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纲点头,知道这句话说到诸葛侃的心坎里去了,他的爱国主义极为浓烈,此次要集结兵力应付进犯之敌,诸葛侃的心中必然极为矛盾,一方面保家卫国的激动人心,一展壮志的机会来临,另一方面又有担忧东晋亡于胡夷之手。对于这种心理,薛正纲很能理解,这是真正的爱国主义,他们不为任何的额外奖励,只为功在当代,流芳后世,若举国皆是此辈,安得天下不太平?这让他想到抗日战争时期的张自忠将军,一心维护国家驱逐鞑虏,却因被扣上“汉奸”之恶名郁郁不已,于战场之上直冲前线作战,遗书“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张自忠为国捐躯之死,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同盟国中阵亡的最高将领。
而以中国历史来看,似张自忠这般的英雄人物何其之多,远的不说,祖逖、刘琨闻鸡起舞,祖逖更是向司马睿进言率军北伐,司马睿与一众士族只求苟安,根本不图进取,象征性的发点军费命他自行招募军队。祖逖渡江北上之际,望着滚滚江水,发誓“不清中原不罢休”。然则祖刘二人,一人郁郁而终,一人遭到冤杀,令人唏嘘不已。
诸葛侃低声道:“士谔,老夫得提醒你一句,虽然大敌当前,刘、孙二人识大体不会搞自相残杀,可这回阅兵人人都想着出风头,你的压力可不小呀。”
“多谢诸葛大叔。”
薛正纲笑道:“我也爱出风头,不过该出时出,该缩时缩,就跟乌龟一样,自保有余。”
诸葛侃失笑道:“怎得?铁骨铮铮的薛大参军,竟自甘堕落,与缩头乌龟相提并论起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这时东边马蹄声脆,麾盖华丽的车乘缓缓行进,前后护卫的均是宫中的精锐禁军。
“诺,这该当是会稽王的车乘,受圣上之命前来检阅北府诸军。”
诸葛侃捋须道。
东晋末年士族专兵,对中央政令阳奉阴违,拥有军队割据一方。京口经过早年郗监的经营,又于五年前由谢玄组建北府兵,均是由流民组成,战力非同小可,还未完全“军阀化”,只是暂由谢氏统领而已。
薛正纲心想会稽王也真是一个人才,明面上收复皇权与谢安竞争,背地里还能玩转后宫,堪称人生赢家。只是这样的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眺望车乘,后座几乎落地的青色幔帐飘起,薛正纲惊鸿一瞥间,坐着一个雪肌玉肤的女人,她黛眉微蹙,嘴角略微有些下沉,似是心事重重,赫然便是乌程公主司马月。
“她怎么也在这里?”
薛正纲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诸葛侃见他惊讶的模样,小声地道:“那个是乌程公主,当今圣上的长姐,待会儿上前时,士谔定要遵守规矩,不可平视公主。”
薛正纲心想:“我不仅知道她姓甚名谁,我还打过她的屁股呢,只是这事不能跟您说,说了您也不信,毕竟,敢摸老虎屁股的尚且大有人在,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毒打一顿公主殿下的,总不会再有第二人了吧?”想到这里,那点顾虑又烟消云散了,泛起一股得意感,司马月并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撕下人皮面具后便是另一个人。
……
“公主,何以检阅军队,您也跟着会稽王一起来呢?”身旁扇扇子的侍女青柠小声地说。
司马月舒缓了一下眉头,正色道:“这还有问?伪秦欲图发动大规模的战役,正当危急存亡之秋,不鼓励一下民间勇卒奋发卫国怎么行?”
青柠道:“可是……可是这些事交由会稽王就行了,公主何必露面呢?这些民间的戎卒大多只是粗鄙的草莽之士,流民未进北府军时,不是土匪就是山贼。”
司马月摇头道:“用人之际,岂可计较太多?流民出身虽然不堪,可卫国边疆、抵御胡夷,也只能靠他们,难道要靠那些只会无病呻yin,高谈阔论老庄玄学的名士么?”说着不禁叹了口气,皇室对于流民是极为恐惧的,流民是东晋社会下最不稳定的阶级,兼之东晋社会经济结构失调,马太效应日益严重,富者良田千顷,贫者无立锥之地,这抑养成仇富的普遍心理。一方面皇室为了维持开支,不得不加大税收,导致百姓破产卖田,沦为佃客。而另一方面,佃客被大家族收入庄园庇护,逃离征税范围,国库逐渐空虚。空虚的原因自是士族兼并土地,加剧兼并的是皇室,流民破产极易犯罪,士族庄园又充当了劳力资源消耗的场所,流民有事可做有饭可吃,不会产生暴动,可谓“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青柠想了想,说道:“这些人马,有机会足以完全为圣上所驱驰么?北府兵名义上由朝廷组建,可实际掌控者是谢氏谢安子侄,若他们起了坏心眼的话……”
“确实有这个隐患,但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司马月眉头紧锁,她更担心的是司马道子会趁机作文章,这家伙胆敢学范蠡献西施之计,又做出有辱皇室尊严的事,与嫔妃私通,处心积虑的谋划权力,这次阅兵极有可能会出大事。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她想找到设计“巫蛊之乱”的幕后主使者――上次淑妃寝宫里被人“无意间”发现暗藏巫蛊,诅咒圣上,导致淑妃便贬三级,司马道子制霸朝廷的野心也成了空话。思来想去,得益者惟有谢氏,司马月相信巫蛊之乱,绝对跟谢玄有关,须当面质问,同时,她也想见一下那个胆敢打自己臀部的无耻刺客……
“你最好不要让本公主发现,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很惨……”司马月面如寒霜,脸上掠过杀气,如冷空气席卷大地令万物战栗,青柠不由得缩了缩,暗想:“公主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