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长安愈加的炎热了起来,而天道院当中观战的人们的热情也更加的高涨了。
大比总于夏,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不过,对于天骄比的第二轮的第二场,陈帝都似乎没有那么上心,只是在比赛开始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天骄大比,这一次九院总共只来了七个人,张慧图、司浩天、萧云才已经被淘汰掉,而第二轮的第一场是黄葶玉对阵白已桢,最终以白已桢弃权告终。
而现在这第二轮的二场,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上一轮轮空的凉州魁首和沂不凡的对阵了。
为什么陈帝都没有太多的兴致呢?因为他知道,沂不凡不会输,虽然这句话是姚因之说的。
当然了,陈帝都之所以离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一个人,找上了他。
在天骄大比十分火热的同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钟秋葵走到了陈帝都的身边,将这位似乎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少年叫到了一旁。
这一次,陈帝都没有发作,而是跟着钟秋葵来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钟秋葵在天道院当中的居所。
这座名叫钟香院的地方透露着古朴的气息,只不过陈帝都无心欣赏,自己之所以跟着钟秋葵来,只不过是为了想要了解一下姚因之所说的平州惨案剩下的东西,以及钟秋葵对于当年的事情以及他事后的态度是如何解释的。
钟秋葵知道陈帝都心有怨恨,也没有多说话,而是将陈帝都带到了屋子的底下一层当中。
这种地方在九院当中十分的常见,小屋当中的底下半格一般是用来储物的,当然了,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有着不同的用处。
钟秋葵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看自己身后的陈帝都,而是猫着腰,在一方木格之前仔细的摸索着,最终,尘土之中,他拿出了一件用羊皮包裹好的四方四正的木盒。
钟秋葵缓缓的转过身来,拍了拍盒子上的尘土,然后对着身后的陈帝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地方有些狭窄,只有陈帝都走开之后钟秋葵才能从里面出来,陈帝都缓缓的回到了正厅当中,找了一个侧位自己坐下。
钟秋葵紧跟着坐在陈帝都的身边,将木盒上的羊皮揭掉,露出了棕色的木盒本色。
“师侄啊,这件东西,在我这放了二十年了,也是时候还回去了!”手中拿着木盒,钟秋葵有些感慨的说道。
陈帝都一皱眉,二十年,二十年前自己还没有出生呢!
说话间,钟秋葵缓缓的打开了手中的木盒,露出了一个泛黄的本子。
“这是当初缃木给我的,一直到现在!”钟秋葵将打开了盖子的木盒递到了陈帝都的面前说道。
陈帝都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有五个字:“听风十日曲!”然后将盒子缓缓的接了过来。
看到陈帝都接受,钟秋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面带欣慰的说道:“二十年前,他只有三十多岁,但是剑道之上,已无匹敌,若是缃木能活到如今的话,估计走上灵府的就不是朱镜辞了!”
缃木,一个在死之前从不为江湖所知的名字,即便是在他死后,他的一切也都十分的模糊,只有钟秋葵这个缃木的生前好友,知道他曾经已经站在了什么样的高度。
陈帝都依旧是一言不发,但是这次他没有抗拒,是在沉默当中听着钟秋葵说话。
“四年之前,朱镜辞小楼静坐二十年,才有了天问六剑,玉六公主修为无所匹敌,也才是在四年之前练成九道花,陆剑侯沉海三十六篇也是两年之前才变成了如今的谛听七篇!而缃木呢,早了他们整整二十年!”
钟秋葵眼睛看着屋顶,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缓缓的说道,言语当中掩饰不住的那种骄傲,是陈帝都所感觉得到的。
对于缃木先生,其实陈帝都并不了解多少,作为平州书院的山长,他在陈帝都的眼中一直是一位和蔼的先生,会很认真的教自己写字,虽然有些闷,但是却让自己感觉到十分的亲切!
“听风十日曲,就是十剑吗?”终于,陈帝都被钟秋葵的哪种骄傲所感染,开口问道。
钟秋葵明显先是一愣,然后开怀的点点头,说道:“一日一剑,自然是十剑!”
刚才听钟秋葵的意思,剑法越少,难不成剑道成就就越高?
于是,陈帝都接着问道:“钟院长想说什么?”
钟秋葵自然能够察觉到,陈帝都对自己少了之前的那种十分明显的敌意,自然十分开怀,但是听到陈帝都的问话,又骤然严肃了起来。
思索再三,钟秋葵开口说道:“师侄啊,我知道你身怀重宝,也知道你剑道修为不错,所以我才将这听风十日曲归还给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入歧途啊!”
钟秋葵的话还是没有说透,但是陈帝都大概还是理解了,估计钟秋葵想要说的话,应当是在这本叫做听风十日曲的剑谱当中吧。
“多谢!”陈帝都说道。
这句话,不咸不淡,但是总归是要说的。
“照钟院长所说,二十年之前,缃木先生已经与剑侯之流相差无几了,那么平州惨案,又岂会惨遭敌手?”听了钟秋葵的话,让陈帝都心中疑窦丛生。
钟秋葵用手掌在大腿之上用力的摩擦,似乎是想要擦掉手中的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是啊,这还是二十年前!”
听风十日曲,是二十年前练就的,而平州惨案,发生在十年前。这中间,还有十年!
“那十年之前呢?”陈帝都追问道。
二十年之前,钟秋葵从缃木先生的手中得到了听风十日曲,而十年前,钟秋葵也曾前往平州,见到过缃木先生,那个时候的他,应当是什么境界呢?
钟秋葵苦笑的摇摇头:“闭口不谈剑,笑目只对茶!”
很明显,钟秋葵也不理解当时的缃木先生应当站在了什么样的高度,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年,钟秋葵依旧无法领略!
“或许,你能在这剑谱当中找到答案!”钟秋葵拍了拍被陈帝都放在桌子上的听风十日曲,补充道。
其实两人说话说到这里,陈帝都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想要问钟秋葵,但是却总觉得不太合适,因为即便是到了如今,钟秋葵对他这十年的不作为,依旧没有任何的交代。
陈帝都也不想再追问了,他宁愿相信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也不想要听到一个怯懦的现实。
“如果没有平州惨案,恐怕天机早就有天道榜了!”看着有些纠结的陈帝都,钟秋葵这样说道。
陈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钟秋葵一把拉住了手,顿时间,钟秋葵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神死死的盯着陈帝都,拷问一般的说道:“你不是当年的陈中,你,究竟是谁!”
钟香院之中的气息如同凝固一般,在钟秋葵盯着陈帝都的同时,陈帝都的眼神也死死的看着钟秋葵,两人两一次眨眼都没有。
渐渐的,钟秋葵身上有些暴虐的气息渐渐的缓和了下来,然后又苦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不是,又如何呢?”
陈帝都心中庆幸,好在自己撑了过来!
在刚刚的一瞬间,陈帝都感到了慌乱,自己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接揭破老底过。
曾经的朱大先生只是猜测,而白已榕也只是猜测,但是钟秋葵不同,他的语气,十分的笃定,十分的肯定!
即便是钟秋葵已经放手,但是他依旧肯定,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至少,有一个人真的惦记着当年的事!”钟秋葵缓缓的说道,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的原因。
说完这些,钟秋葵缓缓的站起身来,骤然之间,也就是在他刚刚短暂的爆发之后,这个不到六十岁的法身,就已经变得像是年过古稀的田间老农了!
年龄虽然变化不大,但是身上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缃木十日听风,一日一剑,将毕生所学所悟剑法化为了这十剑,切莫辜负!”
钟秋葵没有回头,而是给陈帝都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桌子上,茶烟袅袅,刚刚倒下的两杯茶两人谁都没有动,陈帝都也没有注意,这里面,是陵州的云峰雾茶,也是当年缃木先生所赠。
天道院,有座楼,名叫问苍天!
暮晚钟声,陈帝都走在石径上,怀中揣着钟秋葵所赠或者说归还的听风十日曲。
他在钟秋葵的钟香院当中坐了整整一天。
问苍天下,钟秋葵穿着葵黄色的袍子,一步一步,朝着楼顶走去!
顶楼之上,朱大先生所书苍天有愧的牌匾之下,钟秋葵看了一眼默默彳亍的陈帝都,最终缓缓的走入了楼中!
苍天好物,凉风何薄?有待朝日,辉取露何?
清意胜我,否有所得?白行墨皱,谁以书度?
生生乎矣,遂愿能返,居能定可?
辞镜下堂,如我江湖亿万子弟何?
朱镜辞《天问六篇》
注1:苍天好(音同号)物
注2:否(音同匹)有所得
注3:谁以书度(音同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