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韩菱纱会死?我写文后才明白,世世代代盗人坟墓啊
路上碰到一些回家的村民,阿媛与他们打过招呼,对方还比平时多寒暄几句。
“阿媛,现在住到石大婶家了?还习惯吧?”
“你们两个女人,没有帮衬,若有什么体力活儿要帮忙的,只管说,能帮得上的,一定给你办妥。”
大家东拉西扯,除了最初的关心,最后竟问到“石大婶一天能织多少布”“石大婶家鸡能下多少蛋”这些无关紧要的细碎问题上。
阿媛没想到平日里没多少来往的村民也会对她这般嘘寒问暖。
她察言观色,又细细想来,大致是有几个因由的。
一来吴有德死了,虽然大家觉得对她来说算是解脱,可她毕竟就此成为孤女了,大家对她会多些同情;二来她娘那些年在村里也是个出了名的和善能干人,冲着她娘大家也会对她多几分好感;三来,恐怕与石寡妇有关。石寡妇靠织布为生,与村民们来往甚少,她留给村民们的印象,大抵是寡言少语的,与阿媛认识的石寡妇可能大有区别。石寡妇家里突然多了个孤女,两人怎么过日子,多少是令人好奇的。
不管是怎样的由头,总之南安村的村民虽不乏八卦之心,但确实是淳朴善良的。阿媛心里多了些暖意,可想到吴有德刚死,她也不能做出一副现在过得比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多了的表情,于是礼貌地回了他们的话,面上仍然是略带忧伤的。
村民们见了,免不了多宽慰她几句。
与村民们交谈耽误了半晌,行至村口时,天色已是暗了不少,颜青竹家的烟囱还在悠悠地冒烟。
阿媛站在篱笆外叫了一声,颜青竹推了门出来,额头面上都是汗水,可能因为太热,他这次打了赤膊。
“阿媛...”颜青竹对阿媛的再次出现有些意外。
阿媛无意间看到他结实修长的躯体和麦色肌肤上泛着光的汗珠,低下头去。
“石婶子让我给你送饭来了。”阿媛晃了晃手中的篓子。
颜青竹楞了楞,回屋三两下擦干汗渍,套上外衣,赶忙出来拉开篱笆让阿媛进来。
“石婶子真是有心了。”颜青竹对于石寡妇这番盛情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接了篓子过来,另一手替阿媛抬了个小板凳过去,“阿媛,麻烦你了,你先坐着歇会儿。”说着,他拾了外间的柴火,推门进去了。
“青竹哥,你在外面歇着吃,我进屋帮你添柴吧。”阿媛瞧着旁边半开着门的厨房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小桌子,她曾见颜青竹在院子里吃饭时用的就是这个小桌子,便取来摆到院中,离门口较近的位置。
颜青竹已经出门,端了一个竹杯出来,递给阿媛,“你喝着水歇歇才是,我在里面吃就成。”说着又往屋里去了。
阿媛见他把竹篓子放在屋里的一个板子上,自顾自又去添柴了,添好柴又坐到一旁凉快些的地方,拿起棉线和量规,顺着固定好的伞骨仔细地网起伞圈来,根本没有马上要吃饭的意思。
这个人忙起来的时候当真是茶饭不思了,常年这样可对身体不好。
阿媛跟着颜青竹进屋,不管他一边忙活一边露出意外的眼神,拿了竹篓子出去。
阿媛取出篓中几个陶罐摆在小桌子上,摸了摸温度,都还热乎着。
“青竹哥,你再不吃,菜就凉了,浪费石婶子好一番心意。”阿媛顺带将他搬给自己小凳子倚着桌子放下,进屋拾了柴火帮颜青竹添到炉膛里,见他仍是楞楞的,便道,“其实我怕冷得紧,在这屋子里烤火反而觉得暖和。你在门口吃饭,边吃边瞧着,要是我做的不对,你就说一声。”
颜青竹笑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推辞,依言在门口坐下,却是背对着屋里——添柴火不是什么能出岔子的事儿,他不必真的去看阿媛有没有做错。倒是若被她一双水晶棋子般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一口口吃饭,会有些莫名的无措感。
颜青竹这几日都忙着赶制新的一批伞,没一顿好好吃过。今日这顿热腾腾的饱饭倒是格外满足。
“阿媛,你做的菜真香。”颜青竹囫囵吞着,却不忘夸赞道。
“你吃慢些,小心待会儿胃疼!”阿媛在暗处微微撅了撅嘴,心道,这个人对别人就细致得很,为何对自己就不上心。
颜青竹嗯了一声,果然放慢了速度。
阿媛侧头看了看他埋头吃饭的背影,忽而抿了抿嘴唇,微微失落道:“这菜不是我做的。”
颜青竹弯着的颈项突然直了起来,筷子停下了,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道:“那你做的肯定更好吃。”说罢,他又云淡风轻地回过头去,将一块鸡脯夹入口中。
阿媛忍不住欢喜地咧了咧嘴,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伸手捂住。
只是一顿饭毕,天色已是彻底暗下来。鸟儿都划过斑驳的树影,安静地归入巢中。远处时不时的狗吠也再听不见,因为它们的主人或许都已在一日的劳苦后早早就寝。整个村庄安详而宁谧。
颜青竹已用灶下的草木灰将几个陶罐洗干净,重新在篓子中放好。
“阿媛,耽误你了,我送你回去。”
阿媛拿了篓子过来,“柴火还烧着呢,你得在这儿看着。村里这些路早都走惯了,你还担心什么?”
“总归是天黑了,你一个人走不好。柴火又不用一直添的,来去两刻钟而已,不打紧。”
两人正交谈着,天边一道闪电惊现,犹如锐利的巨刃划破夜幕,一个瞬间竟有恍若白昼之感。接着是惊雷乍起之声,
眼下正是春雷滚滚的时节,天气当真说变就变。
鸟儿冲出窝巢,叽叽喳喳,惊恐万分地绕着树枝盘旋。极速扑闪中,有几株鸟羽仓皇掉落。
远处更是一片急促的鸡鸣狗吠。
阿媛吓得一颤,惯性便往前面的人怀里躲去。手上的竹篓子也跌落在地。
待阿媛发觉不妥,倒退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时,抬头一看,颜青竹也是一脸无措。阿媛臊得满脸通红,还好天黑,颜青竹看不见。
一时,天上下起不小的雨点。雷声闪电交替出现。阿媛虽仍是惊惧,却再不敢看颜青竹一眼。
“阿媛,今日就别回石婶子家了。打雷下雨最是危险。”颜青竹示意她进屋。
“那我趁着雨没下大,到我家去。”阿媛用手遮住脑袋,提步往外就走。
颜青竹拦了她,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屋里去,“说什么呢,去了那边,你一个人肯定吓得没法睡了。”
阿媛想想也是,自己何必逞强?一个死了人的屋子,还打雷闪电的,让她怎么安生。
阿媛只得默默随着进了屋,颜青竹关好门。颜青竹依旧坐在烤炉旁添柴,阿媛则抬了凳子坐到一旁。
“那等雷雨住了,我再走。”阿媛低头慢吞吞地道。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竹板子凉棚被雨水击打得嘭嘭作响,雨势显然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住了。
颜青竹抬头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对,脸上好似还带着笑。
阿媛见了,却越发不好意思。心道,他不会以为我故意客气,实则很想留下吧?
再抬头悄悄看了看颜青竹,对方正一手覆在炉壁上,感知温度是否合适。那专注的样子让她觉得她好似多虑了,复而又放下心来。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因着外间各种声响剧烈,即使说话也听不清的,所以倒不觉得尴尬。
阿媛听着声响,突然想到什么,便大着声道:“青竹哥,你家凉棚会不会被淹着?”阿媛小时候常来颜青竹家玩,多少知道一些做伞方面的事儿。要知道凉棚被淹了,接下来的很多工序在窄小屋里做会很麻烦。阿媛心焦颜青竹刚才顾着让自己进屋,没察觉到这个。
“不会。前些年淹过,我和我爹动手在棚前修了个小沟,下大雨了水就顺道流走了,不会积到棚子里。”颜青竹答道。
阿媛点点头,也不管颜青竹有没有看到,心里只想着,原来好多与颜青竹相关的记忆都停留在小时候了。他家的水沟什么时候修的,她不知道。他家的屋子,她也好多年不曾进来过了。
打量屋内物事,多是些做伞工具,还和以前一样擦得一尘不染,摆放得整整齐齐。颜青竹家最大的屋子便是这间位于正中的制伞房了,墙壁两边各开一门,通往左右两间卧室。颜青竹的父母相继过世后,一边的卧室便空了出来,成了一个储伞的空间。
颜青竹的母亲在他尚年幼时便过世了,他的父亲也在两年前因患了严重风疾而离开。
阿媛想,他也是个孤苦的,他们两人当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
过得一阵,外面的雨水依旧滂沱,雷声却渐渐没那么可怖,屋里虽没有点灯,在炉火的照耀下却显得温暖而明亮。因为下雨,气温骤降,靠着火炉的颜青竹不再出汗,阿媛也觉得身上很是暖和。
身上的舒适带动思绪也变得柔软,很多平时怎么也说不出的话很想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青竹哥,那会儿我娘不让我去找你玩儿,你来找我,她也总说我有事儿,对你也很凶……老实说,那时候我们都还不到十岁,我娘这样疏远,你怪过她没有?”阿媛这么问,其实跟她娘无关,只是她自己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阿媛靠在墙角小寐了数回,毕竟是睡不踏实,没一会儿醒来了便觉得脖子酸痛,低头却见身上多了条毯子。而颜青竹呢,不是守着炉火,就是借着火光网伞,如此不知疲惫,显然对偶尔的夜间忙碌已然习惯。
阿媛这一夜醒醒睡睡,醒来时便和颜青竹聊几句话,困了便依在墙角眯着眼看他慢慢劳作,直到眼皮眨巴眨巴,才慢慢合上眼睛。其实她午间才睡过一次,困倦的时间并不多,只是觉得这样相处十分惬意,她睡着了,还会有个人时不时看看她,虽是连床都没有,却比被被褥包裹着还要安心。
唯有的一点顾虑,便是她担心石寡妇牵挂,想早些归家。又想到石寡妇说过晚了便别回来的话,想来她见到雷雨天气便会知道自己为何未归,便不会太过焦心或是误会了。
天色微明时,天空被洗涤出宝石般的湛蓝色。雨水彻底住了,树叶积攒了许久的水珠一滴滴滑落到瓦片上,发出悦耳的响声。屋檐下的鸟巢中,两只幼鸟探出头来,望着院中偷偷溜进来的三花老猫叽叽咋咋叫了起来。
阿媛循着鸟叫推窗往外看去,那猫儿正欢快地去追一直蹁跹的蝴蝶,淋过雨水的松软土地被它踩出一个个梅花似的爪印。
阿媛吸了一口带着清新水雾的空气,想到以后是不是会住在这里,顿时唇角弯弯。
忽听背后的颜青竹道:“伞好了呢。”
回头见他拍拍已熄了火的炉壁,如释重负地一笑。
阿媛也是一笑,时间如滴漏,看似满载,不知不觉也就流逝了,甜蜜的时光总是显得短暂,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呢。
颜青竹从卧室取了一个小箱子出来,放到桌上。
“阿媛,忘了跟你说了。那些钱,我收到这箱子里面了。对面的房子空了,我怕放那里不安全,就放到我家里来了。”
阿媛知道了他说的是那二十六贯钱。想到宋明礼的那些钱也在里面,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去还他了,可当下回去又不便抱这么个沉甸甸的箱子。
“青竹哥,这些钱还是先放你这里吧,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来取。”
颜青竹笑着应了,看着外间天色,知道她要走了,顿时有些依依不舍。
颜青竹送阿媛至门外,两人便一齐看到落在门口地上的竹篓。阿媛想起昨夜惊慌地扑倒他怀里的情形,心头又扑扑跳了起来。
“阿媛,我送你回去。”颜青竹拾起竹篓,拿窗边搭着的一块布仔细擦了擦。
阿媛低头绞了绞袖口,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低声道:“不用了。”心头有些恼恨自己没出息,都认识十多年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半晌没听见颜青竹说话,又抬头小心地看看他,只见他眉头微蹙,好似有些失落。
阿媛小步朝颜青竹靠近了些,解释道:“我还守着孝呢,走在一起让人家看到了不好……你回头来石婶子家……我下厨。”
颜青竹弯起唇角,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眉梢眼角也都舒展开来,漾起悦色。
“好!”他马上便应了,好似怕她开了玩笑不认一般,伸手将她的腕子抬了起来,将竹篓的提手送到她掌心,又握住她的手背将她手掌蜷曲起来包住那提手,终是柔声道,“路上小心些。”
回去的路上泥泞一片,阿媛一手提着篓子,一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着。颜青竹假意在篱笆边忙活,实则是瞧一瞧她走远的背影。
手上似乎还有余温,教阿媛走几步就忍不住弯一下唇角。又怕有过路人看见,便索性低着头走。
阿媛渐渐走至村中,路上已是踩下不少大大小小的脚印。抬眼望向山间田埂,稀疏的翠绿间穿梭着一个个弯腰忙碌的身影。
暴雨后最怕积水和秧苗倒伏,这一日的村民只怕有的忙碌。
清晨的路上,大概只剩下她这么一个闲人了。
就快走到石寡妇家门口了,阿媛见到路上零零散散落着一些果核,上面还粘着一些未被食尽的金黄果肉。
是枇杷。
谁没事儿往路中间扔这个呀?要扔该朝路两旁扔才是。遇到眼神不好的人,一跤踩滑可不是好事。一定是村里小孩子干的好事。——阿媛正低头瞅着,前面的光亮一下被挡住了。
“媳妇儿……媳妇儿……”阿媛吓了一跳,猛然抬头,一个二十多岁光景的小伙子正站在她面前。说是二十多岁,其实也只是靠他高大的身量,健壮的体格,成熟的五官,以及一身沉稳的灰蓝色衣着模糊辨认出的。
至于此人的神情举止,尤其是脸上与他体态甚为违和的憨笑,还有他明显低沉成熟却还莫名带着些童稚气息的声音,足以让人一眼便断定他并不是个正常的人,又或许他是在装疯卖傻。
阿媛吓得退后一步。
“媳妇儿,媳妇儿,你吃,你吃。”呆傻的男人一把伸出手来,不知何时,手上多了几个又大又黄的枇杷。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的样子,只是指甲间带着些褐色,应该是剥枇杷留下的印子,显得有些污秽。
阿媛不由蹙眉,半晌,他依旧伸着手,但并没有进一步靠近她。阿媛觉得他没有恶意,看来真是个傻子。不过她并不敢伸手去接,只对傻子哄道:“我不吃,你吃,你吃!”
只盼这傻子听了话,快些离开。
哪知傻子听了这话,顿时歪眼斜眉,嘟起嘴来,十分沮丧。
“你吃,你吃呀!后山采的……好多猴子抢……”他的神情配着成熟的相貌,显得十分滑稽。
但阿媛被他挡住去路,如何也笑不出来。
傻子又挥着他那只捏着枇杷的手朝阿媛跨了一步,“你吃嘛,媳妇儿。”他咧嘴笑得憨厚,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心智比他还小一些的孩子。
阿媛吸了口气,大声对傻子道:“你看那边!”阿媛的手往左边一指,傻子侧头看了过去。
趁着这空档,阿媛朝右边跨出一大步,离开傻子阻挡的范围,一溜烟地往石寡妇家里跑。
阿媛想,既然是傻子,还是个看起来很有力气的傻子,不管他是什么企图,还是先跑掉吧。这会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若这傻子起意轻薄自己,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媳妇儿,媳妇儿,你别跑,给你留的。”阿媛刚跑出几步,发现被骗的傻子竟追了上来。他的脚步在泥地里踩出急促的啪啪声,他身材比阿媛高大许多,跑起来像只敏捷的猎豹。
他这一追,阿媛更是六神无主,拼命加快了脚步,像一只被野兽追赶的兔子。
“石婶子,石婶子——”终于跑到了石寡妇家门口,她喘着气,啪啪地拍门,回头见傻子已快追到身后,她吓得直想踹门进去。
好在石寡妇很快开了门,见着那傻子跟在阿媛后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满脸的怒气,“你这个傻子,都赶你走了,还敢留在我家门口!”
阿媛一步跨进了门里,站在石寡妇身后。
傻子一脸委屈,碍于石寡妇泼辣,却又不敢进去。
“枇杷,我后山摘的。你吃……我走。”傻子嘟着嘴,眼睛直直地看着只露出半个身子的阿媛,却伸手将枇杷塞到石寡妇手里。
她二人未及反应,傻子已经反身走了。啪啪地使劲踩在泥地里,仿佛赌气一般。泥点子因着那力道飞溅起来,瞬间粘满他原本干净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