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阁老,成国公所言过虑了,须知出征的十几万边军,其中姻亲故旧众多,遍布各处,现在松山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何来禁锢消息一说,”
众人惊讶的发现出声的竟然是太子朱慈烺。
众目睽睽下,朱慈烺毫不怯场,小场面而已,
‘既然下面留言四起,根本无须隐瞒,我朝当先做的应是祭奠勇士,安抚其家眷,须知他们的家眷亲族足有几十万之众,安定了他们就是安定了边地,此乃要务,不可不察,’
“太子所言倒也有些道理,然过往忠烈祠里祭拜都是我大明官员勋贵,粗鄙丘八列入其中恐怕辱没了那些功勋吧,”
也许是被扫了面子,陈演当即反驳。
忠烈祠大明早就有,但是规模不大,因为其中祭拜都是殉职的文武官员,普通军卒不用说了,就是百户,千户等普通军将也没资格跻身其中。
所以陈演说起来那是相当的傲气。
朱慈烺这个腻歪,又是功名说,又是那些败类勋贵,但是大明最后灭亡结果表明,极为优待读书人和勋贵的大明没有得到这些豪族士族勋贵的回报。
流贼外族入侵,这些士族大家纷纷投靠蛮狄,否则建奴绝不可能那么快鼎定中原,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今建奴和北虏合流,肆虐我北中国,作为我大明儿女人人有守土抗击之责,历次抗虏多少我大明儿郎抛洒热血性命,他们可曾在意什么功名官职,没有,他们只是地无南北人无男女老幼尽皆守土抗击,他们秉承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义无反顾牺牲性命,而我大明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彰显他们的功业,广布天下,年年祭拜永世不忘,如此激励后来者保家卫国最为荣耀,可流芳千古,陈阁老,你的功名官员之说,太过狭隘了,过时矣,让这些为国牺牲的忠臣义士岂不齿冷。”
朱慈烺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登时让陈演哑口无言。
其他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朱慈烺。
如果是往日,这里应该是再次咆哮起来。
怎么可能将那些丘八和大明为国牺牲的官员勋贵同列,那可是卢象升、傅宗龙等豪杰人物受到祭祀的所在。
但是朱慈烺说的言辞他们怎么反对,这些人为大明抛洒热血生命,却是不被祭奠,简直毫无人情味,反驳吗,好像挺没脸的,朝堂上的诸公多少要些脸皮的。
所谓背地里如何龌蹉,表面上都要份体面。
因此一时间没人敢不要脸的当即辩驳。
只是不断有目光投向了朱慈烺,好像要重新认识这个太子一般。
“陛下,臣以为此事当立,今正是招募勇士剿灭流贼建奴之际,此举可以激励军心士气,只是名存千古就能从者如云,”
一个大臣上前一步道。
朱慈烺看去,正是兵部右侍郎老臣子吴甡。
嗯,这位也算是有见识的,以后的任职也证明了的。
又有几位大臣出来赞同。
虽然不是什么重臣,但是也显得不是那么势单力孤了。
最为关键的是,在朱慈烺犀利的言辞下,那些爱惜羽毛的重臣不想出来反对,实在是朱慈烺的话太有杀伤力,他们不想流传去后留下骂名。
而且和皇储为了此事做对颇为不值。
于是此议被通过。
崇祯满意的看了看自家长子一眼,
“着礼部和工部立即办理,”
此事定局。
崇祯寻看了一下四周,
“今次松山败绩,项城败绩,我边军精锐损失不小,因此朕决意京营整军,务必练出一支精兵来,”
登时下面又是一阵骚动,但是没有人出来说什么,最起码练出精兵来符合大多数的利益,现下的情况大明没有一支精兵来不成了。
最起码建奴如果再次入寇,京城总有些依仗不是。
“朕决意太子掌总去丰台大营整军,”
崇祯的这句话立即掀起风浪。
“陛下,以往可是没有太子监军的先例啊,这,有背祖制,”
又是陈演第一个出来反对。
‘陛下,太子今年不过十四而已,整军之事极为繁杂,只怕太子不能胜任,’
今日一直没有发声的周延儒也开口反对。
有了他的发声,又有几个官员出列反对。
其中就有成国公朱纯臣,这位总督经营的勋贵当然有动机反对有人动他的地盘。
他发声反对后,眼光闪烁的偷瞄了一下朱慈烺的方向。
崇祯再次迟疑起来,实在是此番大殿内反对声一片,和方才的忠烈祠相比不同。
朱慈烺暗自叹口气。
他这个便宜老爹就是如此。
狠辣不到地方,没有决断。
很多对的事情没有坚持,容易被群臣左右,关键时候总是忘记群臣如今属于一个利益共同体士大夫。
他们相互勾连,欺上瞒下,蒙蔽君王是寻常事。
在大明的士大夫看来,君王该当垂拱而治,天下当由他们士大夫来治理才是。
嗯,也就是有共鸣的一小撮人代表全天下。
而君王该当打破他们这个特权垄断,尤其是在这个紧要关头。
但是崇祯缺乏和他们抗衡的勇气,没有太祖和永乐爷的王霸之气。
到底是深宫里长大的娃,可怜都没有离开过京城,见识还是差了点。
这就是崇祯一生杯具的来源。
朱慈烺再次上前一步,他笑眯眯的环视了众人,
“诸位臣工稍安勿躁,诸位不会以为我这个十四岁的小太子有什么不轨之意吧,”
虽然这些人说什么违反祖制,其实就是说容易造成东宫太子尾大不掉,威胁帝位,但是不好直言出口就是了。
朱慈烺直接就挑明,你们不会认为我一个十四岁没有助力的小娃有窥伺帝位之意吧。
有你们说出来,当面反对。
方才还是鼎沸的朝堂为之一静。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朱慈烺一个十四岁的小娃,而且身边没有什么太子党,最多身边有些东宫的少詹事等属官、吏目,星散的一些护卫,没有自己的势力,年纪又很小,威胁帝位只说,谁能说出口来。
这话说出来也没人肯信就是了。
这根本不是反驳的理由。
‘殿下,我等不敢非议太子,但此事以前没有发生过,’
还是陈演干笑一声出言。
卧槽尼玛,你个老贼是和我对上了。
朱慈烺记住这个陈老贼了,日后算账。
‘怎么可能没有先例,别是忘了当年的仁宗爷留守京师,可是手握重兵,有监国的重任,’
朱慈烺立即提出了朱高炽的例子,那时候朱棣南征,全靠朱高炽稳定后方。
‘当时不同,那可是靖难之时,非常时期,’
陈演继续笑道。
朱慈烺也在笑着,他可是等着有人接话呢,早就设套了,
‘今内有流贼作乱,外有建奴肆虐,局势之艰难尤过于靖难之时,正是非常时期,陈阁老以为然否,’
来,你说说现在是不是非常时期。
陈演一怔,这话真没法反驳。
其他人也是默然,这话怼不上。
他们没想到太子和陈演对上依旧如此凌厉,让他们没有抓手。
但是他们能想到如果他们否认现在是非常时期,那么太子有太多例证,这根本没法辩驳。
小太子大犀利啊。
但是有人蠢蠢欲动,因为太子这说辞有些跑题了,现在说的是太子出宫整军。
朱慈烺知道有些人肯定要出来反对,此时的大明官员和士子已经被娇惯成了杠精,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反对而反对。
朱慈烺立即道,
“诸位臣工不会认为我真的有能力整顿京营吧,本宫没有那个决断和能力,”
众人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反自己,没见过啊。
“本宫整军,如同陛下亲临,此番整军,就是陛下整军,因为以往数次整军各位臣工的表现让陛下失望了,但是陛下国事繁重,没法每日里驻跸京营,本宫见父皇劳累国事,因此主动请缨,所谓本宫整军,不过是陛下亲临,皇室此番要一改京营萎靡之态,重振我京营永乐爷时追亡逐北之雄风,各位臣工还有何建言,尽管说来,”
朱慈烺凌厉的眼神环视四周。
京营是皇家的,他代父皇出镇京营,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整军,谁敢反对,来,说说你们冠冕堂皇的理由。
众臣视线不断交汇,心里有意反驳,却不好出口。
朱慈烺的理由很强大,他的整军就是陛下整军,谁反对说说。
说个屁,反对就是反陛下。
这个理由很正当,皇家整顿自己的卫队用你多说。
这里面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崇祯也没经历战阵,大约也不会整军。
但是这话不能明晃晃的说出口,敢质疑当今万岁吗,可以,但是别太明目张胆。
而且理由得相当的充分,否则,呵呵,最近谁都知道万岁爷因为松山败绩十分光火,别成了出气筒。
打板子是轻的,还能沽名钓誉一下,但是万一下了诏狱呢,那就不好玩了。
周延儒仿佛这时候才醒过来,他拱手道,
“陛下虽然神武,但毕竟未曾经历战阵,因此臣下以为还须调遣精兵强将辅佐太子成事,”
他这话一说,吏部尚书李日宣、兵部右侍郎吴甡、吏部左侍郎蒋德璟都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