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姐儿若不嫌弃当年为你八表姐准备的檀香木,木料便不用再买了,就当是你大舅舅大舅母给你备的嫁妆。至于嫁衣,你如今正长个子,倒不急着备下,只让人请三名绣娘回来绣帐幔与屏风便是,至于衣料,你去求你二舅母,曲家的绸缎庄连宫里的贵人都时常派人光顾,应当差不到哪里去。”崔氏放下手里单子,又道:“从前不知你母亲为你留下好几个会下蛋的金鸡母,咱们还愁你的嫁妆没落处,如今没了银子方面的掣肘,你尽量多置些好东西,到时让徐家人长长眼,免得她们小瞧了你。那大袁氏心机很重,惯于搬弄是非,我怕她到时欺你父母兄嫂俱亡,给你难堪,但是你若有了看得见的大笔嫁妆,她便不敢对你太过分!”
“谢大舅母,娴儿记下了。”陈娴雅恭敬地答道,心里想的却是将来到底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她傻了才去置一大堆搬不走的东西,最多找两名绣娘来做做样子。
回到怡趣院,又收到琼娘口述,刘先生执笔的书信,说是盛家祖宅各处已经修缮完毕,善堂与学堂都建了起来,连箐先生偶尔都会进城来给孩子们授课。
陈娴雅将因果转运符拿出来看,燕楼那场变故之后,那符差点断成两截,如今又恢复了原状,只不过上面仍有几道深深的裂痕,陈娴雅忙叫黄四郎去帐房领一千两银子,购置了一批寒衣及米面肉食,于除夕至大年初三给饥民们改善生活,一时间应天城再次轰动,一些心善的富人纷纷效仿,也在自家门前施饭。于是京城的春节竟比往年热闹好几倍。府尹听报后,便向朱佑上了一道折子,说了京城富人们的善举。都归功于皇上的圣德广播,一番马屁拍下来。朱佑虽然别扭,但也觉得富人们突然集体行善必有缘由,派汪全一番打探下来,才知道这行善的源头竟然是陈娴雅于白马寺门前的长期施粥。
朱佑一高兴,当殿将邵行正嘉奖了一番,说她教女有方。
邵行正冒着冷汗回府后,又将陈娴雅给叫到了书房,瞪着面前这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外甥女儿。又恼又恨,“我知道你是为亡故的父母兄嫂积功德,可你好歹也与我们说一声,这回是做善事皇上才没有计较,若你做的事被忧心叵测的对头利用了,你几个舅舅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娴雅也傻眼,没想到不过是舍了几两银子做善事,竟也能被捅到朱佑面前,忙老老实实地跪下向邵行正请罪。
“另外你一个小姐儿哪来的那么银钱做善事?你这不是明显招人妒忌么?况且你是定了亲的姐儿,如此出风头也不妥。恐徐家将来会拿此生事!”邵行正脸上除了激愤还有关切,让陈娴雅心下感动。
“罢了,以后你要再做善事便与几位舅母说一声。让她们几个陪你一起我们才能够放心!”
陈娴雅哪敢拒绝,连忙点头答应。
大年初六,徐景宏在厚脸皮的徐景达离开后,在门外递了帖子,特别说明只他一人前来。
陈娴雅自从燕楼事件后便拒见徐景宏,实际上还是在怪他当初将袁涣与袁芳惜带来,被他们搞了个措手不及。
“罢了,他也是个倒霉的,让他进来吧!”陈娴雅对水仙道。
阿媚对徐景宏历来没好感。听到陈娴雅竟然心软,便哼了一声。掉头回了自己屋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你若实在不喜欢与袁家的亲事。亦可以想办法退亲,实际上你大哥也后悔当日做下那件恶作剧!”陈娴雅道。
徐景宏摇头,“对我来说,能不被火烧死便是万幸,至于和谁成亲我并不在意,只要母亲高兴便好。”
“可……,可袁芳惜明明痴恋徐景达成狂,你就甘心自己的夫人心里一直想着旁人?”陈娴雅担忧地说道。
徐景宏抬头看向陈娴雅,笑容温暖,“我若娶了她,便断了她对徐景达的念想,也算好事一桩。”
陈娴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母亲打算将你们的婚期定在大比之前还是大比之后?”
“父亲觉得今年秋天成亲比较好!”
“我一直不明白袁沛与徐将军为何会同意你们两个的婚事!”
“这是宠管事的主意,等我与徐景达一成亲,我父亲便会分府,这是徐景达两父子与福妃娘娘盼了多年的。”徐景宏语含嘲讽道。“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将来袁芳惜继续找你麻烦!”
陈娴雅震惊地看着徐景宏,分府可不是一件小事,岂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等你成了徐家人,知道了那些过往的丑事便不会觉得吃惊了。小时候我一直羡慕别人家中父母和顺,兄弟友爱,一直不明白我从小佩服的哥哥为何见我如仇人,待到长大之后,明白了一些原委之后却悲哀地发现,是非公道抵不过孝道亲伦,我注定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挣扎的可怜虫。当年父亲不管,亲姑姑不喜,大半岁的哥哥更是抽冷子便将我揍得鼻青脸肿,母亲从来不会安慰我,反而给我一把利刃,让我趁哥哥打我之时将他刺死,说到那时父亲与姑姑便会喜欢只我一人了。那把刀在我的袖子中藏了许多年,我却一次都没有胆量刺向他。在看到那封信时,我又害怕我真的会与你一起被火烧死,以至于从前连多与你说句话都不敢,我是不是很懦弱?”
陈娴雅摇头,“不,你是个勇敢的人,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与坚持,只是上一辈的事既然已经发生,再也无法退回重来,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左右了你自己的人生!”
“我早已经想通,若真有那么一天到来,我自会承担起做儿子与兄长的责任!”
陈娴雅正视徐景宏,目露尊敬之色,转瞬又掉过头去,不论徐景宏是留在徐家,还是依傍袁家,将来都免不了与复仇的她对上,不能让自己还没有动手便提前心软了。
徐景宏却看明白了陈娴雅的意思,欣慰地起身告辞,“与你一席话之后,心情好了许多,多谢娴雅妹妹!”
徐景宏离开后,陈娴雅又陷入焦虑中,至今无法探知袁家的具体情形,就好比明知道有一头猛兽要袭击自己,却不知猛兽置身何处,何时朝自己发起进攻一般。
一直到元宵节后,曹芸第一次上陈府。
陈娴雅恭敬地将曹芸迎到上座,自己则在一旁垂手侍立。如今的曹芸不再如从前那般清冷,皮肤更白皙红润,显见成亲后小日子过得很舒心,陈娴雅心中更是滋味难明,说不清是恼恨还是妒忌。
曹芸将众丫鬟屏退,亲自去将门窗关好,然后来到陈娴雅面前,曲身下跪,“曹芸正式给陈大小姐道歉,望陈大小姐原谅曹芸当日的隐瞒,日后曹芸将尽力补偿。”
陈娴雅先是震惊,再是吓得赶紧跳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折杀我?或者让大家都来戳我脊梁骨,说我逼着舅母下跪?”
曹芸不管不顾地朝着陈娴雅方向磕了两个头,“一是为感谢陈大小姐为曹芸谋来一桩好姻缘,曹芸终身感激不尽,二是为从前听命于人,左右了陈大小姐的命运而道歉,将来陈大小姐若有任何差遣,曹芸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快起来吧,你如今是我舅母,谁敢让你赴汤蹈火?我若真这样做了,我四舅舅还不得找我拼命?”陈娴雅双目潮湿,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曹芸自己从地上起来,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又去将门窗打开,坐回上首,重新端起长辈的架子,“这茶都能给人喝?我不过才离了你三个月,你便将我教你的东西全忘了?”
陈娴雅故意嘟着嘴取了曹芸最爱喝的香片,去屋角的银碳炉上取来头年的无根水,重新按曹芸的嗜好泡了一杯茶奉上。
“你也坐下吧,如今咱们虽是舅甥,但也不必太拘礼,和从前一般便是!”曹芸道。
陈娴雅顺势在曹芸的下首坐下,嘴里却道:“我可不敢和从前一样,若让四舅舅知道他的心肝儿在我这里被怠慢,我这怡趣院就别想安生了!”
曹芸脸色微红,“你这贫嘴的猴儿,少与我胡说,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与你说的,你且认真听着,说完我还要赶回去看着诚哥儿写字呢!”
陈娴雅忙正襟危坐,“四舅母请说,娴儿洗耳恭听!”
曹芸的脸色逐渐郑重,“上回燕楼的事我也听达少爷说了,对你的莽撞我不想再多做评论,但是袁家诸人的反应却是让人费思量,袁涣与袁芳惜同时吃了个大亏,袁沛竟然只是在袁芳惜与徐景宏定亲之后,将其强行送去潼南诸芳庵静修,袁涣则如无事人一般当值。由于那宋姨娘与刘妈妈在府内同时被杀,袁府内如今是铜墙铁壁,再也别想飞进一只蚊子。直到年后我的人才发现袁府连续抬了好几名江湖郎中进府,为了确认到底是袁家哪一位生病,我花钱买通一名郎中,才知道原来是达少爷的谋划起作用了——袁涣得了花柳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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