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到男爵的宅邸附近,精灵果然还是有点儿后悔了。
“……我,”他犹豫着说,“我今天,”
他的表情看起来在“横下一条心进去赴宴”和“在做出更加失礼的行为之前果断告辞止损”之间挣扎:
“我忘记了,我今天……我,”他仿佛下定决心地说,还一边琢磨着恰当的措辞,“这样,嗯,风尘仆仆的——我想我暂时不适合前去拜访……?”
鲍尔毫无形象可言的翻了翻眼睛。这一点在他们接受邀请的时候就应该发觉好吗!他是不知道一只非武力型的成年大精怎么会把自己弄得一身尘土,虽然寻风者看样子肯定自己清理拍打过,看起来也并没什么明显的不整洁之处,但和早晨在镶金玫瑰相见那一面的优雅光鲜对比起来真是无言以对。达拉然有句老话说的好,“倘若你把自己的长袍搭在椅背上又靠上去,那它看上去就是那副样子。”那如果你穿着法师长袍还要爬城墙爬钟楼登山,那…………
这个突发情况让奉命邀请客人的芬利有些措手不及,见他想开口又一时不知如何说服对方,一路行来彼此相谈甚欢的鲍尔不想看他陷于困扰,遂再次祭出了“今晚吃啥”大法:
“我不久前刚刚从芬利那里听说新来点心师的草莓慕斯非常拿手……现在正是草莓丰收的季节啊!晨光镇又是南部著名的水果产地,啊哈,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啊。而且,……”
接下来的发展毫无悬念:还没等他“而且”出后面的内容,成年大精迪修达·寻风者就再次毫无抵抗能力的中招。
尽管梦魇印记给了这位实际上名为靳少兰的同志一大堆“你必须在回到空间之后进行伪装外表的变更,因此你无法通过梦魇印记购买一身新的装束,只能通过本世界中获得的方式取得衣物。”“你必须在回到空间之后进行伪装外表的变更,因此你无法通过梦魇印记对自身的衣物进行调整,包括但不限于清洁、改变颜色、裁剪等,只能通过在本世界中实际操作的方式进行改变。”“……”等等等的答复。
……以上没有一句成功发生作用阻止某人的修长背影果断消失在男爵府大门的阴影之中。……
在弗林特雷家的宅邸,一位典型的英伦老管家殷勤地接待了他们。对远来的宾客们,他先是送上了诚挚而保留了得体的克制的欢迎,就连已经颇为熟稔的鲍尔打趣他不服老,弗索姆管家也仍然一板一眼的严谨。他接下来又为三人各自安排了客房稍事梳洗,在他们经过小憩恢复了疲惫后,男爵大人和夫人将会亲自款待诸位——老先生这样说。
而对家庭教师芬利,管家先生,老弗索姆仅仅矜持地对前者点一点下颚,算是对他没有犯错完成了任务的肯定。
同为契约者,遭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区别对待,芬利对此却似乎不以为意,彬彬有礼的告退。在离开前,他找了个机会小声对靳少兰说,“就餐礼仪和现代原样照搬就行了。”
走到弗索姆管家背后,趁这位古板的老先生看不见,芬利还转身借着扶眼镜为掩饰再次冲靳少兰眨眨眼,善意地笑了笑。
他的态度对比起之前在镶金玫瑰酒馆遇到“三个士兵”时彼此谨慎试探的有限合作、初到奥特兰克时菜刀契约者之间的恶意竞争,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光是靳少兰,芬利身上体现出的良好教养和他大方、诙谐的谈吐也令鲍尔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在客房里简单盥洗之际,靳少兰也考虑到这应该就是芬利的目的,接触鲍尔并留下良好印象,从而掌握下一步行动的主动。那么,芬利的出现,他在弗林特雷家担任家庭教师,很可能就是空间发布给他的一个任务、或者任务的一部分了。
思忖着这些事,靳少兰对自己一身蒙尘的装束仍然感到懊恼。然而在此之前,胸口的梦魇印记已经接连否决了他妄图“再给一身新手装,我可以出通用点的”和“帮忙把新手装弄干净,我可以出通用点的”之类提议。
理由是对契约者的外表伪装只有回到空间才可以修改,而提供新的服装(哪怕和前一身完全一样)或清洁干净则等于是由空间对契约者进行了再次伪装。试问一个契约者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如果自己携带或者在本世界就地取材了一身衣服,更换后当然能以不同的形象更好的逃避追踪,但是如果他没能弄到衣服而是以通用点向梦魇印记交换了一身,无疑和空间出手为他改头换面全无区别。而把沾满血迹或泥浆等等的外套弄干净可想而知同样如此。
这种破坏平衡的行为显然是空间所不取的,因此,靳少兰的请求接连被梦魇印记所驳回,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当仆人敲门请客人们前往餐厅时,推门而出的鲍尔不由有点儿不确信自己的眼睛。跟在另一名仆人身后,来着北方精灵王国的迪修达·寻风者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身艳丽的红色的长袍,绣着灿烂的金色花纹,整个人看上去颀长、华丽、优雅,就连踩在脚下的藏青色长靴也显得规整而洁净。
鲍尔顿时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诗人,你这又是什么魔术?”他不禁喃喃地问道。
靳少兰停步在他房门前似乎就是为了等待眼下这一幕的,闻言,他示意仆人继续带路,举步前行的同时回头笑吟吟地对鲍尔回答说:“抱歉。我可不能把自己的秘诀告诉竞争对手?”
鲍尔百思不得其解。即使和对魔法的掌握比高明几倍的塔贝萨讨论过后,这位家喻户晓的“魔术师”依然弄不懂是怎么回事。明明寻风者本人原本也一直束手无策,鲍尔没明白怎么就在客房休憩了片刻他就能在出门的前一刻让自己变得光鲜。
虽然揣着满腹疑惑,不过等到鲍尔在餐厅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弗林特雷男爵夫妇,和男爵彼此热情拥抱之际也就把这件事忽略了过去。
尤斯特士·弗林特雷是个仪表出众的灰发中年人,已经开始显出老态脸上总是带着惹人喜欢的和善笑容。他的夫人是一个标准的贵妇人,娇弱、慵懒,有点儿高高在上的自矜,当然这是指面对仆人的时候,对客人们,她则是风姿款款之余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的好奇。
一同接受弗林特雷男爵邀请,出席晚宴的客人还有晨光镇镇长,埃伯洛克公爵的长子艾尔罗·埃伯洛克,和他九岁的女儿阿尔泰娅·埃伯洛克。除了男爵夫妇,迎接客人的还有他们的一儿一女,和男爵夫妇比起来年龄有点儿过于幼小,被家庭教师芬利带着出来和客人们见面。虽然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吉儿只会说一些孩子气的简单欢迎话,十二岁的蒂拉却拉着裙子一本正经的转圈,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还以小女主人的姿态邀了阿尔泰娅同姐弟俩一起到儿童房去开他们孩子间的小小宴席。
一番寒暄之后,留下的众人也就分宾主落座。正如鲍尔拍胸脯担保的那样,弗林特雷男爵是个令人永远不会厌倦的谈伴,年龄的增长给他带来了长远的目光和丰富的阅历,还有引人心折的直爽风趣。在这位年龄最长者的主导下,宴席上笑声阵阵,众人聊得十分投机。因为有两位来自达拉然的法师,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他们的邻居奥特兰克身上。
“我听说了他们的变节。圣光啊,我至今都难以置信,整整一个王国,就这样选择了投敌?”
镇长艾尔罗,埃伯洛克公爵之子问,亟待从两位达拉然来客那里获得答案。对于远居南方地区的晨光镇贵族来说,奥特兰克的叛变还是一件远未过气的重磅新闻。塔贝萨目光直视,断然地点点头:
“是的。”
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更像靳少兰记忆中那个年迈的塔贝萨女士,严厉、直率、睿智。不过就像你想的那样,哪怕麦格教授这位老太太在年轻的时候也并不仅仅是个严厉到一丝不苟的女教师而已。皱着眉,她说,“艾登,『前』国王,声称:因为,他这样说——部落压倒性的强大令他忧心忡忡,最后,他不得面对联盟如果失败,只有让自己的军队和国家投降才能拯救臣民的性命的现实。”
“——因此……因此他就……?!”这令艾尔罗瞠目结舌。这个贵族出身于军人家庭,且年不过三十许,因此两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下他在感到不可思议之余也倍加愤慨:“变节是因为他认为我们的联盟毫无取胜的希望,而他甚至没有见过部落畜牲的一兵一卒?!”
“不不不他有见过,这毋庸置疑,”鲍尔往后把整个背部靠在椅背上,嘲弄的笑了一声,“不然,他是怎么和部落沉沆一气,还签订出卖我们——出卖洛丹伦的条约的呢?”
弗林特雷男爵挑了挑灰色的眉毛。“激流堡——还在和部落那些野兽呈胶着态势,互有胜负的时候——奥特兰克,感到了沉重的迫在眉睫的威胁,于是不得不违心的,沉痛的,逼于无奈的出卖同胞和良心啦?”他不无调侃的问。
靳少兰闻言也愣了一下。他一直就照单全收了游戏中的这番解释,从没想过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用现实世界的地理来打个比方的话,这件事儿简直好比侵略军从南海蝗集而来,先是鲸吞了两广之后兵发内陆,然后这时候顾粥桶都还在苏浙和敌人周旋、闫老西儿倒先变节了把北平卖了个干净一样搞笑!
还没等他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该不该参与进去,塔贝萨已经目光凝然的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认为他不过是在眼看推卸责任已然无望的局面下,试图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忧国忧民的悲哀老人罢了,要是就此听信了‘艾登陛下’的这番说辞,那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那你可就错了,女士,”鲍尔耸耸肩,轻率地捻了捻自己潇洒的小胡子:“你会这样想无非是和世俗的当权者接触的太少,说真的,这无非是因为他们足够愚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