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问倾述而出,我竟然不知道,冷漠如她,竟然也有这么多疑问。
一路走来,余念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也在煎熬。
正如她所说,她一直都在为了责任和使命奔忙着,却从未想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向来都是阿祖说的她便去做,自己也从未想过为什么而做。
阿祖冷冷的看着余念,对身旁的随从道“摘了她的百骨伞,送她去休息。”
余念倒还没有到失去理智那一步,只是愣愣的站着,任由阿祖叫人拿走自己的百骨伞。
紧接着,她命人将我们关起来,等她查明了我的来由和意图之后再做处置。
老孟这时候酒醒了一半,连忙否认说他不姓肖,他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其实两个人之间并不熟。图索这会已经喝的上了西天,根本无暇顾及我们。
我本想再挣扎一番,但是余念瞟了我一眼,仅仅一个对视,我便知道她可能另有打算,便乖乖束手就擒,被阿祖的随从帮着手脚关进了后院的地牢里。
话说这老余家的宅子也真是奇怪,一般的住人家哪会修这种鬼东西,偏巧他们家就有。我也不好说是滥用私刑,毕竟这大山沟里,我都说不明白自己被关在哪了。
老孟哭哭唧唧的说“都怪你,你说你姓什么不好,非得姓个触霉头的肖,这下好了,我和老图全都被你连累了。美景看不着了不说,酒也喝不到了,你说这是怎么办?”
我被老孟嘟囔的心烦“行了行了,你可别墨迹了。你看看图索,哪有一点被我连累的样儿?人家吃好睡好,现在呼噜打的跟什么似的,你多跟人家学着点,心宽长命百岁。”
“你可别说那没用的了,再跟你这么混下去,别说一百岁,我能不能活到六十都不一定。”
我静下心来,坐在墙边回想白天的事。
那幽女的画像竟然在我触及的瞬间就开始自燃,由此可见这和我们肖家人的积怨得有多深。
但我转念一想,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之前看见幽女的雕像,是在八角塔的蒙洛棺椁前。
那这幽女发怒,会不会跟我是肖家人没有关系?跟我是蒙洛的转世有关系?
想到了这一点,我浑身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振作起来,连忙踢了老孟两脚。
“你又要干啥?”
我瞄了一眼,确定旁边确实没有偷听的人才放心说道“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在八角塔看见的那个幽女雕像吗?”
老孟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记得,咋了?”
“我刚才祠堂里面也看见了,我怀疑这幽女就是老余家的祖宗,这老余家有可能都是古遗族的人。”
老孟也猛地坐起来“我就说吧,我觉得那个雕像长得眼熟,和余念太像了,那个眼神和气质。我觉得你这个猜的靠谱。”
“那你说我爷爷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让他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我看那个阿祖和你爷爷年纪相仿,会不会年轻时候老两口有段什么旷世爱恋,但是你爷爷又背叛了人家,导致这老太太终身不嫁,怀恨至今。”
老孟越说越下道,我连连道“滚滚滚,终身不嫁哪来的余念?”
老孟一拍大腿“那会不会余念的爸爸是阿祖和你爷爷的私生子,余念其实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手指头掰下来插鼻子眼里。”
我们俩正说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了铁索被打开的声音。
我忙清了清嗓,示意老孟闭嘴。
进来一个带着苗族头饰的男人,脸压的低低的看不见长相。
他送来了一个提篮,打开第一层是热气腾腾的饭菜。看来这阿祖留着我们似乎还有用,并不打算把我们饿死。
就在我伸手要去拿的时候,老孟突然起了疑心,警惕的问道“小兄弟,你这里不会是掺了什么药吧?告诉你,爷爷我可是风口浪尖上走过一圈的人,这点小把戏我早就一眼看穿了。”
那人摘下帽子冷冷道“你要是都能看穿就不必我浪费口舌解释了。”
我这才看清,原来来人竟然是余念。
她这么大会的功夫就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盘起混了进来。
我惊喜的问道“你怎么跑出来的?门口没有人守着吗?”
余念从身上摘下来一串钥匙,挨个试验看看能不能打开“有人守着,被我放倒了,所以你们俩少废话,赶紧跟我出去。等阿祖忙完了牯藏节的事,第一个就要拿你们开刀。”
我意识到余念并没在开玩笑,便连忙叫醒了图索。
图索醒酒之后一脸懵逼,纳闷的问我为什么自己被绑上了。我来不及解释,只说有坏人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把我们绑上抓起来了。
图索两只手用力一挣,绳子就轻而易举地断开。
我们在里面解绑之后,余念那边也终于打开了大门。
出去才发现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已经歪歪扭扭的靠在墙上。老孟好奇的探了一下鼻息,放心的说“还好还好,还没死。”
我跟在余念身后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啊?”
余念看着寨子后面的深山“去函洞找赞巴。”
余念解释我才知道,巴这个字在苗语里是奶奶的意思。赞巴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位老人,现在独居在函洞。传说千西苗寨中的原住民,也是由她接待了第一位来到这里的余家人,才有了后来上千人的苗寨。
这老人性情古怪,轻易不愿见人。只有每年一次的小牯藏节,才会出面给牯牛点红,也就是在牛脑门点一方猪血,希望其死后能升天。
今年的大牯藏节,阿祖曾经亲自上山去请,但赞巴都以自己老了不愿意在做这些事为理由推脱,所以今年的牯藏节便没有点红。
通往函洞的路崎岖难行,阿祖又从不允许外人打扰赞巴的生活,所以余念这么多年也从未与这位老人打过交道。
如今想来,作为第一个接纳余家人的苗寨原住民,想必赞巴一定知道一些我们想要问的事。
我们几个来到函洞所在的山脚下,顺着陡峭的天梯看上去,腿肚子顿时软了一半。
几块长条的石头嵌在山体中,露出来了只够半个脚掌踩下的宽度。曲折蜿蜒而上形成了天梯,天梯路面硬化,虽然安装了简易的钢筋护栏,但有些地方仍然窄至不到1米,陡峭的地方超过60度。
我们面前没有更多的风景,路的尽头仍然是路,山的一边仍然是山,根本看不见尽头。
余念也没做出发前的动员,只是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便抬脚走了上去。
老孟摇头道“我知道那老太太为什么不愿意下山了,这要是我我也不下来,给多少钱都没商量。”
我们几个半走半爬,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但风景越迷人。
向下看去,只见悬崖下有一条Z形的路,中间穿梭而过一条渡河。
在山脚下的时候,人置身于景色之中,察觉不到。但在半山腰,便可以清楚地看到陡峭的峡谷有多深,千西苗寨隐藏在深绿色的半洼地里。这条天梯被无数山峰包围,不知去向何处。
走了大概几十米高,身侧突然传来了十分清晰可闻的瀑布声。转过眼前这道弯,山后果然藏着一条瀑布。
瀑布的水雾劈面而来,夹杂着丝丝的凉气,涛声阵阵,烟水悠悠。
我们现在卡在半山腰,往上走不动,往下又下不去。老孟回身看了一眼脚下,两腿直哆嗦。
余念道“前面不远了,别往下看。”
说完,又加劲往上走。越过了瀑布,穿过了半山腰奇形怪状的树和石头,我们总算走到了山上的函洞口。
老孟趴在地上喘粗气,开始犯愁自己一会要怎么下去。
这洞口看起来十分荒凉,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我问余念“你确定赞巴住在这里?”
余念摇头“不确定,只是听说住在山上,不过这里既然有个函洞,那说明传闻还是真的。”
余念打头走在前面,用砍刀清理了一下洞口的杂草,走进去之后,只觉得一阵凉气袭来。跟刚刚的瀑布水雾凉爽之气不同,这洞里面的温度更显阴凉。
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亮着两站黄色灯泡,我估计咱们这是找对了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褂子的老太太,弓着腰提着水桶走出来,看见我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余念回了一句之后解释道“她说不去参加牯藏节,估计是以为我们要来请她下山的。”
老孟扒拉了我一下“你看着没,这老太太都打怵下那个鬼楼梯了,那玩意设计的太反人类了。”
余念和那赞巴交谈用的都是苗族老一辈人才会说的语言,我们听不懂,只能由余念逐字逐句的翻译。
余念表明了自己不是来请她下山的,也说了自己是阿祖的孙女,叫余念。
这赞巴的态度才缓和了下来,邀请我们进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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