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萱灵与和尚早早的钻睡袋里面,我却没有半点困意,干脆提着手电陪着蝉西老汉守夜。这时月亮已经高高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在起伏的沙丘之上,好像表面蒙了一层细密的雪,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详。我关了手电,随意的坐在蝉西身边,感叹道:“没想到这里到了晚上竟然会这么漂亮,可惜世上没有多少人有缘得见。”
蝉西叹了口气,说:“这沙丘当中不知道死过多少人,越是漂亮就越是危险,我们在这里面走,就好比在悬崖上走独木桥,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对他说道:“老爷子,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不论前面有多么危险,我们也要试着走走看,所以啊,您也不用再劝我们。不过我听民寨里的人说,您年轻的时候,曾经频繁进出风岭,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蝉西告诉我,那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当时鬼门谷还只有住在孔雀山附近的村民才知道。外人只以为过了孔雀山,前面就全部是沙丘,但实际上走过沙丘这一截,便可以看到一道河谷,其两侧埋着水位很深的的地下河。如今河水差不多已经全干了,但在当年却是个取水的好去处,要想去鬼门谷的话,就一定要经过这个河道才行。
几十年前,适逢时代混乱,也不知从哪里传出鬼门谷藏有宝藏的传闻,一时间大批人群抱着发财梦,纷纷涌入到风岭之中。蝉西老汉在当时属于有名的向导,他对风岭里面沙丘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平时带人进去,也大多在这一带晃悠。正常来讲不出一天,这些人便会知难而退,他收了钱,保住了这些人的性命,也不会落下话根。
直到一天,风岭里面来了一群奇怪的人,这些人好像农民一样,身上充斥着泥土的味道,大都沉默寡言,除了领头的以外,其他人都一直面无表情,一句废话不愿意多说。他们找到了蝉西,愿意出重金让他带路。蝉西只以为接到了美差,毫不犹豫的答应,打算等进了风岭里面,这些人不识得路,在沙丘里面兜圈子就行。但真正走到半途,等到蝉西准备绕弯时,所有人却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继续走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些人来历不简单,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这才第一次穿过河谷,见到了当地传闻当中的鬼门谷。
我听蝉西老汉讲到这里,夜已经深了,但我不仅没有睡意,反而迫切的想要知道鬼门谷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等我发问,蝉西老汉忽然紧紧闭上了嘴巴,表情显得无比紧张,站起来朝着沙丘拐角小心的张了一眼。
这一下让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推开手电筒的开关,想要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蝉西却把我的手压下去,低声道:“听见了没,前面有人在说话。”
我愣了一愣,心说这荒郊野岭的,距离最近的民寨超过五十里以上,怎么可能有人过来,难道是有人误入风岭,在里面迷路了么?想着,我屏住呼吸,侧耳认真去听,果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嘈杂声,好像有两个人正在激烈的议论着什么,但是不论我听得如何仔细,依旧分辨不出话里具体的内容。
这议论声不大,刚才我只顾着听蝉西说话,并未留意,现如今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无比诡异。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难道这鬼门谷时隔多年,依旧有人在打它的主意么?我们是去打声招呼,还是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和尚在睡袋里睡的正熟,鼾声震天响,萱灵那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在没确定具体情况之前,我并不想叫醒他们,便慢慢拔出伞兵刀,准备偷偷看明白了再做打算。
蝉西低声对我道:“你小心点,这声音出现的突然,不知是敌是友,况且……也不一定是人。”
我心里一突突,也低声问道:“难道还能是鬼不成,老爷子,你以前来风岭,肯定不止一次在这里过夜,以前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蝉西老汉说:“这种地方动物很少,没有豺狼虎豹,除了死人就只有蛇蝎虫蚁。我从前守夜的时候,虽然曾遇到过虫蚁在附近筑巢,但是声音绝对没有这么明显,你还是小心为妙。”
我点点头,惦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朝声音来源之处走了过去,只听得议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好像两人的语速都非常快,这时已经吵了起来。我屏住呼吸,也不敢打开手电,走的更近了一些,只看了一眼,那嘈杂的议论声却在一瞬间停止,我不由头皮一麻,脑袋嗡的一声,两条腿都跟着发软起来。
原来在沙丘的拐角处,一个人影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十分木讷的盯着我看。
我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险些没缓过来,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只觉心脏狂跳,也顾不得许多,举起手电向那人影照去,紧张道:“什么人?”
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隐入到一片乌云当中,借着手电的光线,我看出这个“人”从大腿以下都被深深的埋在土里,表面沾了不少黄沙,依旧站的笔直。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便发觉这“人”完全由石头雕刻而成,身材比例与成年人相当,五官雕刻的非常写实,甚至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
我稍微松了口气,擦去头上的冷汗,又走的近了一些,看到这石俑大半个身体都嵌在身后的沙丘里面,脚底下也被黄土埋得非常严实,大概是很久以前就摆在这里,后来下雨之后,被上面流下的泥浆盖住,只不过最近天气干燥,表面的一层泥浆被风吹干之后脱落,才只露出半个身体来。
石俑身上的服饰有些奇怪,我认不出是何朝代,也看不出是什么风格,因为上面残留着许多黄沙,所以也判断不出这石俑是否曾经被上色,又或者是后来脱落掉了。这时我突然想到,这风岭里面埋葬着不少古城古墓,经历水土流失,地势变迁之后,把地底下的东西翻到地上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心中奇怪起来,这石俑不论做的如何逼真,始终是一件死物,刚才听到的议论声又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怀着这点好奇心,我抄起伞兵刀来,在石俑附近尝试着把黄土挖开,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东西,结果途中一直被这石俑死死盯着,看的我心里发毛,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石俑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石俑附近的沙土非常干燥,质地硬脆,稍微花费一点力气便能挖下一大块来,我把石俑两侧的黄土粗略的清理一遍,便看到后面似乎是一面石墙,表面曾经有壁画,如今大部分都脱落掉,无法辨认,不知道沙丘里面还被埋着多少东西。
两次出入古墓的经验告诉我,这极有可能是一面墓墙,而且会在古墓当中放置陪葬石俑的,其身份地位绝对不是平头百姓。我愈发好奇,想找找这墓墙上是否有洞口可以进去,这时蝉西从我身后走了过来,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我一时不知道作何解释,故作轻松的对他说:“哦,这里没人,只有一处石俑,我把这附近清理了一下,想看看那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
蝉西老汉将信将疑,走过来把石俑上盖着的衣服取下来,突然间便面色大变,怒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这是神明,你是在冒犯神明!”说罢,他当即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不住的冲着石俑磕头。我心说不就是给它加了一件衣服么,何来的冒犯之说,可当我回头再朝石俑看去时,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响。
只见这石俑的两只眼睛中开始不断的有流沙从中落下,就好像正在流泪一般,我第一次见到这般古怪的场景,不由心里发慌,觉得无比渗人,心里莫名生出一个想法,难道这东西是活的,刚才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是由它发出的不成?
蝉西自己一个人磕头还不够,还想拉着我一同祭拜,好求得神明原谅。我一犹豫的功夫,和尚大大咧咧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我说你们俩,这大半夜的守夜不到zhang篷跟前,到这里弄什么名堂,又不是小孩子了,撒泡尿还得一起去不成?我都被你们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