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出门的时候,其实天色还不算太晚,只是天虞镇向来是日落而息,到了这个点,街上就少有人走动了。
心情愉悦,封城的步子也就格外轻快,从家到县衙口,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过了两个弯,眼见着前头已经隐约能看到衙门口的红灯笼,封城就感觉衣襟被人从背后扯住了。
他回过头,拉住他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棉麻的粗布长裳遮住了身形,只能看出弯曲的脊梁,已经驼成了小小的山丘。
那老婆子原就生得矮,这一弯腰几乎就只到封城的腰间,看不见她的面容,封城就听见她半哑的声音,撕扯着从喉咙里挤出来,她问,“年轻人,我的东西丢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县老爷还在等着,封城想,既然前面都要到衙门了,不妨就让上夜的衙役带她去,自己还有事要忙,那老婆子却像看出了他的犹豫,手上的劲突然就上来了,“年轻人,你就行行好吧……”
也不知她嗓子是怎么了,那声音听来呜呜咽咽,不像人声,倒像指甲划过金属的尖锐叫嚣,封城听着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只能弯腰凑近了问,“那您还记得大概是丢哪儿了吗?”
这一靠近,突然就闻到她身上有股怪异的味道,腥臭扑鼻,像是鱼腥,又像是水草,封城闻着作呕,本能的往后退,脚下一晃,就觉着脑子里沉了一下。
“就在前面,你陪我去一趟吧。”
“好。”封城直起身子,他心里仍是清明的,脚下却恍惚了,也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就跟老婆子晃过一道道的街口,不知怎么,居然就到了护城河。
“喏,就是那儿,你帮我取一下吧。”老婆子拿着拐杖往前一杵,封城也不反驳,混混沌沌就顺着她说的方向走,边走边问,“对了,婆婆,您丢了什么?”
“我呀?”老婆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丢了命了!”
倏地一下整个影子都腾了起来,粗布长裳落在地上,封城却连扭头看的机会都没有,就感觉身上一沉,压顶的黑影扑了过来,脚边的砂石像是变成了泥泞的沼泽,喉咙里顿时就不能呼吸了。
千钧一发之际,封城冷静下来了,迷迷糊糊里好像有人从桥上叫他,“封捕头!封捕头!”
那声音从小到大,封城听着就燃起了希望,拗足了劲一应,登时就回过神了,眼前哪还有什么老婆婆,只有他浸在水里的半截身子。
要不是小乞丐叫住了他,恐怕再一会,自己就要没影了。
封城想,这是水猴子来报仇了。
望着眼下黑漆漆一片的河水想,封城心有余悸,小乞丐看他站在那儿半天不动,大着胆子扑下来拽他,“封捕头!你快回去!谢姐姐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封城回去的时候谢衣已经晕过去了,宁和堂老掌柜说是惊吓过度,情绪起伏太大,没什么大碍,一剂凝神的药用下去就好了。
小乞丐支支吾吾说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说谢姐姐好像突然很激动,他连叫了好几声也没答应,然后就哭得厉害,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
封城想了几遍,也没能从他的话没琢磨出个东西。等送老掌柜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熬了药细细的喂下去,又守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谢衣才慢慢醒了。
醒来看到封城,谢衣的眼神里跳了一下,也不隐瞒,她说,“封捕头,我看到穆楚了。”
封城揣度不出她话里是惊恐还是激动,不动声色的把烛光拨亮了,“你看错了,我前两天伤到了一只水猴子,刚刚是他来报仇。”
话是这么说,封城也有那么点怀疑,要果真是水猴子报复,也不该找到谢衣头上,这一下两只水猴子,他是捅了猴子窝么?
谢衣的神情也是将信将疑,封城怕她多想,又顺着说,“别想了,穆楚的尸体在义庄放着,有专门的衙差看管,不会出问题的。”
“封捕头”谢衣沉了声叫他,“我能求你件事吗?我想……去义庄。”
不知道怎么,封城被她这句话一点,心里突然烦躁了起来,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竟然觉得谢衣这般央求的样子让他有些生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抬起步子往外走。谢衣急了,撩开被子在床上跪下,封城走与不走都狠不下心,暗中叹气,只得说了句,“你先睡吧,我明早带你去就是了。”
谢衣重新躺下,封城却觉得心里越来越烦,他想出去散散心,还没站起身就听身后谢衣急切的叫了一声,“封捕头……你……”。
后头半句话停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封城回身,就看到明灭不定的光影里,她低垂的长发掩住了瞳眸,心里动了一下,知道是她害怕。
取了墙上的佩刀压在桌上,“你睡吧,我留在这儿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