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61)
断绝父子关系?
这话怎能乱说!
弘升的额娘侧福晋刘佳氏连都白了, “爷……这话怎可乱说?”
儿子的世子爵位被削了, 这个妇人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她的出身不高,以前也不过是汉军旗出身的格格, 母凭子贵才有了今日。后来孩子大了, 才给她请封了侧福晋,后来儿子成了世子,在府里跟福晋那是王不见王。她不给福晋请安,也不找事,瞧着安安分分, 其实还不是翅膀硬了,对着福晋弯不下膝盖去了。在府里除了福晋就说她了, 要尊荣有尊荣的,脾气也是一天天的大了。曾经为了要照看孙子闹过两回, 被五爷给拍下去了, 凡是府里的孙子辈, 都给福晋养着。她要想亲近孩子, 五爷发话了, 直接就叫人送她去庙里住着, 静静心去。这才老实了。自打知道福晋有孕开始,府里就不消停。待产前的一段时间, 福晋总是在额娘的身边的。都住在老九城外的园子里。说是伺候额娘,其实还不是为了躲清静, 或是躲哪里伸出来的手的。直到现在, 福晋和孩子在城外的时候比在城里的时候多。即便在府里, 福晋有事要么带着孩子去,要么就把孩子送回娘家叫她哥嫂看着,轻易是不把孩子在府里放的。
五爷知道她防备什么,所以一边放任她行事,一边敲打几个儿子,对他们严加管教。可是自己是真老了,他们的翅膀也是真硬了。愣了半点都没把他这老子的话放在心上。
家里的儿子不少,长子和嫡子相差了三十岁。谁能想到福晋还会添一个儿子的?请立世子的时候,长子都二十好几了,别人都请立了,他不好例外,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册封为世子,是最保险的做法。贤良不贤良的,这个看不出来。又不是选储君,也无所谓。按照长幼,立了长子是世子,是最不容易引起争端的做法。早年见多了先帝为了大哥和二哥作难,他是不想品尝那个滋味的。
立了世子,这孩子在大面上还算是过得去。府里有争端,但大的矛盾却没有。小吵小闹的,但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
说不上来。
可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打嫡子出生,府里的人心就乱了。
他闭着眼睛,心口闷闷的疼。作为阿玛,他是真没想过要叫他让位。拼了这把老骨头卖命为的也不过是再给小的那个挣的前程。他就那么信不过他阿玛,急着给他自己找退路,为的就是叫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吧。
刘佳氏见五爷不说话,拽着五爷的袖子拉扯,“……爷,您怎么能说出这个狠心的话来?您以前可不这样。自打福晋生了……”
五爷胳膊一轮,一把甩开这个叫嚣着的女人,“闭嘴!”
弘升赶紧扶住他额娘,“额娘您回去吧。这跟你你不相干。”
刘佳氏抱着儿子就哭,“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就不管额娘的事?你是额娘的心肝啊!”说着扭脸瞪着五爷,“爷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我们母子挨了人家的眼了……”
“是你碍了爷的眼了。”五爷的神情更加冷肃了下来,早年年轻的时候个个都是解语花,如今一个个的都变得面目狰狞了起来。福晋能容得下这么些个人,反倒是他们一个个的容不下人家母子了。真就容不下又怎么的?福晋那边才是正理!她没吵没闹三十多年都过了,他们呢?三年都忍不下来。胸口起伏的厉害,面色变的青紫一片,喊道:“来人,送刘佳氏去她的院子,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这母子俩大惊,看刘佳氏撒泼的这架势,就知道这些年五爷顾忌着儿孙都大了,对这位有多优容。因此猛的一见如此,刘佳氏是连哭都忘了。直到被人拉扯着拽下去了,才发出呜呜声,显然是嘴被人堵住了。
“额娘!”弘升牙呲欲裂,回身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狠狠的磕在低声,隐隐的见了血痕,“阿玛忙着不关额娘的事。都是儿子的错!额娘是一时心急迷了心窍,不是有意冒犯,更不敢对福晋又丝毫不敬。阿玛,儿子知道错了。”
三十多岁的儿子,就跪在眼前。五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抬起手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问他疼了没有,可心到底是狠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巴掌就顺势抡了过去,声音也冷了下去,“说!到底是这么回事?”
弘升捂着脸,颤抖着嘴唇,哪里看不出老父亲的痛心?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人,看着阿玛这样,心跟着一抽一抽的,“阿玛……儿子混账,儿子不是东西。不该鬼迷心窍……弘旦出生了,儿子就慌了。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儿子这世子就当到头了。儿子的年岁不小了,如今的差事都是阿玛的脸面才挣上来了。年龄不上几个幼弟有优势,他们凭着跟四阿哥五阿哥年纪,出入宫廷,见万岁爷的机会比儿子大,将来有好的前程……可儿子……儿子如今这个年纪,不上不下,不管是哪边论,也轮到儿子。儿子的体面都是阿玛给的。可儿子怕了,儿子不是信不过阿玛,儿子是觉得,儿子是庶子……庶子继承爵位是要降等的。这从阿玛的角度来看,对咱们府里并不是好事。可嫡子袭爵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原等级承袭……而且……弘旦跟几个小阿哥的年纪相仿,这是天大的运气……”福晋常带着弘旦去宫里见皇后,谁能不慌?就算阿玛不会换了自己,等将来阿玛不在的那天,弘旦一定会朝自己这个大哥或者说自己也已经不在了,是找自己子孙后代的麻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明摆着的危机,怎么会看不见呢?“儿子都想好了,只赚点钱,给儿子们攒点家业,等将来……阿玛要真是有意……儿子主动上折子请辞世子位,直接给弘旦就是了……”
呵呵!哪里是主动请辞?分明是怕自己将来反悔,叫他主动请辞,让贤给他弟弟。
五爷沉默了良久,扭脸问:“所以……你干什么了?”
弘升低着头一五一十的说了,“……是广宁……他找的儿子……因为九婶的关系,儿子进出厂子更方便……”
五爷冷笑一声:“还挖你九叔九婶的墙角……”
话还没说话,九爷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抬脚对着弘升就踹,“混账东西!你有多缺钱!你缺钱你说啊!我是你亲叔叔!要多少钱你言语一声,不用告诉你老子,我这当叔叔要是打半个磕巴就算爷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你这混账东西,干的事把你老子一辈子的体面都丢了!打死你这孽障!”
说着又上去要踹,九福晋跟进来赶紧拦了,“孩子一时糊涂,你干嘛动手?”说着推他去一边,“你去看五哥,这边不要你管……”
九爷没怎么挣扎,就先过去看他哥了,“哥啊!别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叫他在家里管管庶务,没事。横竖几个孙子都跟我五嫂亲,这个家乱不了。”
九福晋在一边拉扯弘升,这个手拉扯,那个手还不忘了锤几下,“别怪你九叔打你!都是你该的!好日子不过你作的!要是听你媳妇的话都没这事。不要怪你婶子我说话不动听,这都是你那额娘跟她那侄女你那新纳的小妾在你耳朵边上没填好话。你一个阿哥爷,金尊玉贵的,府里的什么不是你的?缺你的银子使了还是你嫡额娘对你的几个孩子的情分是假的?糊涂东西!打你都是该的。给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这点出息。人家都能自己出去挣前程,你怎么就不能了?非得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好在家反省去,过两年风头过了,咱们再说。快去!愣在这里还想挨打还是怎么的?”
五福晋在外面听了,就去了胳膊避了一下。心道,老九两口子不光是聪明,也难得。弘升办的事,她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更何况是自家爷,只怕更觉得没脸。要这么下去,亲哥俩可不得生分了。如今好了,老九第一个上门了,上门来没说什么没关系的话,对着弘升是打了也骂了,可从自家的心里来说,反而舒服了。只怕是弘升,以后面对他九叔也不至于尴尬的不敢见面。
弘升出来走了,五福晋闪出来,要进门的时候还听见老九的声音,应该是跟九福晋说话,“……怎么叫那小子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那样了不教训教训行吗?”
九爷瞪了一眼九福晋然后身后给他亲哥顺气,“哥啊,咱不气!啥也没你要紧。要是生气就把那小子叫回来再踹两脚,你要是打不动,我来!咋样都行!就是别气自己个。”
五爷抓着老九放在他胸口的手,只觉得钝疼的心有一股子暖流涌过,“老九啊……”他呢喃一般的叫了一声,“你长大了……”活的圆润了,不是叫人看见了就想踹两脚的德行了。
九爷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家这哥哥是操心他。鼻子酸酸的,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愈发难受起来,瓮声瓮气的道:“哥啊,您说是不是咱们造孽,那时候气了皇阿玛,如今因果循环,报应回来了……”
一提先帝,五爷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站起一副要给先帝跪下的样子,结果刚一站起来,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后倒去。
“五哥……”九爷一把扶住,惊叫了一声。
五福晋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她整个人都傻了,“爷……”一下子扑了过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弘旦要怎么办?”
九福晋赶紧叫人把府里的太医请来,心里不止一次的感念,万岁爷甭管真心假意,只这一府一个太医,顶了多大的事。要不要光请太医一个来回等耽搁多大的功夫。
太医来的很快,两针下去,人醒了,只说是急怒攻心,缓过来就没事了。
哪里能真没事,五爷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顿了,他醒来二话不说先打发九爷,“去看额娘,别叫额娘跟着悬心……”
九爷应了,临走的时候又道:“哥啊,你千万都得好好的,你要是今儿有个好歹,以老四的性子,这几个惹你生气的小子将来都落不到好的。”
是啊!哪怕被儿子气死,但这当阿玛的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放不下的依旧是放不下。
送走了这两口子,五福晋就开骂了,“你气的狠了,该气的人到底是谁?你听听去,外面那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说我呢。说我走了皇后的路子,进了谗言。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罪责就就削了世子的爵位,都说我是在给弘旦谋划。”她冷笑一声,“我是在为弘旦谋划,我在为弘旦谋划的是想叫他自小跟几个小阿哥熟悉起来。靠着这情分多几分顾念。要不然能怎么办?他跟上面的哥哥年龄相差大,将来有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独木不成林,好汉还要三个帮呢。我就这点心思,谁都瞧的出来。可咱话都说明了,这跟弘升根本就不相干……”
“我知道我知道!”五爷拉着五福晋做在身边,问了一句,“弘旦呢?”
“送额娘那边去了。”那里最保险。
五爷点点头,这才道:“是我对不住你……如今这样,都是报应……”
他这样五福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挨着他躺下,“……先歇着吧……明儿我进园子求见皇后……”
“不用!”五爷的眼神冷了起来,“我进宫请罪去。这几个孽障还真当他阿玛老了……”
五福晋不知道他这是想唱哪出,结果五爷这一出唱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四爷都吓了一跳,拿着五爷的奏折动容道:“当真想好了?”
五爷点头,“四哥,想好了。人都有私心,弘升有私心,这很正常。就是府里他们兄弟们之间争争抢抢的,我也能想通。咱们当年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弘升他错就错在心里没有家国天下这四个字。人得有底线,有些底线坚决不能去碰触。作为皇室子弟就更该如此。这折子上写的,句句都是臣弟的真实想法,四哥就准了吧。”
四爷深深的看了老五一眼,朱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见他的肩膀一下子就松了。
叫人送老五出门,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传来,是桐桐过来了。四爷将折子递过去给她看,脸上还有几分感慨。
折子上的内容也叫林雨桐吓了一跳。五爷说了,从此以后恒亲王府不再册立世子了。哪怕是等他百年之后,若是万岁爷觉得这些子孙里没有合格的人选,恒亲王府也不必存在了,请收回爵位。
那言下之意,就是万岁爷若是觉得还有觉得合眼的,就看着办。该怎么册封,册封什么爵位,都由万岁爷说了算。
人都是在为儿孙在挣,可想五爷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气狠了。”林雨桐摇摇头将折子放下,“能下这样的决心不容易。”
四爷却笑:“真当老五没点成算了?弘升出事了,他剩下的那几个儿子背后没少推波助澜。如今世子位空缺,按道理说该弘旦这个嫡子了。可他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有他在还好,要是万一……他等不到弘旦长大先走了呢。剩下弘旦怎么办?他在的时候这些都敢对长兄下手,没他了,对一个没长成的奶娃娃下手那可就太容易了。真到了那时候,不说弘旦无辜可怜,就是他那几个孽畜,也得不了好。可就算是儿子再坏,在当爹的这里也没有原谅不了的事。该怎么保全这些孩子呢?没有争端就没有了伤害。没有爵位给他们争抢了,就都安分了。对于大些的儿子来说,没指望了,就得自己想办法上进了。对于还小的弘旦来说,他阿玛给了他一个宽松的环境叫他平安的成长了。况且,他跟我挨肩兄弟,年纪相仿,处的时间最长。他知道我的性情。加入他走在我前面,我还能真狠心的一点不照管他的孩子。尤其是弘旦,只要没做下什么在大是大非上过不去的大事,我总会给点特殊的照顾的。要是万一我走在他的前面,他也不怕,弘旦跟弘晗他们哥三年纪相仿,一起处出来的情分是不一样的。他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才来了这么一手。”还真当他无欲无求了?他那脑子好使着呢。
林雨桐心道:你们老兄弟们将祖宗几辈子攒出来的德行都给用了,到了下一代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人叹了两句,四爷就问了孩子,“……在竹韵院?睡了?”
哪里睡了?在外面疯玩呢。
“你不看着去?”四爷要起身,别人带着他总是不怎么放心。几辈子自己带孩子带的,除非至亲之人,否则谁带都不放心,尤其是后世资讯发达,新闻上看的更多。这个保姆给嫌孩子哭闹喂安眠药了,那个保姆使劲的摇晃孩子把还摇晃晕,这样的事见的多了,疑心病就作下了,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人家还不定在虐待自家孩子呢。反正不会说话的孩子又不会告状。再尊贵又如何,人心黑暗上来,谁说的准。
林雨桐拉他,“急什么?弘旺带着玩呢。”
那就没事。
他们是觉得没事,可伺候的人不觉得没事。弘畅在学步车上尖叫着,小短腿倒腾的可快了,不看方向的乱撞一气。弘旺一手拎着他的后领子一手扶着学步车就给拽回来了,“小样!叫你跑!”
弘畅扑腾着咯咯咯的笑,伸手拽着弘旺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胸前的鞭子就往嘴里塞。
弘旺将他提溜的远点,脸上带着笑,嘴上却嫌弃的不得了,“脏死了脏死了,你刷牙了没有呀……”问完他自己都被逗笑了,“忘了,你小子才长了俩米粒牙……羞羞……”
弘畅不知道他在说啥呢,但不妨碍有人陪他疯而带来的好心情,一边笑一边叫,还伸着手想要拽弘旺的辫子……
两人玩疯了,看的过来给四爷谢恩来的八爷心惊胆颤的。
那是皇子阿哥,是嫡出的皇子阿哥,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得了。想要喊住弘旺,又怕惊着他失手摔了那不知道是老几的皇阿哥。
好容易瞧见弘旺将人家孩子塞吧塞吧塞到学步车里去了,这才赶紧叫了一声。
弘旺一听到喊声,脸上的笑意一窒,僵着一张脸束手立了,“阿玛!”
刚才还肆意而笑,见了自己就没了。八爷心里不是滋味,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得有尊卑,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万一有点什么……你说的清楚吗?”
这是怕几个皇阿玛有个病啊灾啊,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弘旺脸上连僵硬的笑容也没有了,语气也有些生硬,“阿玛,我待他们,是真心的!”
傻了吧!真心这东西,谁看的见?
在人家的地盘,八爷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但弘旺只看他的表情就懂了,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我待他们真心,皇阿玛和皇额娘就能看见我的真的。”他朝周围看了几眼示意他阿玛也看,“他们信我。”
八爷顺着弘旺的视线,这才发现伺候这些小阿哥的人离这里都远。就这么由着弘旺带着几个小的出来玩。连伺候的人都敢放的远远的。
他一时语塞,弘旺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福晋不信您的时候您伤心吗?您的真心她看不见的时候,您伤心吗?您伤心了!您觉得一腔情谊都白费了。认同此感,您不能因为怕别人不明白您的真心,就一点真心都不拿出来。”说着他话语一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咬牙道:“当日皇阿玛叫儿子跟在他的身边时就曾说过,叫儿子自己看,看看他跟阿玛你有什么不同。而今,儿子想说一点……那就是您比起皇阿玛,少了那么一点真!”
真心、真意、真情,您给过谁?就算是对福晋,也只能说您真的多假的少。
弘旺说完,不给八爷反应的时候,跪下磕了个头就转身追着那四小只去了。四个已经不局限于这一块地方了,蹭蹭蹭的趁着他不注意就想往远里跑。只弘畅还算有良心跑两步扭脸朝他看,跑两步扭脸看自己追过去了没有。这会子自己撵上来了,他咯咯咯一笑,尖叫一声撒丫子赶紧跑了……
看着弘旺跟个孩子似得,哇哇叫着追着几个学步车而去,八爷直接转身,往回就走。也不去见四爷了,他是真觉得心里跟被人捅了一刀似得,心口哇凉哇凉的。
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孩子说的对吗?也许吧。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出了院子直接找老九,想找个人陪陪,大醉一场也好啊。
可九爷现在顾不上老八,他这会子正忙着呢。叫了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到跟前,训斥的正欢呢,下面的人就来禀报了,说的就是五爷进宫送折子的事。
五爷说了,他们家不立世子了。儿孙争气能用,叫皇上看着给。要是儿孙不争气,就不用管了,叫他们自生自灭去。
九爷一听转脸就恐吓自家的儿子,“我觉得你五伯这办法好,把老子逼急了老子也这么干!那万贯家财也别觉得是你们的。那是老子挣来的,跟你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看你们不顺眼了,老子就把这钱全都捐到善堂去,全都归到国库去。一个大子都不给你们留。一个个的都是混账王八蛋,他娘的只知道往自己的怀里扒拉,半点情分都没有。老子怎么生了你们这一群王八犊子……”
这些孩子没有大奸大恶的,一听这话脸都白了。他们太知道了,这当阿玛的狠心起来那是真狠心。他不光狠心,有时候还有点二彪子气。那是说干就敢干的主。
跪下头磕的梆梆的,就这九爷也没叫起来,“都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了,什么时候起来……”
反正五爷这一下,对这群小妖的震慑里还是很强了。
这些孩子到底是嫩啊,压根没想过这些老鸟们还能这么玩?
这下彻底是老实了。再也不敢扑腾了。
不光是不敢扑腾了,犯了事的没被发觉的这会子都主动给撂了。就如同三爷家的弘晠。
这会子四爷还没来得及问老八进了园子怎么不见人就走了,结果三爷带着他家的世子弘晠来了。
三爷面皮紫涨,进来就跪下了。
四爷心说这是有事啊,先叫苏培盛将人扶起来,然后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弘晠一眼,问三爷,“这是怎么了?”
“奴才没脸见您了。”三爷用袖子遮拦,跟唱戏的那个动作似得。
得!有事犯事了。
三爷踹了儿子一脚,“孽畜!还不自己说!”
弘晠低着头不敢抬,断断续续的,四爷听明白了。这小子犯的事比较没出息——索贿!
他手里能有多大权力。索贿的对象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三千两五千两的,办的事都是些比如偷锐漏税的一些勾当。商税调高以后,分了好几个司,弘晠干的就是这个差事。有些商家想要少交银两,走的就是他的门路。看情况收钱,有些两年收三千两,有些五年收三千两,视生意的大小而定。
四爷就觉得这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你说他这收钱的数额,弹性是极大的。怎么收既能叫商家掏银子,又要叫商家心甘情愿不闹事,这是个大学问。这个数额得刚踩在一条对方接受的线上才行。要是不走歪路,光是这份敏锐的眼力见,就能大用。
三爷看懂了四爷眼里的惋惜,心里更是对这没出息的儿子恨极。你他娘的这点聪明劲用在正事上早出头了。干坏事也行吧,你干点有出息的,干点有技术含量啊。从商人多抠点银子,这算是什么事。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你干别的干不过老五家的,连犯错你都犯不过人家,这个窝囊劲啊。三爷忍不住又踹了一脚,自己这儿子啊,不光窝囊还怂。自己听了老五的事,就叫了儿子们都过来,敲敲警钟,给紧紧弦。谁知道这一吓唬就给坏了,这小子直接给怂了,当着他那么些弟弟就直接给撂了。他|妈的!你说着要是只有爷俩的情况下,你说了也就说了。当老子的给你把这描补描补,把屁股给你擦干净的,这事悄悄的过去也就行了。你个怂货,你那些弟弟可都是庶出的。你这么撂了,老子能包庇你吗?就这胆子还索贿?玩个屁啊!想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哥几个那都玩出花来了。先帝手段那么硬,自家这老哥几个哪个怂了?就自己最怂也没怂成这德行啊!
想起来都是泪!人跟人千万别放在一块比,都是伤害。
看三爷那样,叫四爷咋说?主动认罪了都!
“拿了人家多少,原数退回去!”四爷先说了这么一句。
弘晠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记档一次,再犯一次……削爵!”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就见三爷脸上的表情一松。弘晠却吓的脸都白了。
这就相当于给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林雨桐笑四爷,“还是手软了。”
不是手软了!是在那个位子上,诱惑太大。不犯错那些人也会引着犯错。再换一个上去,还是照样。这是弘晠胆子小,受贿的数额不大。要是遇上个胆大的,还不定怎着呢。弘晠现在头上跟悬着尚方宝剑似得,是一点错都不敢犯了。不光是不敢了,还得拼命干,争取早点把他的处分给去了。
这其实也算是对三爷手下留情了。
三爷投桃报李,第二天上朝就上了个折子,要求设立宗室御史。
可监督宗室行为,弹劾宗室不当行为。
不得不说,这又是给四爷手里递了一把收拾宗室的刀。
大臣们自然乐意,面对高人一等的人,平时也没少受气。宗室们是不敢不乐意,怎么着?你家是有什么不能叫御史知道的事吗?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四爷回来就跟林雨桐笑:“老三如今是学聪明了。这回这个马屁才算是拍对地方了。”宗室确实该限制了。正瞌睡呢他递来一个枕头,时机刚刚好。
林雨桐一边听他说,一边朝外看了一眼,四个小的正跟弘旺玩的好呢。就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四爷,“有那好的,就有不好的,再看看这个……”
四爷放在杯子瞥了一眼,是内阁送来的在藏区设立驻藏大臣的折子。
看完之后,他就知道哪里不好了。桐桐是不喜欢这个说法。西藏是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这个驻藏大臣的说法,听起来是不像那么回事。
四爷将折子压在最下面,“急不得,慢慢来吧。”
正说话,苏培盛急匆匆的进来了,“万岁爷,七爷求见!急!”
可别又是儿子犯事了。
事实上四爷真是想多了,七爷进来跟四爷耳语了一番。
四爷的眉头马上皱起来了,“你不要做过多的安排,朕会看着办。”
七爷没多问,直接就告退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急道:“怎么了?”
“把孩子先送畅春园……”四爷握了握林雨桐的手,“是弘昼叫老七送的信,咱们得出宫一趟。”
应该会是见弘昼吧。
这么长时间,只发回来消息却不见人,这事回京城了?要见自己和四爷,怕是出了大事了。
林雨桐一点也没耽搁,甚至没有亲自去送几个孩子,只交给弘旺又叫了弘时两口子,叫他们把孩子送过去就行。她换了衣服又叫人包了两身最家常的衣服,这才跟四爷在前面汇合。
上了马车,直接就走。
这马车外面瞧着跟十三爷的一模一样,从园子里出去保证没人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其实进出园子并不容易,检查是必不可少的一关。但十三爷是为数不多的不需要查的人之一。只要看见十三爷的车架,没人阻拦,一路畅通而过。
出了园子,苏培盛就问:“爷,朝哪儿走?”
“周五爷的宅子。”四爷低声吩咐了一句。
周五爷?
反应了半天苏培盛才明白这说的是谁,马上报了一个地址给扮作车夫的侍卫,“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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