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冷了。
傍晚放学,走出清潭高中的校门,几片梧桐的叶子飘落,西南黄昏的光从变得稀疏的枝桠间照耀过来,冷风吹拂,泰妍缩了缩脖子,萧瑟的感觉袭上心头。
“泰妍……”
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回头望去,是同班几位还算谈得来的同学,她们小跑过来,说附近商场都在做中秋活动,邀她一起去逛逛,泰妍婉言谢绝了。
“今天还有事呢,明天吧,反正活动又不只今天。”
“好吧,那拜拜喽!”
她们摇着手离开,泰妍在门前又站了一会儿,看着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凋落地面,又被打着旋儿的风吹了起来,在半空悠悠荡荡。
明天是1o月6日,阴历八月十五,又一年的中秋。
说是有事,其实只是推辞,明天不用上课,按照规定,公司那边也放假了,假期短她也懒得回家去,所以,哪里有什么事啊,无非是不想罢了。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久了,偶尔便会感觉很累,什么都不想,不想到热闹的地方去,不想接触熟悉的人,只想一个人沉浸在莫名的思绪里安静地来回徘徊,看看路边的繁华,与行人擦肩而过,或许买支冰淇淋小口小口吃着,不去考虑卡路里的问题,将肥胖的顾虑放到一边。
那样的情绪大抵名为寂寞,当然,这次的中秋还不到寂寞的时候,不想陪同学逛商场。也并非厌倦了。
站在学校大门口,顿了半晌,侧对着夕阳余晖在天际渲染的色彩,少女耸耸肩,背着书包向距离不远的一家美容院走去。
秋天似乎总是人们情绪低落的季节,但金泰妍现在心情却相当不错,前面说过,明天是中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明天绝对会回国……
“欢迎光临!”
推开玻璃门。问候的声音响在耳边。泰妍打量了下稍显冷清的美容院一楼,随后望向微笑迎来的接待。
“这里能打耳洞吗?”
“当然可以,请问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一边说着,接待一边将她请到一座梳妆镜前坐下。拿来图谱供她挑选。
少女想起了还放在宿舍里。他上次邮回来的礼物。里面有件挺漂亮的裙子,一直没舍得穿,她向接待员描述了一下裙子的样式和颜色。“有没有匹配风格的耳钉?”
对方查到了衣服的牌子和系列风格,不多时,有了回应:“有类似的,当然,如果您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根据您的要求修改款式预定,明天就可以拿到。”
费用肯定很贵吧!
不过无所谓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流露的那丝傻笑,泰妍点点头。
那件裙子一直不舍得穿,就是想等他回来,让他第一个看到。
看到他亲手挑选的裙子,她穿了会有多美……
一辆在这个庞大都市里,显得极为普通的车子,从美容院门外平稳驰过,沿着傍晚渐渐变得拥挤的道路行驶一会儿,它停在一栋大厦前。
“姐姐不去公司吗?”
车门打开,允儿跳下车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小贤这样的询问,回过头,小贤双臂交叠趴在车窗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
被那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允儿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跪地投降,不过她算得上久经磨练了,转眼就扔掉微不足道的同情,毫不留恋地摆摆手向大厦内走去:“要去你自己去,少拉上我陪你一起受罪!”
傻子才会放假的时候去练习呢,有那么多时间,看看电视剧睡个懒觉哪点不好?
嘁!
不理后方失落的嘟起嘴,然后被兰斯载走的小贤,进了大厦的允儿,熟络地同几位保安打过招呼。事实上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熟悉的也就只有保安,同楼层的邻居都很少遇到,更遑论其他,这样的状况,偶尔会让她忧郁地思考,为什么高楼越高越繁华越拥挤,人们的距离反而越离越远之类的哲学问题。
但思考的最后,没心没肺的少女多半会想其实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这些天,安俊赫的名气从美国传回国内,媒体一直都在热捧,虽然没有狗仔队的新闻界很讲究道德,就算再懊恼采访不到安俊赫本人,也不会骚扰他的家人,但身边一些熟悉的亲戚、朋友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从上个月,总有人兴致勃勃地在她面前谈起他,问他是个怎样的人,问他私下的一面,问他是不是平时吃饭都要计算好一粒米的经济效益,否则2o岁的年轻人,怎么会那么有商业天赋之类之类的。
学校里,公司里……天知道,她都要烦死了!
只有在这儿才能稍稍远离那些纷扰,脑袋中冒着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允儿进了大厦的观光电梯,按下按钮,然后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下面飞快远离的地面,以及视野中逐渐缩小、扩展的城市轮廓。
夕阳还没有落尽,不过已经被西面的山峦阻断了余晖,只有火烧云从那边的天际铺展过来,映得电梯一片彤红,直到再上升一段距离,方才接触到了徘徊在高空的光痕,眼眸里充斥了金黄,下方的城市于是变得昏暗,就像阴影下的矩阵,一些光点亮起了,五彩缤纷,一些光点无声穿梭而过。
站的高确实看的远了,可是有时候会觉得,站得太高了,真的很冷。
这些天她一直关注着他在美国的新闻,看他带领的那家face波ok一点点扩张,看他登上一家家报纸,上面那样的念头,偶尔便窜上脑海。
他在那边越站越高,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冷?
今天和明天,家里只有她自己,明天是中秋了,智秀姐姐和秀晶姐姐已经不在尔,她们要在秋夕准备去扫墓祭奠,秀晶姐姐大着肚子,出这样的远门当然得有休息时间,所以两人提前到达釜山,他明天肯定也会赶回来,只是大概不会回到这里。
所以差不多要有36个小时的时间,这1oo多坪只属于她一个人。
难得的自由,可是当允儿打开门,看着昏暗的客厅,昏暗的走廊,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惟有的却是一口长长的叹息。
心情很复杂,说不好到底什么感觉,秀晶姐姐正在渐渐走进那个家庭,面对这样的变化,即使说服了自己,但当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惆怅。
他们去扫墓了,她没资格加入进去。
这样突兀的念头时时刻刻缠绕着,在门前停顿片刻,允儿知道,有些事情有些经历终究是难以忘却的,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放宽心了,调整好思绪了,但实际上准备的还远远不够,而一旦真的准备好了,多半就代表着,她对他的爱情正在消亡。
如此的可能性和未来,时常会让少女觉得无法喘息,很多时候她也不想去多想,于是便选择做一些事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会让自己哭出来的事情,比如做一堆习题,比如疯狂的练习,或者,做家务。
房门关上,不多时,临近6点的傍晚,客厅里、走廊里、卧室里亮起了灯,少女匆忙的剪影投射在帘幕上,苍穹渐渐笼罩上了黑暗。
实际上,家里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多,那位日本保姆很称职,早上走的时候,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差不多了,允儿拖着吸尘器,楼上楼下毫无效率地又瞎忙了片刻,才在主卧找到一点活干——几件林秀晶换下的内衣,应该是保姆走后才换的,所以没来得及清洗。
怀孕的人,衣服通常都比较容易脏,重新回来的这个月,类似的事允儿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倒谈不上嫌弃,少女把换掉的脏衣服抱进盥洗室,本来想打开洗衣机,忽然想起那个日本保姆曾经说,孕妇的内衣手洗比较好,于是只好打了盆热水,蹲在地上,有些生疏的揉搓。
客厅的cd机,在播放着音乐,英文歌,允儿听不太懂,她从智秀的cd盒里随便翻出来的,只知道是一个叫卡朋特的组合演唱的,智秀最喜欢他们的歌。
“啦啦啦啦……id.……啦啦……for.my……啦啦songs……”
盥洗室的灯火幽幽,允儿跟着歌词旋律,半生不熟地哼着调子,碰到不会的单词,或者跟不上节奏,就含糊过去。
轻轻的声音回荡在有些暗淡的空间里,光芒洒下,盘腿坐在地上,允儿搓洗着盆里的内衣,泡沫泛了起来,反射着五彩的光泽。
沉浸在歌声淡淡的愁绪里,她没有听到玄关那边,门扉扭开的声音,也没有看到,提着简单的行李,刚下飞机,神色疲惫风尘仆仆的安俊赫,打开门的刹那,一瞬间的怔愣和犹豫。
他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进屋里,轻手轻脚地放下行李箱和外套,听着飘扬的音乐和少女轻柔哼出的呢喃,寻找着来到盥洗室,然后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她搓起泡沫,然后调皮地把它吹到一边,结果又返回来沾到她脸上。
看着她低叫着,一边回头躲避,一边抬手想要擦掉,却越擦越多。
然后,看着她见到了他,整个人忽然愣住。
光与影交错的轮廓下,沾在女孩脸上的泡沫悄悄炸开了,那双有些呆滞的纯净眼眸下意识眨了一下。
或许是喷溅的肥皂泡落进了眼里罢,眼泪流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