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了很久,一直练习,一直练习,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侧门那里传来轻轻的节拍声,听声音是个女孩子,读法也是英语。因体力消耗变得迟钝的意识,有些回忆不起来究竟是谁了,只下意识跟随着节拍跳跃,不多时,或许是对乐曲的不熟悉,在一个收尾动作时,那边节拍快了半拍,身体的反射神经忠实地执行节拍节奏,作出相应动作,然而半拍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的大脑,却立刻下令纠正。
于是悲剧生了,收尾中的少女左脚绊右脚,毫无意外的把自己绊倒……
“砰!”
一膝盖跪在地上,胶质地板也无法缓解这瞬间的剧烈痛楚,郑秀妍闷哼一声,抱住膝盖,蜷缩在地上。
门外传来惊呼,忍着因剧痛陡然炸开的冷汗和眼泪,她望向那边,一只脑袋从门边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目光里是掩不住的关切和歉意:“你……你没事吧?”
熟悉的加州口音,愣愣地看着那张脸,郑秀妍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表情冰冷地垂下眼帘:“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门口的女孩她认识,上次去泰妍宿舍见过,stephanie,一个和她一样从美国过来的练习生。
但留给她的唯一印象,也只是记得这个女孩那天被秀英、侑莉和允儿联合起来吓哭了,仅此而已。她不是多么热情的性格,不会因为见到一个同样出身的人而激动,更何况这个“老乡”还害她摔倒了。
手指间有温热粘稠的感觉,松开看了看,膝盖撞击处一片血肉模糊,只是松开手时,裤子的布料摩擦了一下,顿时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吸着冷气,郑秀妍想要掏出手帕捂一下,旋即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脱在换衣室了,眉头紧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另一边,还缩在门口不敢进来的stephanie,眼见郑秀妍的膝盖摔的那么可怕,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压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瞧她那慌了神的样子,郑秀妍也懒得再生气,正想跟她说没关系,外面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stephanie俨如被惊到的兔子,鞠躬丢下一句“前辈对不起!”,然后调头跑了。
“……”郑秀妍哑然,片刻后摇摇头,很久以前,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懂规矩,不通人情,对什么都害怕,有一段时间还患上镜头恐惧症,stephanie比那时的她稍强一点——至少逃跑之前还知道鞠躬叫“前辈”。
……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有点无聊的想着,她试着坐起身,想等膝盖的疼痛缓解一些了,再下楼找东西包扎一下。
这时,门口又探进一个小脑袋,是扎着马尾辫的小贤,女孩一脸懵懂的进来,见面便鼓起包子脸:“姐姐,刚刚那个姐姐是谁啊?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真可怕,幸亏我装权室长咳嗽把她吓跑……”说着,她方才现郑秀妍血肉模糊的膝盖。
“啊,姐姐,你受伤了……”
“我没事。”
“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啊,姐姐真是的,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大抵类似情况不只一次了,小贤一边碎碎念地埋怨着,一边掏出手帕,细心的把伤口包住,随后说道:“得赶快处理一下,不然一会儿血结痂,把伤口和裤子沾在一起,就很难弄了。”
说罢,就要扶秀妍起来。
秀妍慌慌张张地平衡好重心,避免压到小女孩,无奈道:“现在公司都没什么人,医疗室也关着门,怎么处理,等中午我回家再弄好了。”
“不行!”小贤固执地扶住她,就往门外拖:“我们去俊赫oppa的办公室,他那里东西很多哦,外伤药和绷带也都有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郑秀妍下意识的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他又不在公司。”
“我有钥匙!”小贤献宝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串钥匙,眉目间努力不让姐姐看出她小小的得意,“oppa说,我随时可以去他办公室休息,姐姐不要告诉允儿姐姐哦,她眼馋好久了,oppa怕她捣乱,一直不敢给她,她就总想骗我去要,还说可以请我吃糖……可她上次欠我的7oo韩元都还没还给我……”
“……7oo韩元……”郑秀妍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什么表情。
“是啊,姐姐不记得了吗?去年夏天,有次吃冰淇淋,允儿姐姐说她钱不够了,找我借的7oo韩元,还说第二天就会还给我,可是第二天我在她面前守了一整天,还看到她买牛肉干吃,却不还我钱……”女孩的包子脸越鼓起了,斩钉截铁地说:“她没有信用!”
“……小贤啊,我觉得允儿应该只是忘记了……”
“就算那样也很讨厌啊,欠别人的钱,怎么能忘呢?”
郑秀妍无力地吐口气,如果现在可以联系到允儿,她一定会跟她说:我已经努力了,但看来你在小贤心里人品已成负数,好自为之吧!
说完了允儿,多半是“钱”和“信用”的话题刺激到了小女孩沉默的内心,扶着郑秀妍去往四楼的路上,小贤数着手指头,一个个列出谁欠了她多少,这个名单之广泛,从家境优渥的秀英,一直牵连到前年找她借过钱坐公车的朴正洙,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笔笔触目惊心。
待来到四楼,女孩忙着找钥匙,终于停下讨伐的时候,秀妍才有余力喘口气,对低头开门的小贤叹道:“小贤,你很有会计师的天赋,以后考虑一下这个吧!”
托资本主义的福,会计师在韩国也是相当体面的职业,小贤闻言一喜,随即又愁眉苦脸:“可是我想当外交官呢……”
姑且不提小女孩对于是否放弃外交官这个远大理想的忧愁,对于郑秀妍来说,这一刻她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门扉推开了,他的办公室暴露在她眼前,听着门吱呀响动着打开,里面简单的陈设映入眼帘的刹那,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油然跃上心头。
视线仿佛穿越了时间,看到过去的每个日日夜夜,他在这间房间里工作的情形,看到他伏案书写,看到他坐在电子琴前,一个个音符地谱曲,看到他手指划过书架,轻轻抽出一本已翻旧的大部头,看到他端着咖啡杯,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落地窗前向远方眺望的样子。
这陡然浮现的幻觉如此真实,真实到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了。
因为她怕每吸一口气,那里面都残留有他的味道,会刺激得她心脏都在痛。
她或许爱放空,或许表面很冰冷,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她不是情商低下的傻瓜,自从情人节之后,越来越明确地感觉到他的疏远,那种疏远不是不再理她了,而是竭力避免和她私下单独见面,她给他过短信,通常都要过很久才会收到回应,偶尔在公司遇见与他说话,他也多半笑得虚假,不靠近她身前一尺范围。
那种眼睁睁看着他越离越远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这一切的因果,大抵源于情人节那天,以巧克力作为寄托,托允儿和泰妍带给他的“信笺”。
可笑的是,那天她还默默憧憬着,或许会收到一封措辞华美的回信——花季女生,总有许多伤春悲秋的文青情结,最近两年,连尼采的《悲剧的诞生》都看过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但许多日子过去了,什么都没收到。
这时站在他的办公室里,她自嘲地想,他或许早把那个盒子扔掉了,或许当时扔掉的时候,他就站在她现在站的位置。
伸出手,手指在打好蜡,光可鉴人的办公桌表面划过,她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决定等他回来的时候,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扔掉。
如果已经扔掉的话,那么她想,她会放弃。
她是郑秀妍,不会守着这样一份注定得不到的感情黯然神伤,她还有自己的梦想需要追逐,或许悲伤,但她不会把青春消耗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盼望上面。
当她陷入某种伤感、默默无言的思绪时,小贤****地搬着凳子,在立柜的一个个抽屉中忙着寻找急救箱,小女孩的育比较慢,即使已14岁,目前也刚到1.5米的个头而已,抽屉所在的位置稍高一些,她便摸不到了。
来来回回找了许久,急救盒还没找到,反倒在一个抽屉中,现了别的东西。
“姐姐,这好像是你送的诶!”
被小贤的叫声唤醒思绪,郑秀妍转头去看的刹那,突然愣住了。
几步外,踩着椅子的小贤,从抽屉里掏出一只手工包装,看起来歪歪扭扭的盒子,那只盒子她太眼熟了,可能不太美观,但那确实是她第一次用心为一个男生去自己动手,怎么可能忘掉呢?
那边,小贤边嘀咕着“oppa怎么把它放在这里,不知道巧克力吃了没有,不然会坏掉的”,一边打开盒子,哗的轻响声中,一封天蓝色的信封从里面掉落出来。
“啊,掉了……姐姐帮我捡一下,我再找找!”
怔忪地看着那封落在地上的信封,她根本没注意小贤说了什么,淡淡的天光,从落地窗满满地洋溢在室内,一抹光影投射在地板上,将信封上简短的字迹映入她眸中:
to:秀妍
她几乎忘记疼痛般的走过去,拾起来。
这是一封没有寄出,甚至没有完成的信,但在开头这样写着:
对不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