还没来得及问玉儿时,男子就与他出去了么。”
“哎,你……让老夫怎么说你。”
“老夫当时也是不经意察觉到玉儿体内的气息,竟然异常的温和,以前散发的寒气半分感受不到,为此老夫也近身测气过,发现竟已无弱骨之寒。”
“这……果真如此。”琅天不禁欣喜,自己的女儿竟摆脱了常年苦寒,他做父亲的怎能不高兴。
“但这与白衣男子有何联系?”下一刻,他心里又是疑惑。
“你可记得你初次见到白衣男子时,是何种情景?”
“那时,他是和玉儿……难道?”
“嗯,也只有这种可能,当时玉儿出现在北城,而男子也正好出现在北城,两人也肯定当时接触过,不然玉儿会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说话。”
“那这一切也就说的通了。”琅天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怎么办?男子的事?”
“先不急,等有些事处理后再做商量。”说完,老者不由得叹了一声:“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些时日。”琅天也就此作罢。
“你吩咐下去,严禁城内外,同时让天卜做好事宜,毕竟,多事之冬。”老者的声音缓缓而落。
“还有,海外昆仑定然已知晓昆仑山发生的事,可能会有所动静,你要做好严防。那个离凉炎,要随时注意动向。”
琅天遵命一声,渐渐退离阁楼。
人走茶凉,久久过后,老者起身来到凭栏台,负着手深深望向西边,那里正是西昆仑,面色渐显愁状。他并没有告诉琅天他心中所猜测的事,正与白衣男子相关。
那白衣男子来到昆仑时天穹发生的异象让他想起一百年前昆仑山那场恍如那天的震动,天穹上也是那般红花天象,西昆仑产生了强烈异动,那时他实力还很薄微,天象让他感到深深畏惧。后来天中那红光久久不散,竟在西边浮现了几十年。
而让老者不愿说的是,西边红光消散的那一天,正是琅玉儿诞生的那一天,这让他不得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事态的发生越来越偏向他测卦的方向,心里生出深深的忧虑。
老者身形一动,向着昆仑的某个方向行去。
……
……
北城。一处不为人知的地塔。
幽幽的灯火在塔中深处散着微光,黑乎乎中隐隐有三道人影。
“不知将军就临昆仑,属下罪该万死。”一名发着沉沉略有颤抖的男音响起,从淡淡的光芒看去,似是名青年。
“不知者无罪,起身吧。”一道有些年色,充满沉厚的声音淡淡说道。
“谢将军。”那青年口中松了一口气,额头上有道道汗珠流下,他的眼中充满恐惧,沉沉地低着头。
在他面前静坐着一名黑袍加身的中年男子,黑服中隐隐透露出军黄色,在暗黑的地塔中看不清楚中年男子的面容。
中年男子的指尖轻敲了下桌子,淡淡地说道:“北城外的事,你可知晓?”
青年顿时心神剧颤,额头的冷汗尽出,声色颤抖:“属下……属下知晓。”
“那你可知列驹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冷淡的声音让青年瑟瑟发抖,忙是回应:“回将军,这是实在是与我无关,都是……都是那该死的风天卜公然与我作对,派人禁锁城门。”
“哦?”中年男子的语气有了些变化,淡淡说道:“那个风天卜是谁?”
青年不敢擦拭脸上的汗,继续说道:“那个风天卜,是在我来到昆仑不久后来的,为人虽然年轻,但极是专横,多次不听指挥,正是因为他这次凭着他那执法者的身份滥用职权,与我拔剑相对,才使得北城城门久久不开。”
“你可知道,他来自何处?”
“属下也曾暗中调查,但也只是知晓他来自中土,其他信息寥寥无几。”
“哦?”中年男子似乎有了些许兴趣。
这时,黑暗中一名戴着花脸面具的男子悄然出现,平淡地说道:“会不会是风家的人?”
“那个风天卜的实力如何?”中年男子对着青年说道。
“这个?”
“实话实说。”
“属下不及。”
“哦?若本将军猜的没错的话,那个风天卜应该百岁不及吧。”
“正是二十出头。”青年的声音瑟瑟震颤。
“他若是风家的人,风家又怎会任这样一个天才在昆仑山漂泊呢。”中年男子轻轻一笑,“风天卜,有点意思。”
“将军,这……”青年缓微抬了抬头。
“离凉炎,若本将给你个机会,你是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凉炎随时听候将军发遣,为将军赴汤蹈火。”
“很好,有件事,你需要给本将办成。”
灯火微动,静静的尘音拂过,离凉炎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中年男子,眼中的瞳孔逐渐放大。
“有问题吗?”
“属下不敢。”离凉炎双手颤了一下。
“你退下,随时待命。”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是。”
待离音过后,戴着花脸面具的男子临近中年的身旁,语气幽幽地说道:“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毕竟华府那边……”
中年摆了摆手,起身走向塔窗处,眼神里泛着冷光。
“没有什么是必须做和不能做的,只有不惜一切代价的。”
“但若是昆仑古族……必定会引起天下震动,到时恐怕……”
“蛹,你似乎还没意识到?”
花脸面具的男子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有种异光闪烁瞬逝。
中年抬着头,不知望向何处,眼底尽是寒遂,还有些许激动。
“这天下,该起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