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不管是待在自己家里的房间还是在外面的旅馆住宿,她都会把窗帘拉开一些,好让外面的光线透进相对狭小的房间里,这样,夜半清醒的时候便不会感到局促和孤独。她静静地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窗外的声音,如果遇上下雨天或者下雪天,她会伴着这些大自然的小夜曲在不知不觉中又继续沉沉地睡去,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有的时候,她会在寂静的夜晚独自哭泣,一般是非常小声而又不易察觉的,或者干脆就是无声的,那是属于自我觉醒并且和灵魂之间展开分裂较量时伴随的伤痛。时常,这种伤痛会突然袭击她,侵占着她的身体和意识,让她感到痛苦,这次,回到l城的第五天她就感到了不适,几乎整个晚上都失眠了,她心里明白这次旅行是人生当中的一次苦修,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长久的保持着沉默,不想吵醒内心里住着的这个悲伤小魔鬼,毕竟,悲伤也会是一件好事,它给了我们一个走出心理安全区和舒适区的机会,虽然触及到了我们的软肋,但是,一旦‘挺’过了这阵风‘浪’就会看见雨后的彩虹,她相信如果种子不死,它会萌芽并且开‘花’。应该说,第一个十年,她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尤其是长途的独自旅行。小的时候,她是父母眼中的小苹果,几乎时时刻刻都捧在手心里,她隔着一层玻璃的保护罩看着有限的世界,现在,这层保护罩摘去了,她呼吸到了最真实的空气,因为没有很快地完全适应,她感到一种压力下的不自由,因此,她怀着满腔的热忱下定决心背上背包出发旅行,让这次旅行来解答她的‘迷’茫和悲伤。
这个无眠的第五夜是一个黑‘色’的第五夜,这里的夜晚比她想象中的要寒冷,她睡不着,便打开手机浏览短信和邮件,其中有两条短信是卡尔发来的,问她今天去了哪里,感觉怎样,她想着太晚了,还是明天早上再给他一个简短的回复,当然,她会告诉他重回故土一切安好,她不想让他担心。还有一条短信是朋友凯瑟琳发来的问候,她轻轻地点开,看见她说,如果有空,可以明天下午两点在沃尔夫大街的一家中国餐馆见面,她还说想带iris看看她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海港,在那里,她们可以一起散步,喂海鸟。她看着这条短信,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和凯瑟琳在这片海港的沙滩上堆城堡的画面,凯瑟琳比她大整整十岁,但是她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她第一次知道海洋里的白鲸原来可以在夏季蜕换皮肤就是凯瑟琳告诉她的,她一直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过去,凯瑟琳时常带着她一起玩耍,她喜欢坐在凯瑟琳的自行车后座上沿着海港的小公路兜风,有时候,她们会停下来小憩,喝些碳酸饮料。她想,自己从小就喜欢蓝‘色’就是因为这片海港和凯瑟琳,她不像一般的小‘女’生那样,喜欢软萌的粉红‘色’,而是深爱着被赋予更多男‘性’气息的蓝‘色’。但是,她知道,最初的时候,情况刚好相反,粉‘色’才是男生的颜‘色’,而蓝‘色’代表着‘女’孩,每当她凝望着深邃而广袤的蓝天以及蔚蓝的大海,这时候,海天一线,分不清彼此,她觉得自己真正接近的并不是天空和海洋,而是无限透明的蓝‘色’,这种颜‘色’象征着永恒和爱,但又因为太广袤和深邃,仿佛暗示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显得易碎易逝。她想过是否是海洋孕育了地球上的生命,小学的时候,她在一篇课文里看到作者和她持一样的观点,他并不认为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的,而是大胆假设人类最初也是海洋里的一种生物。更小的时候,她还‘迷’上了童话《海的‘女’儿》的幼儿绘本,她希望长大后也变成一只美人鱼,头上戴着用蓝‘色’的小海星做成的发卡。
现在,她回忆起这些,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会‘迷’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偏离了原来的生活轨道,愿望和梦想渐渐随风消散,她没有充分尊重自己内心的声音,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这种海天一线的美景了。这次回到故土,她想重新找回生命的原动力,做一个自然之子,毕竟,她属于这片热土,她是海洋的‘女’儿,她知道,只要站在这个海港的沙滩上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耳边听着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她身体里的每一粒水分子就会开始律动。她又忆起,曾经,她把一片三角形的蓝‘色’的碎玻璃片捏在手指之间来回转动,仔细地观察海边的日出,那个时候连红‘色’的朝阳也染上了纯洁的蓝‘色’,而她在这片寂静的永恒中逐渐融化,无限接近透明的蓝。这个夜晚,她沉浸在这个蓝‘色’的回忆里,再次找回了自我,虽然一夜无眠,但是,清晨的时候,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她打开手机,给凯瑟琳回了短信:“好的,我亲爱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