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陆掩饰不住的慌张,蒋熙元只是笑了一下。
“不想做捕头的捕快不是好捕快?好像你是这么说的。”蒋熙元点了点头,“你对权力有野心,稳当而且相当会处事。”
“大人……”
“单就这些而言,我倒是也挺欣赏。”蒋熙元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其实夏初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对她的恭敬有几分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小的对夏捕头并无异议。”
“从前你对王槐也无异议。我猜,从前赵捕头在的时候,你大概颇有怀才不遇之感。如今换了班子,想要有番作为也是理所应当,你不止于此。如今没有的,往后便会有。”
许陆稍微有些着恼,“大人不可以臆测断人之罪。”
“会忖度人心的不止你一个人。”蒋熙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像你知道王槐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许陆默然着不说话,片刻后嗤笑一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大人对夏捕头实在不错,却也好的未免太失偏颇了。”
“我不想你利用他。”
“小的没有。”许陆侧着头,眼皮不抬地说。
“你挤走了王槐,可能下一步还会想要挤走常青,这都需要夏初来出面完成。我不喜欢你将他顶在前面,替你的野心冲锋陷阵,再将他架空起来。”蒋熙元把茶杯顿在桌上,神情也严肃了些许,“你说我有失偏颇,对,我确实偏向夏初。包括今天我出面与你谈这一番,其实都证明了我的偏心。原本泥没有资格值得我如此做。”
许陆看着蒋熙元不说话。蒋熙元也看着他,忽然有些恶劣地笑了一下,“你没有办法。斗倒王槐太容易了,但你想斗倒夏初却不可能,因为你斗不倒我。”
许陆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大人说的是。那大人希望我如何?”
“我说了,你的能力我认可。平心而论,你这样的人适合在官场里混,甚至只做个捕头都有些屈才了。”蒋熙元松了松肩膀,语气放缓了一些,“管阳城有个捕头的空缺,如果你想去就尽快去吧。”
许陆抬起头来,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蒋熙元,“捕头?”
“捕头。”蒋熙元点点头,“我已经给刘县令知会过了,依我所看到的,我相信你能是个好捕头。不过许陆你也得知道,我之所以能够看见你的能力,实则也是因为夏初。你现在所能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夏初的到来而给了你施展的余地,他有缺点,但他所能改变的你还做不到,这点上你比他差的远。”
许陆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旁的缘故,脸色微红,嘴唇轻轻地颤着。
蒋熙元站起身来,“今天的话我不会告诉夏初,相信你也不会。往后的路你好自为之,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并不是没人看得到。”
蒋熙元走了,许陆独自一个人坐在桌前盯着面前的茶,直到它再也散不出一点水气,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天后,许陆交接完了手头的案子,动身往管阳城赴任。夏初对许陆的这个升迁感觉非常突然,有点不舍,但还是很替许陆感到高兴。
许陆走前,她纠齐了所有的捕快,自掏腰包进酒楼给许陆践行。一帮大男人坐一堆儿吃饭,又是践行,必然要有酒;饮了酒什么混话便也都出来了,夏初坐在里面好生的不自在,却也没有办法,听得面红耳赤,好在是有酒掩饰着。
许陆跟着众人笑闹,但情绪始终不是很高。酒过三巡,许陆终于还是举起了酒杯走到夏初跟前,“头儿,敬你一杯酒。”
“敬过了啊!”夏初红着脸站起来,话虽这样说却还是端起了酒杯,看着许陆叹了口气,“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你稳当又有能力,不舍得放你走。但你升职去做捕头了,我也真为你感到高兴。你去了管阳可别忘了我们,有空回来看看。好好干!一定要做个好捕头!”
“会的。”许陆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看着夏初泛红的脸,诚挚的笑,忽然有些明白了蒋熙元的话。他是比夏初差的远,差在了一腔的热忱,差在了一刻真诚的心。
酒席散了,夏初挥别许陆,一个人晃荡荡的往家的方向走,刚转过酒楼的巷口就看见蒋熙元正环臂站在墙根处,倚着墙,似笑不笑地看着她。
“哎呦?大人你怎么在这?”夏初用力地挥了挥手,“大人好!”
蒋熙元笑了起来,上前几步拉住了夏初的胳膊,“又喝多了你。”
“又什么又?”夏初咯咯地笑了两声,“哟哟,切可闹……”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蒋熙元扶着东倒西歪的夏初,“走得了吗?”
“能!”夏初推开他,往前迈了两步又回过头去,“怎么样?怎、么、样!”
“送你回家。”蒋熙元跟过去,把她那两支乍开的胳膊收拢,顺势将她搂在了身侧。夏初浑身软绵绵的,头重脚轻,直接就把身体的重量交在了蒋熙元的身上,打了个酒嗝。
蒋熙元无奈一笑,扇了扇鼻子,“臭死了。”
“哪有!香香的。”夏初抬起胳膊来闻了闻自己,又伸过去递到蒋熙元的面前,“你闻,闻一下就吃饱了。哈哈,全是菜味儿。”
蒋熙元躲了一下,拉住她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身上。这一来,两人就变成了面对面的,贴的很近。夏初一低头,把脑袋顶在了蒋熙元的胸口,吸了一下鼻子,“臭死了。”
“谁?”
“我。”
蒋熙元莞尔,低下头嗅了嗅夏初的头发,腾出一只手来将她散落在耳侧的碎发别了过去,再多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才是后悔?是终究掩埋了自己的心,还是将它捧出来?也许当年的苏绎在面对归禾公子时也问过自己吧。那个结果他一定很后悔,后悔的摧心,但如果当年他什么都不说,是不是也要后悔?
最后悔的,大概就是这么遇上了,然后不明所以的爱上了。
夏初缓了缓酒劲儿,叹口气抬起头来,伸手往前方一指,大声道:“回家!”
酒楼离夏初家不算远,夏初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回去的。路上,蒋熙元问她,如果他不来找她,她要怎么回去。
夏初嘿嘿一笑,“大人如果不来,我也一样能回去。这人啊,一旦有了依靠就会想要依靠,倘若没有,什么都做的到的。”
“是吗?”蒋熙元侧头看了她一眼。
“是。其实还是要靠自己,想要活成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它的一切都是借口。”夏初用肩膀顶了顶蒋熙元,“大人大人!是不是很有哲理!”
蒋熙元不知道什么叫哲理,也没有问,轻声地道:“你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活的很难?”
“没有没有。”夏初闭着眼睛摆了摆手,“我这不是好好的长了这么大吗?”
“我陪着你好不好?”
“好啊!你这不就是陪着我呢么?”
“夏初……”
“嗯?”
“你有心仪的人吗?”
夏初笑了两声,“大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啊?可别介,你的朋友圈非富既贵,我可是高攀不起的。”她睁开眼睛瞄了蒋熙元一下,“哟?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要跟我聊一聊感情?”
夏初站直了身子,“大人有喜欢的人了?”
蒋熙元笑起来,似真似假地说:“是啊,我喜欢你啊,你瞧不出来?”
夏初大笑着拽了拽蒋熙元的袖子,“我瞧瞧我瞧瞧,挺结实的啊,没断啊!”她学着蒋熙元当初的表情和语气,“我不是断袖,我只喜欢姑娘。”
“我又没说我是断袖。”蒋熙元凑近到夏初面前,依旧是一副玩笑的口吻道:“你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动心吗?”
夏初楞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手指尖都发麻了,又直冲上脑门,让她觉得天旋地转。她猛地往旁边跑了两步,扶着墙根‘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蒋熙元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拍着她的后背,“不至于吧?我说说而已,你就恶心的想吐了?”
夏初说不出话来,胡乱的摆了摆手,吐得眼泪直流,浑身发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混沌中,夏初想:得亏我是个男的啊!身为女人我也太没样了。
蒋熙元把她扶起来,揪着袖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好受点了?”
夏初点点头,浑身颤了一下,倚在墙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没我你回的去吗?”
“大人我错了。”
蒋熙元又笑了起来,掩饰住心中的失落,把夏初拽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再不想听你说这句话了,烦死了。”
“那……大人你是对的。”夏初哼唧了一声,重重地喘着气。吐的好累。
月亮不是圆的,光芒也黯淡。夜晚静静的巷子里,蒋熙元搂着夏初慢慢的走着。他听得见夏初的呼吸,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也许这就已经是他与她最近的距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