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楼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笑呵呵地伸手就想哥俩好地拍陈珈兰的肩膀——被她避开了。
陈珈兰:“……”
看着停在半空的那只手,陈珈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面对现实吧,金少爷。我确实是个姑娘,没法和你当兄弟了。”
金玉楼的脸青了,然后又红了,接着又白了。
脸色反反复复变化了几次,他才不敢确信地小声问道:“真的是?”
陈珈兰沉重地点点头。
她的伪装算不得精妙,有心人也很容易看出她的破绽,心大到金玉楼这份上的,他还是独一个。
她的目光异常自然地落在金玉楼的脸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扭过头,但又觉得十分失礼,和陈珈兰对视了几眼后,终于败下阵来。
“……找个地方聊聊?”
陈珈兰点了点头,看向杵在一旁没有出过声的漂亮姑娘。
金玉楼的反应让她有种欺骗了实诚孩子的愧疚,确实应该好好和他解释一番,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如果和金玉楼有关系的话,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妙了。
金玉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拧着眉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而后介绍道:“她是嘉宁公主。”
……
直到在酒楼雅间坐下,陈珈兰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金玉楼竟然认识一个公主?这个公主竟然还颇有兴致地旁观了他们那么久?
陈珈兰认真地想了想,这位嘉宁公主与她无论是从话本里还是戏台上所了解到的都大不相同,平易近人得似乎有些过头。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钱多得可以打水漂的大少爷,两人身后跟了不少的随从,这会儿都退出了雅间,只留下他们三个说话。
落座后,金玉楼用了四句话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与嘉宁公主的相识。
“我们之前在酒楼不小心有了点小矛盾。”
“接着,她听说了本少爷的大表哥是姜昭。”
“决定和本少爷化干戈为玉帛。”
“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这么答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翘起的一条腿还不住地抖啊抖,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一边的嘉宁公主笑容优雅得体,陈珈兰想也亏得是她教养好,换做是她,可能忍不住就对着那张脸抽上去一巴掌。
金玉楼有两个表哥,小表哥姜晗是刑部的五品郎中,大表哥是守着西北一带赫赫有名的归德将军。陈珈兰只与姜晗有过数面之缘,至于姜昭,则只在坊间闲谈时听人提起过,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清楚以嘉宁公主的身份并不需要看在归德将军的面子上和他的表弟化干戈为玉帛。
陈珈兰转念一想,觉得她可能一不小心知道得太多了些。
金玉楼解释完,又分别为双方作了次简洁的介绍。嘉宁公主果真随和得出人意料,待他介绍完就与陈珈兰打了个招呼。
“陈姑娘。”她微笑着颔首。
陈珈兰与她寒暄了几句,金玉楼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陈……姑娘,你既然是个女儿家,为何要扮作男子?”
路途遥远,一个姑娘家赶路自然比一个青年要危险得多,而她只是恰好比普通的姑娘在长相上多了两分雌雄莫辩的特质,扮起男儿来也不易叫人一眼看破。陈珈兰看着他难掩的失望和疑惑,将自己从家乡出发一路上京的事隐去部分缘由细细诉说了一遍。
金玉楼仅是有些富养出来的单纯,脑子并不蠢笨,听她说完便连连点头:“是是是,就该如此,我和小三儿小五儿上京的时候,也遇到过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呢。”
陈珈兰眯了眯眼,只笑,却不接话。
他一路都颇为张扬,玉树临风地站在那整个人都散发出“小爷我很有钱”的气势,怎么会不招人惦记呢。
嘉宁公主好奇地侧目道:“陈姑娘,你孤身一人上京,难道就不怕么?”
陈珈兰抿唇笑道:“出门时热血上头,冲动之下也不害怕,后来走了一段路,觉得孤身赶路与一人进深山也并无多少差别。山里毒蛇野兽频出,而路上却只需提防坏人,习惯了也就不再怕了。”
三人闲谈着,先时点的菜也一一布了上来。
一餐饭,宾主尽欢。
越与嘉宁公主相熟,陈珈兰越觉得相逢恨晚,二人脾性都很相投,等到分别时已有了几分依依不舍。反倒是今天做东的金玉楼发觉自己被冷落了,闷闷不乐地念叨了好几声。
酒楼出来,天色已晚。
因着阮府不远,陈珈兰婉拒了二人欲送她回去的好意,自己默默往回走。想起嘉宁公主临走时得知她目前暂居阮府的怪异眼神,陈珈兰无端的有些羞涩。
她总觉得,嘉宁公主的眼神里充满了调侃和好奇。
……
正走到阮府门口,阮孟卿也回来了。
他撩起袍子下了马车,一抬眼望见陈珈兰站在丈许外呆呆地站着,抬起手同她招了招。
“过来。”
陈珈兰下意识小跑了两步,反应过来立刻便规矩了步子,安安稳稳地走过去,停在他一臂开外。
两天没见阮孟卿,他似乎又好看了些。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人或许不恰当,可陈珈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形容。原先阮孟卿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模样,这两日大约是忙于公事,面上憔悴了两分,却别有一番令人心疼的楚楚之感,以至于她一时不慎多看了几眼。
阮孟卿与她并肩跨过门槛,不经意扫了眼她回来时的方向,低下头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出门?”
“随便走走,正好听听坊间的消息。”
“在外吃过了?”阮孟卿又问。
陈珈兰本想说吃过了,可一抬头刚好瞥见他眼底一抹淡淡的青黑,料到他定然忙得尚未来得及用过晚膳,到了舌尖的话一转便成了:“只在外吃了些点心。”
“那就一起吧。”阮孟卿说着带她一起走进了前厅。
府里已经两天没好生开火了,得了徐伯的令,底下的人纷纷忙碌起来。不多时,菜便一道接着一道端了上来。阮孟卿不习惯人伺候,等菜上齐便挥了挥手叫周围立着的丫鬟小厮退了下去。
陈珈兰并不饿,舀了碗汤慢慢喝着。
“我今日出门遇上了金家的那位少爷和嘉宁公主。”陈珈兰咬着汤勺小声道。
阮孟卿并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刻板规矩,即便有,他也不会用来硬套在陈珈兰身上。他侧耳听着,轻轻嗯了一声。这两人,他都知道。
“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公主呢,没想到嘉宁公主是个如此随和之人。”陈珈兰接着说道,“比我以前见过的一些大小姐还要亲和许多。”
她以往见过的大家小姐也就在县里排得上号,一个个却把架子摆得老大。
“嘉宁公主……”阮孟卿比对着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想了想,说道,“她不是陛下与皇后的亲生女儿,亲父乃原先的骠骑大将军,母亲乃皇后亲妹。后来骠骑大将军为国战死沙场,将军夫人一尺白绫随了夫君而去,留下她一个两岁稚儿,皇上与皇后怜她年幼先失怙又失恃,便收作养女养在皇后膝下,由娘娘亲自教导。因着这层缘故,嘉宁公主自小是比其余皇子公主要更平易近人些。”
那时皇后失了小公主,正是悲痛难忍之际,收养嘉宁既抚慰了忠臣之心,也圆了自己丧女的遗憾,但毕竟身处皇宫,即使由帝后将她视为亲女,也免不了闲言碎语,嘉宁公主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不可能养成同其余的皇子公主一样的脾性。
“她若同你交好,那你与她好好相处也无妨。”
“嗯,我知道的。”
两人漫无边际地闲聊着,阮孟卿原想与她说说请陛下赐婚的事,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顿了顿,还是什么也没提。
“怎么了,是有心事么?”
陈珈兰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沉默了许久没有答话。阮孟卿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她。
半晌,她开口:“我今日除了出去走走,打听些消息,另外也是准备找些活做。”
她不打算继续依附阮孟卿生活,自然要寻找一些得以维持生计的活。本来她想着或许可以再帮人行几桩诉讼之事,可她也清楚,京城藏龙卧虎,她在这里没有什么名声,人家未必愿意找她,再则此类事也并非日日都有,因此不能光指望靠这个赚钱。只是……其他的活人家也大多不愿招收女子。
她心思转得多,话说得简洁,阮孟卿却了解了她的想法,于是问道:“决定了?”
陈珈兰点点头:“决定了,我现在……总不好一直这么住在府里。”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会劝你。”阮孟卿知道她一向坚强自立,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有反对的念头,听完便颔首同意了,“只是你也不用急着搬出去,等安定下来,找到住处了再搬也不迟。”
“谢谢……”她轻声道着谢,俏脸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薄晕,忙借着低头喝汤来掩饰。
阮孟卿凝视着她,笑意浅浅:“与我无须客气。”
……
那日与金玉楼和嘉宁公主相谈,无意间泄露了她想要找份活做的念头,之后的两天里,金玉楼都显得格外起劲。似乎被他带动,连嘉宁公主都显出了几分兴趣。
陈珈兰与他二人走在大街上,内心无端生出三分无奈来。
“姑娘家又怎么了,有的姑娘可比那些没用的男人强多了!”从店门口离开,金玉楼一直忿忿不平地念叨着,转过脸又对陈珈兰说,“你可别听先前那人的胡言乱路,也别去接那些针线的短工苦活。那哪是招工呀,分明是压榨。”
嘉宁公主也颇有同感地附和道:“金公子说得有理。”
陈珈兰心中的无奈更甚了些,这一个是大家少爷,一个是公主之尊,陪着她找活干已经是极为难得了,看上去竟然比她还要在意几分,这又是为什么?他们两个又哪来这么多的空闲?
她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腹诽恰好说对了,这两人还真的是挺闲。
就在金玉楼说到“大不了你去本少爷家开的药房”之时,三人恰好路过被数十路人团团围住的大柳树,树下窦老头翘腿坐着,敲了敲生了铜锈的烟斗,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摆开了要说书的架势。
陈珈兰认出了被围住的是那上次说了不少朝廷内/幕的老头子,目光微动,好奇他这次准备说些什么,不顾金玉楼兴致冲冲的讲话,径直向人堆走了过去。
“……上回和你们说到什么?裴含章那狗官不是失踪了吗?你们晓不晓得他去了哪里?”窦老头抽着烟缓缓开腔,一开口就吊足了众人胃口。
扫了众人一圈,没人知道,他得意地一扬嘴角:“你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该听说西北边境的贼人攻打我们了吧?”
这回有人点头了,西北的消息传得很快,才发生没多久就在京城传开了。
“我们家窦儿告诉我,那狗官出现在了敌军的阵营!”窦老头苍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怒容,“他那个宝贝极了的女儿和状元女婿前几天也失踪了,听人说就是往西北边去了。”
陈珈兰微微一愣,没想到会突然听闻范良礼的消息。不过她也不关心,淡淡地将这件事忘在脑后,她继续听窦老头说话。
“我跟你们说,别看那姓裴的狗官里应外合,资助了敌军那么多,让他们攻下了我们的两座城,但现在起,他们的美梦就要做到头了!”窦老头狠狠吸了口烟,又深深地吐出来,老脸上涌出几分自豪,“咱们的归德将军昨日就带兵去迎敌了,相信不出两日就能收复失地,把那些贼人打得像条落水狗!”
归德将军姓姜名昭,正是金玉楼的大表哥。
耳畔传来了一声低呼,陈珈兰循声望去,只见嘉宁公主捂着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仿佛被吓了一跳,再看金玉楼,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不必担心,以归德将军之能,想必很快就能大获全胜的。”陈珈兰安慰他们两个。
姜昭将军的威名,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安慰起来自然也很有说服力。
经她这么一说,嘉宁和金玉楼点了点头,也都对姜昭充满了信心,尤其嘉宁公主,说起归德将军时的眼神几乎都快冒出实质的崇拜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人人以为胜券在握,本以为最迟一个月能打赢的战事竟然拖到了年关还没能决出个胜负。
这一仗,一打就打了近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一个作者朋友,截至昨天已经完结了三本了,我却连一本都还没有完结tot他们好过分地把我群昵称改成了“本群大懒”,sad。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