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造局就坐落在皇宫侧边,昨晚一把火烧得通天彻夜、吵吵闹闹的,可以说就像是皇家的院子里着火,这事儿真真是半点儿也不能马虎的。
因为这样,难得一早的朝廷上,便是久违的烟硝味颇浓。几位皇子倒是还能充充场面地安然站着当人型广告牌,后头、几派的大臣早已经是找准了头儿,开始分开而站了。毕竟这还算是个相当敏感的时刻,已经站队的早没有了回头鹭;而尚在观望的,再不好好选择只怕也该迟了。
夏侯尊冷眼看着这些个只重自己近期利益,短视近利地完全不为长期考虑的人,心中蔓延着冰冷的怒火,彷佛都要把自己脚下的地砖给掀翻了。而就正是因为相由心生,他这会儿是怒火勃发,身边的气流更可以说是不动自结,让不少吏部的官员,光是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摸着鼻子想着要绕道而行。
然后,铳着他们一群大老爷的窝囊样,就更让夏侯尊生气了──循环越循越差,也就间接导致了吏部的官员瑟缩地离了他好大一段距离,变成朝廷上一道相当诡异的风景。
韩汶昨晚就已经得了慈諴宫那边的招呼,一晚上也是气得没睡好──不过他气得理由与夏侯尊相差甚远,他气是因为隐造局和大部分御造局的经费都不能明着拨、得暗地里凑──至于如何暗地里?那可就是户部尚书做.假.帐的任务了!
“看来、咱俩永远都是那被人出气的窝囊包子!”韩汶摇头晃脑地站在怒气冲冲的好友身边,颇为无奈地说道,“怎么当初就没想到,顶上了户部尚书的头衔,听起来好事好听、却根本是在走钢丝──每次到了六月和十二月,我老韩都要捧着脑袋与心肝儿干活。就怕稍有点不小心儿,就会脑袋落地,看不到隔天的太阳了!”
“你也太夸张了。”夏侯尊无奈地看着好友,说道,“不过就是几个银子的事情。比起我、你实在是好太多了!”
户部管钱,确实来来往往也都是那几档子事。当然这其中腌臜的事情不少,可是比起吏部的龙潭虎穴,户部也实在是活太多了!
“哈哈、那说的可真是呢!”韩汶笑嘻嘻地看着夏侯尊眼底下的青影,凑到了好友的耳边,贼兮兮地说道,“不知道的,当咱们夏嫂子是如何‘驭夫有道’……前几天我手下几个脑子欠的,还曾特地偷偷开了赌盘,想去收买你家的下人赌……”
“韩─汶──!”夏侯尊本就是心情不好。这下子被好友插科打诨了一番。虽然有稍稍地平复一点。可韩汶的那张嘴实在是太欠了,饶是夏侯尊脾气再好,那等再私密不过的事情却被人拿出来开玩笑,也实在很难忍受。“你说话可以稍微收敛点么?弟妹不是一向都知书达礼?怎么就没有想到连你也该一起教一教?!”
“嗳──!”韩汶抱着脑袋、哀嚎地说道,“别提了!老子的儿子刚刚出生,她天天着紧着孩子,哪里还有半点心思找老子腻歪啊?”
韩汶只取了一房妻,成亲四载只得了一个女儿。七子文氏急得不得了,找遍了偏方、求遍了各路鬼神也都没用,韩汶疼妻子、加上下头两个弟弟都是儿子可以玩母鸡捉小鸡了,他也就不着急、天天捧着女儿跟心尖尖上的珍珠一样宠。
没想到两人成亲的第六年,文氏竟然再次传出喜讯、还一举得男──本该是件好事的。没想到有了儿子就忘了老子,文氏一颗心都扑到了家里第二个男人的身上,也就根本没管得上韩汶这几天累得跟狗一样,更没空给他顺毛或是安抚了。
“有了儿子,你家那位不就不会天天闹腾着要给你纳妾了?”夏侯尊疑惑地说道。“也不用天天看你娘的脸色,整日魂不归为了。”
韩汶挠了挠头,有些矛盾地说道,
“我其实是对生男生女……没怎么要求的。只要卉娘能诞下咱俩的孩子,那么是带把的还是没有也无所谓。女大三、抱金砖,要真的继承家业,老子也未尝不能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听了韩汶叨叨地说了半天,夏侯尊知道这位不是来炫耀有儿子的──而是纯粹来抱怨自己成了个妻不疼、女儿不爱的怨男。当即就不再理他,阴着一张俊脸,就这么瞪着周伯良要走出的屏风上头。
“嗳──!也别这样嘛!”韩汶看着他的臭脸,晓得他现在最在意的,还是昨晚的那场火,只好是趁着周围的人注意力都不在他俩这儿的时候,悄悄地借着玉笏的遮掩,轻声跟他说道,“为了昨晚的事儿,太后娘娘据说是不再乐意给曲贵妃无名无份地插手六宫、想要给她教训了……而就是因为这样,太后娘娘今儿一早就来府里传了口谕,要我家那位赶紧去慈咸宫看她老人家去了!”
“就为了这件事!?”夏侯尊很是惊讶地看着韩汶,“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已经很久没动手了…….这次、竟然要自己亲自出头了!?”
“不单单是我们家。”韩汶掩了脸上的笑容,低声说道,“韩家、方家,还有太后娘娘的母家……这次,怕是太后娘娘要全力以赴了!”
“可太后娘娘不是一向都与陛下站在一起的么?”夏侯尊急急忙忙地说道,“陛下这次肯定也是要卖曲家一个面子的,即便再怎么错、陛下也绝对不可能会治了曲家的罪的!”
韩汶闻言,顿时收起了笑容,
“曲家再怎么发家致富,跻身名流,本质上就还是挑货郎出世的。以太后娘娘的性子,这次如此大动干戈,也实在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了!”
“不……我的意思是,陛下那里,太后娘娘不打点了?”夏侯尊知道被误会了,连忙是直接地问道。
“大夏朝的主子们可都姓周、而不是曲。”韩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不过就是个女人,如果没有了可以利用的地方,又为什么要浪费力气在她的身上?”
如果周伯良执迷不悟,硬是要为了个女人与自己的亲娘翻脸──那可就得做好与之抗衡的准备了!
夏侯尊听懂了,但确也同时不解了起来,
“但是,目前也没有证据确定是曲家做的吧?”
“就算没有,也会变成有的。”韩汶无所谓地说道,“而且本来就是他们捣的鬼,每次都赖在了恭亲王府的头上……也亏得阿舒的性子好,否则早就要被这群蠹虫给闹疯了!”
“但是其他人恐怕不会这么想吧?”夏侯尊偷偷地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大伙儿眼界太小,就算真的能分析地头头是道,也要看陛下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了。”
周伯良宠信曲贵妃多年,即便后来有淑妃与知分庭抗礼──但毕竟不即曲贵妃美艳又心机更上一层,周伯良不管哪一次,也总都是向着曲贵妃说得话的。
韩汶跟夏侯尊在后面窃窃私语,前面的瞿镬的老人,则是在众人期期艾艾的目光中,挺直了背脊,站得比谁都还要笔直。曲阁老曲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那些诡谲的注视与讨论,就这么入定般地等着时间的流逝。
“呸──!装模作样得可真比他女儿多出了不只一个段数!”韩汶不屑地撇嘴说道,“上次我家那位入宫对了曲贵妃娘娘的脸一天,回家就给老子吐到不行,说是跟她们一群嫔妃好好的相处了!”
夏侯尊无奈地趣了他一眼,让韩汶这个一下子就容易不小心得意忘形的家伙稍稍收敛点──毕竟曲阁老本人就站在他们的前面,不管怎么样,面子还是得卖的。
只是这番稍稍静默下来的平静,却因为陆公公仓皇地跑出来,让他们直接退朝的举动,终于是彻底让大伙儿都吓着了!
曲谢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温和而奇异的笑意。
看着吵闹成一团的人群,这位权倾内阁的老人,就像是站在至高点──俯瞰着他们慌张而无法纪的模样。
“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啊?”韩汶看着那被撞歪的九爪纯金龙屏风,有些不解地看着夏侯尊,“陛下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成了这个模样了?”
夏侯尊没有接话,而是有些阴沉地看向了曲谢微微仰起下颔的模样,久久没有言语。直到韩汶都要以为这位打算是抛弃了自己的工作,生根在这朝廷上实,夏侯尊这才僵硬地挪了脚步──不是离开,却是一步步地走近了那始终带着睥睨笑意的老人。
“欸、欸欸欸──!”韩汶知道这人是气急了,可曲老匹夫并不是好惹的,夏侯尊这么一去,纯粹是自找罪受啊──!“
而夏侯尊早已是站到了老人面前,挟带着汹涌的怒气,冷声喀喀地问道,
“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