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看看远处,一里外是到处追逐的新军和辽镇军卒们。
而百多步外到几百步都是倒卧的流贼尸首,看着足有成千上万,血腥气刺鼻。
“恭喜殿下,我军大胜了啊,”
李德荣激动的拱手道贺,他眼睛都湿润了,他长于深宫,什么时候经历过激战,更甭提十万人的大会战了。
方才李德荣心里默念了无数的无量天尊,保佑了无数次,
接着他就看到一场大胜,李德荣如今是喜极而泣啊。
“恭喜殿下,也恭喜陛下,”
李凤翔向朱慈烺拱手,接着向北拱手。
汪乔年、杨文岳、堵胤锡也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向朱慈烺道喜。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方才的紧张压力全部放空。
和他们相反,此时孙传庭却是在几十名亲卫随扈下催马向前。
几个军卒来禀报,孙学士前驱,监看流贼是否埋伏了兵马伏击义军。
“惭愧,我等尽皆欢喜,忘了如今的流贼往往埋伏一支兵马待变,孙学士果然通晓兵事,心思缜密,我不入也,”
方孔炤叹道。
朱慈烺也是点头称是,甭说其他人,他也忘了这回事,可见孙传庭接连胜绩那绝不是侥幸。
‘燕山卫立即出三百骑随扈孙学士,’
朱慈烺命道。
三百燕山卫催马而去。
周遇吉不断催促军卒继续追杀。
新军军卒倒也听话,早在战前,宣抚官和主将都再三说明,所有斩首和缴获都统一处置,绝不会少了众人的奖赏。
所以他们都在追击中,一会儿返回收缴就是了。
但让周遇吉恼怒的是,很多辽镇骑军下马翻找流贼身上的财货或是乒乒乓乓的斩首,唯恐漏下自己的战功。
这样周遇吉暴怒的驱散了几伙。
正在这时候,孙传庭一行数百骑追上,
“周遇吉,你立即带人前往前方,一定要监看流贼可能的伏兵,别忘了多少大明军将就败在这一手上,”
孙传庭吼道。
周遇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在京营给军将宣讲的时候还提及这一点。
方才大胜下确实全忘记了。
他急忙拱手领命,立即带着几十名亲卫打马向西北疾行,监看流贼可能的伏击。
其实在这原野处不难发现伏击。
怕的是当时没法聚拢阵型防御,毕竟为了杀敌和缴获,本方阵型已经完全散乱。
新军即使追赶也保持了基本队形,遇到了伏击,很快就会聚拢。
周遇吉怕的是辽镇骑军,他们军纪太差,追击的极为散乱,就连吴三桂也没了影踪。
周遇吉趋前,孙传庭督促刘肇基统领新军四营向前追杀。
伏击没有遇到。
这一场追击战直到傍晚,深怕夜色中阵势散乱,孙传庭下了退兵令。
新军派出了三哨的军卒打扫战场,其他的四万军卒立即折返了朱家集渡口。
明军就在朱家集渡口扎下了大营。
伙兵们早就开始造饭了。
大块的马肉汤就着黑面饼子,管够。
但凡大战过后,必有战马折损,立即就成了军卒的餐食。
如果是寒冬时分,还可以留下一些几天内吃完。
但是现在就要进入盛夏,根本没法留存,所有的肉食都拿出来让军卒饱餐。
夜色降临,外边还有乒乒乓乓的斩首声音。
那是新军军卒在打扫战场。
而辽镇追击的军卒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返回。
不过到现在不过是吴三桂率领着六千余军卒返回,还有一半多军卒没有折返。
这些辽兵喜气洋洋,很多战马上悬挂着流贼首级,这都是战功和银钱啊。
吴三桂返回后,立即被孙传庭招去严厉训斥,辽军不听号令追击,完全失去了和步军的配合。
最关键的是追击这么远,远离了本阵,让没有骑军的京营新军处于裸奔的危险状态。
“殿下也在军中,此时骑军只有千人,如果小袁营骑军突袭,殿下安危谁来护佑,你可知罪,”
孙传庭须发蓬张,显得怒极。
他乃是大明有数的大学士,而且是大军督帅,他可不管什么辽镇的一个总兵官。
“属下知罪,”
全身甲胄的吴三桂单膝跪地,静若寒蝉。
他大约知道孙传庭,这位飙起来可以和当今硬拗,为此不惜入狱,如果他不敬服,砍了他没啥压力。
吴三桂别看勇悍,却颇知进退,知道这位大学士招惹不得。
“今日本应军棍三十,以示惩戒,但战事在前,暂且暂记,待战事过后,一并处罚,”
孙传庭挥退了吴三桂。
吴三桂被罚,让辽军军纪整肃起来。
吴三桂也是在辽军中暴怒的鞭挞训斥,让辽军军将军卒都小心在意起来。
朱慈烺的中军大帐内,堵胤锡、陆桢、李琛等三人恭立一旁。
三人都是一身的破衣烂衫。
和流民没什么两样。
陆桢和李琛也就罢了,两人就是探子。
而身为文臣的堵胤锡换做了这身装束,头发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棍挽起。
须发上到处是灰土,本来红褐色的脸上几道灰尘。
他的腰弯着,好像半辈子就是如此度过的一般自然。
哪里有中军赞画,翰林院编修的模样。
说是出身贩夫走卒,没人不信。
朱慈烺讶然失笑,他如果装扮只能扮成富家公子,别的真不成。
但是,堵胤锡不愧是市井出身,这根本不是扮相,这即是骨子里的本色。
“堵赞画,你可是让某大吃一惊啊,”
“殿下,臣下从不以为市井小民如何不好,待日后致仕后,臣下就返回老家,遣散家仆婢女,做个市井小民正好,”
堵胤锡笑道。
“哪里话来,以后家国重担在身,致仕,那是以后你坐不起来的事儿了,”
朱慈烺笑骂道。
他指定的这些人才都是他要重用的,哪里肯让堵胤锡有那个闲暇,没看他这个太子每日里挣命呢。
“卿家此行艰险万分,本宫颇为犹疑啊,”
朱慈烺叹道。
击败了袁宗第所部。
说降袁时中提上日程。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堵胤锡。
但是,朱慈烺深怕有个意外,作为他的赞画人数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他是求贤若渴啊,问题是大明没给他太多人才,酸儒倒是一群群的。
“陛下,臣下自请说服袁时中,还是很有把握的,此人心中有佛,良知未泯,相信就是没有说服他,臣下也能安然折返,”
堵胤锡微笑拱手道。
朱慈烺长叹一声,
“堵卿乃非常人,必能成就非常事啊,”
一般文人如果遇到这样事儿唯恐避之不及。
就是那些老奸巨猾的阁臣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安居朝中,左右簇拥,不香吗。
和这般雍容的身份地位相比,深入敌营说服贼首,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偏偏进士及第的堵胤锡昂然不惧,自请前去。
朱慈烺还能说什么,此人才是心中有佛,在长沙为民请命,甚至不惜和藩王交恶。
在这里,为了避免大战伤及更多人,自请说服袁时中。
朱慈烺赞赏自己的眼光,从南方将其调入京中,也是万分珍惜,看着堵胤锡入敌营,心中万分不舍。
“陆桢,李琛,堵赞画的安全我交与你等二人了,说降袁时中的事儿事小,赞画的安危为大,记住事不可为,不可勉强,立即撤离,只要保全了堵赞画的安危,你等就是首功一件,”
朱慈烺看向陆桢、李琛。
“陛下,军情司毕竟倾尽全力保护堵大人,臣下也会随之前往,臣在人在,臣下必死在堵大人身前,”
陆桢跪地道。
他没说什么必然保全堵胤锡,这个乱世谁能这么说,他说的大不了同死。
朱慈烺又是长叹一声,这几个人都是忠臣义士,哪一个他都是舍不得啊,今日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他挥挥手,三人立即离开。
这一路上派出了辽镇军卒百名,军情司哨探十几个,陆桢亲自陪同,直驱焦埏所部,焦埏正在和袁时中怪异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