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很快理顺了记忆,准备如往昔一般,继续探索这片熟悉的梦境世界。
正巧这时,一阵烈风突然刮起,将墙上摆放的某个花盆吹落到了地面上。
砰!
脆响过后,破碎的玻璃块四处飞射。
安远忙抬起头,这才发现视线的远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黑影。
对方的装扮颇为奇异,浑身披在漆黑的衣袍之下,头戴深灰色的毡帽,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明明身处冰冷的雨中,却依然赤着双脚坐在树干之上,轻巧地晃荡着那双白生生的大腿。
安远愣在了原处,还未有所反应,一声空灵的问话便从那人的口中传了过来:“你为何不关心她?”
“谁?”安远回过神来,禁不住问道。
“哼!”
对方愤怒地哼了一声,一震双腿,便如同矫捷的燕子般轻盈地落到了地上。
“小姐将她交给你,你却让她死在了这。”她用略显稚嫩的声音说出了第二句话,随着其脚步临近,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形也渐渐清晰,一张小巧精致的五官慢慢地呈现在了身前。
安远已经明白对方是在说谁了,不禁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曦叶,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感。
“当年,小姐派人将她交给你的时候,你可是承诺得很好,谁知道这才没几年你就让她死了。”女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可随意地把她扔在地上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她瞪了安远一眼,接着半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曦叶轻轻地抱起,有些心疼地说道,“我要带她离开这里,去烟铭家。小姐说,如果能及时把她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将魂魄召回,如果招不回来……恐怕也只能拿你来抵命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呆滞的安远吓了一跳。
可还未等他说什么,天空中再度刮起了狂风,接着一匹生长着翅膀的巨型白马挥动着强健的翅膀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到了巷外的道路上。
“走吧,跟我离开这里。”女孩转过身,背对着安远喊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烟铭家大小姐的丫鬟——浅儿。烟铭家乃是倗国大家,连静庭领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存在,像你这样子的人本来是没机会去的。”
说罢,她脚步一震,直接抱着怀中的曦叶轻飘飘地落到了白马的背上。
安远犹豫了一会,走出巷子,也顺着白马的背部爬了上去,坐到了浅儿的身后。
翅膀一振,瓦砾飞落,庞大的身躯离地,像是传说中的神龙般飞身而起。
这是安远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异的生物,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充满神话传说的世界中,亲眼见到超自然的生灵。
无论是浅儿轻盈的身姿还是长着翅膀的白马,都远在他的认知之外。
他已经被眼前的事给搞懵了,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所见的一切。
因为太真实了,根本不像梦境。
白马在空中飞行了很长的时间,速度快到无法想象。如果不是一层无形的光罩将两人包裹在其中,恐怕就是空气摩擦的声音也能将他们震死。
实际上整整过了三个小时,他们才降落在某处偏远的山区中。
而这个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在安远身前排列的是一大片连绵的屋宅。
每一座建筑都古色古香,环花园假山,典雅秀丽。竹木楼阁错落其中,灯笼高挂,伴珍木奇雕。
“烟铭家是倗国的大家,传承了数千年,连家族的图徽都取自一只上古蛟龙的铭文,外部又以山势镇宅,隐于烟尘中,世代气运昌盛,可避大劫。”谈到自己的家族,浅儿眉飞色舞,显得格外自豪。
安远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两人走到大门口,侍卫并没有做出阻拦,但望向安远的眼神极为戒备。
“通知一下小姐,就说浅儿回府了。”丫鬟朝着左侧的侍卫道了一声。
侍卫二话不说,直接跑入了门内,不到一分钟后,他带出了一名皮肤极白,身着蓝色丝衣,头戴珠宝的少女。
“浅儿,你可等得我急死了,人带来了吧?”少女的声音悦耳到极点,像是动人的音律一般。
浅儿的脸鼓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大小姐又亲自出来迎接了,明明通报一声就行了吖。”
“你还在乎这个吗?”大小姐笑了一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安远身上,微微一皱眉,“这就是那个人吧……”
“嗯,命运指示的人,可是狠心的可以啊!”
“是吗。”大小姐有些不悦,示意两人跟随她的步伐。
来到家族内部,穿过不少庭院,三人最后在一处空旷的房间停了下来。
“曦叶死亡的时间还未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理论上是可以招魂的,所以作为和她最亲近的人,后面的程序需要你的配合。”虽说不太喜欢安远,可小姐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厌恶之色,而是语气柔和地说了一句。
接着她走到了当中的木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支笔、一双筷、一碗米以及一碗通红的液体,摆在了正上方。
“大概距今一千三百年前,有奇人来我烟铭家寄住。其姓为李,自称唐人,擅长奇门玄学,据说通晓一种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知识,好像叫周易道经什么的。”
“周易道经?”大小姐只是说了几句,便让安远挑了挑眉毛。
是指老子的那个道经吗,或者是别的什么?她为什么会提到这种东西?
没有在意安远的神色变化,大小姐继续说道:“此人自视甚高,不将烟铭家先祖放于眼中,却依然被崇尚贤能的烟家之人所敬重。也因此,对方留下一种驱邪之法作为回报,使得我烟家在此后千年里,避过了数次危机,以至那覆国之祸,也未曾动摇其根基。”
少量米被洒在了房间的四个角落,碗又被她放在了中间,笔墨一甩,洒落几滴浓墨,红色液体倒入碗里,而后将桌子上的一些古怪物品,分别放在了房间的某些位置。
安远观察的仔细,清晰地看见一条条黑色的线在地板之上延伸,画得非常精细。线条的每处交汇点,都摆放着莫名其妙的物品,比如骨头,或是铁钉。
大小姐花了不少时间才把房间内的摆设调放好,使得里面的每一处地方,都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艺术感。
安远的眼神随意瞄过,终于又一次转移回了桌肚内,见到里面的某样东西之后,忽然心下一惊。
“那是《乙巳占》。”大小姐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一本千年不腐之书,是当年李氏流传的半成品,和天上的星象有所关联。可惜里面有很多文字都太高深了,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安远闻言,鬼使神差地将那书拿在了手中。翻到第一页,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喉咙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
那上面的内容,赫然以汉字古文所写,而非黑亚城所流传的大陆通用语。他不能将其全部认出,但也大概了解其大意:世间有秘局,可筑殿于已身,炼骨锻皮,磨练血肉;亦可控人心智,逆转地势。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安远看书这会,浅儿已经将曦叶的身子平放到了桌子前。接着她一动衣袖,便从中甩出几根锋利的银针,精准地扎中了对方的太阳穴。
“好了。”做完这一切,她顺手取过安远手中的书,而后把筷子往碗上一摆,示意他坐在地上。
安远深吸一口气,考虑到场上的形势,不得不乖乖照着对方所说的做。谁知刚刚盘腿,四周的门窗便在一阵突兀的大风中纷纷闭合。
“按那避邪之法,屋子会与外界隔离,形成独立的势。”
在小姐的声音中,安远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从自己的体内消失,就仿佛脱落了一层枷锁。
他的血像是在沸腾,澎湃的力量迸发而出。体内若猛虎狂啸,又如海啸隆隆。
感受到这一切的安远有些惊惧,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感受身体的变化。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分钟后,曦叶的双眼徒然一睁,口中喷出了粘稠的血水。一阵大风随之而起,掀开了扇扇门窗,将挂在上边的门帘吹得猎猎作响。安远目光一瞥,就见外边的天空飘洒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水,那水滴泛着红色,犹如溶着血液,邪异无比。
“不好!”大小姐脸色微变,忙跑上前将曦叶抱了起来,一掌按在了她的背部。
“怎么了?”安远忍不住问。
“魂招来了,不过随时可能送命。”她抬起头瞄了一眼安远,对浅儿道,“你带他找个房间休息。”
“是,小姐。”浅儿应了一声,接着对安远做了个手势,便直接向着屋外走去。
安远迟疑地跟了上去,在错落的亭台楼阁间绕了七八个弯,走了足足六七分钟,才在一处整洁的小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你就先在这住下吧,睡觉前洗个澡换条衣服,别把床弄脏了。”浅儿高傲地瞪着他,简单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安远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
按照往昔做梦的经历,一旦有人叫他上床睡觉,他便意味着自己即将清醒。
果然,洗完澡刚躺在床上,脑袋巨响。一阵庞大的眩晕感充斥了脑海,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睡眠中,没有确切的时间概念。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安远揉了揉还有点眩晕的头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觉上边的指针正对着八点的位置。
“嗯,睡得有点久了。”他低语了一句,有些呆滞地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是第几次了,我好像又做那个连续的梦……”
回想起梦中经历的种种,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更是佩服那强大的潜意识,竟然给自己营造了那样一场不可思议的旅行。
“如果……那是真的有多好。”他的心中就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因为现实世界的一切并不是那么的美好,相比而言,反倒是梦里那种玄幻式的生活更加让他向往。
靠在床头处,安远发了很久的呆,脑子里缭绕着半年来梦中发生的一切。现在的他,就像是多了另一个人的灵魂,迟迟无法忘怀那片世界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